《我是瞎子，你有美色》南飞有雁

38、 舆论使人断骨

　　“在下林松华，见过大姑娘。”花满放在心底的小夫子上来了，他径直朝着花闲行礼。

　　花闲略一回礼。花满回过神，诺诺唤了声林大哥，随后坐下来，整个人绷成一团。

　　花闲瞧着，眼前是溢满屏幕的粉色光芒，灰色史莱姆砰一下染成了艳粉色。

　　粉红史莱姆果冻一样蠕动着，自从见到林松华，她就像湖水找不到着力点，来回不安地晃动。

　　“林，林大哥，好巧。”

　　她嗫嚅着打招呼，脸色潮红，试图努力让自己融到林松华身边。

　　林松华温和回她一句：“好巧，阿满。”

　　花闲听着，心中忍不住嗤笑。

　　一点都不巧。

　　她注意到林松华的时间比发现花满早上许多。

　　天肆酒楼是京都鼎鼎有名的酒楼，先不说里面的菜普通人是否消受得起，就座位而言，也是一位难求。

　　花闲早早来到此处，砸钱选了处临窗的位置，之后便一直在观察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

　　呼喝，谈笑，车马，众生百态，每个人都有繁杂的心绪，将京都长街晕染成一副五彩斑斓的实景图。

　　放开旧事后，花闲不再排斥她的能力，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蓦地闯入动图当中，花闲眉毛微挑，这才注意到实景图内一直缺少一味颜色。

　　那种清水稀释过的墨汁，从笔尖上一跃而下，再次汇入水流，墨汁洋洋洒洒倾泻，激活一滩死水的，若隐若现，若有似无的黑。

　　如果不是见过这般恶意，他的突然闯入，一定会为实景图添加一抹别样风光。

　　可惜了……

　　花闲赞叹众生百态，耻于曾经的一叶障目，眼睛跟着那抹流墨不断转动。

　　直到花满出现。

　　那团浅灰色的果冻状物体，在图中尤为不起眼，只能称为画中‘点景’。

　　花闲忽视了她。

　　她却被流墨跟上了。

　　林松华并非偶然在那儿，而是故意等在酒楼附近，他在蹲守花满。

　　他的气……

　　杀孽与罪恶？

　　花闲摇摇头，没有多余的时间理清它们与林松华之间的关系，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花满远离这类恶源。

　　闲情斟了杯茶，花闲端起喝了一口，唇齿间苦味悠长：“林夫子在书院教的什么？”

　　林松华道：“馆中舞乐皆为在下所授。”

　　花闲笑了笑，状似不经意地说：“阿满不爱与他人接触，就算作为大姐，与她也是相交甚少，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缘何夫子能得她青眼，现下倒是懂了。”

　　“还请姑娘赐教。”

　　林松华说完，望向花满。

　　花满满心满眼都是他，却在对视那刻躲开了，耳根羞红，一副小女儿的情态让他颇为得意，但他懂得收敛，表面仍是那副温和的谦谦君子相。

　　花闲放下茶杯，唇角极轻极淡地撇了下，道：“南庆舞乐主要用于祭祀和教化，您能教好舞乐，想来于教化一途必是颇有心得。”

　　话音落下，林松华君子面具陡然僵硬。

　　他看向花闲。

　　一个素纱蒙眼的瞎子，似乎并未觉得话中有何不妥。

　　莫非是他想错了？她说的就是表面意思？

　　花满不同。林松华不了解花闲，但她了解，甚至比了解自己还要多。

　　林大哥与她接近别有目的？

　　教化？……

　　莫非大姐在说，林大哥利用他对待孩子们的感召力，在引导她，思他所思，想他所想？

　　花满抬起头，脸刷一下白了三分。

　　林松华见状，没有辩解，反而笑着说：“祭祀提醒百姓永记先祖，教化帮助后人明理知非，在下能与阿满结为好友，不过因为我们都是明理知非之人罢了。”

　　“非也，非也。”花闲摸索着给花满夹了一道菜，意味深长地说：“道理与是非，该由自己感悟，他人教导的，叫做教而不化，顺应天势才能铺就自己的道。”

　　她这句话不知是在敲打林松华，还是提醒花满。

　　但无疑两边都起了作用。

　　林松华说话变得僵硬，表面萦绕着一股难以维系的黑气。

　　花满吃着天肆酒楼千金一掷的饭菜，灰头土脸，食不甘味。

　　不欢而散前，花闲带走花满。

　　“大姐……林大哥他不是坏人。”花满跟在花闲身侧，再次缩回了壳子，就算这样她也要跳出来，维系两句。

　　花闲没有点头，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今晚就走，花满的事终究轮不到她来操心。

　　花闲坦言：“等我……出嫁，以后母亲会把目光全部集中到你身上，纵使再不喜，你也要明白，她对你的真心，从来比对我多得多，至于你的林大哥，若你还想与他一起，就趁早禀明母亲，她会告诉你是非黑白，而不是两人私相授受。”

　　说到这里，花闲顿了顿，道：“阿满是你的小名，我可以叫，母亲可以叫，他一个外男却是不行，你们同在书院任职，旁人听了去，什么污言秽语都会传出来，届时你堵得住他的嘴，堵不上别人的。”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道理没人比她一个现代人更明白。

　　理法决定生死，舆论鼎革意志，生死在一瞬，意志重塑的过程却如断骨重造，随时会因一道蚁穴而全身溃烂。

　　舆论就是这样一个，使人成长，也逼人疯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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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庆二十五年，冬月十二。

　　花府。

　　今夜，正院落锁的时辰比往常要晚。

　　陈蓼雨端着杯热茶，她喝了一口，喟叹似的咽下去，茶汤清澈透亮，润而不腻，茶香缓缓从喉间涌入唇齿：“今日怎么来晚了？”

　　花满垂眸回道：“女儿和大姐出去逛了逛，回来晚了些，让母亲久等了。”

　　“你们能逛得起来？”陈蓼雨怔愣一瞬，好奇道：“是她约的你，还是你约了她？”

　　花满解释：“女儿约的大姐，近两日生病，总会想起大姐教导女儿算数的场景，仔细一想，原来我和大姐竟有十年没出去过了。”

　　花满讲得详细。

　　陈蓼雨诧异地看她一眼。

　　这时瑾嬷嬷端了碗药汤过来。

　　见到屋子里的人，她先朝花满行了个礼：“四姑娘来了，可巧，奴婢刚做了些糕点，都是四姑娘爱吃的，待会回去叫丫头装上。”

　　然后将药碗放到陈蓼雨手中，瑾嬷嬷：“这药再吃两个月便成了。”

　　陈蓼雨点点头，一口气灌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就习惯了。

　　这般情状是花满万万没料到的，往日里她来得早，从没注意到陈蓼雨一直在喝药。

　　“母亲病了？”花满急急问道。

　　陈蓼雨把碗递回去，不甚在意：“补药而已。”

　　她神色淡淡，看不出任何问题，花满想要再问，被她一句话挡了回去：“行了，今儿本来就来得晚，明日还要上值，早些回去歇着吧。”

　　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切。

　　见状，花满张了张嘴。環莺立刻扶她起身，将她带回了满芳院。

　　陈蓼雨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等到身子僵了，突然开口询问：“最近花闲那里有什么动静？”

　　瑾嬷嬷道：“不曾见她有什么动静，院门锁着，后门的小厮日日过来禀报，今日之前，已有两三日不曾出去过了。”

　　“不过大姑娘见了一次老爷，从老爷手里要走了几个丫鬟的卖身契，卖身契撕掉了，青黛青禾两个也被大姑娘送出了府。”

　　“夫人，是不是大姑娘还与您置气呢，特意发作了您送去的丫鬟。”

　　瑾嬷嬷说完，自己笑了笑。

　　说来她还有些羡慕，她是家生子，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陈蓼雨抬头看了眼乌黑的天色，心头阵阵发抖：“让后门小厮盯紧些，这两日谁都不许打瞌睡，罢了，再派一人过去，守在暗处观察，一旦发现不对，立即来报。”

　　说着，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哈切。

　　困顿渐渐侵袭，黑暗的云层快速笼罩过来，安排完这些，府里像是沉寂了，“哗啦——哗啦——”只剩寒风呼啸着穿过廊道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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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闫顷伴着刀子般的风刃，回到闫府。

　　久出不归的长子嫡孙回来，惊动了府内长辈。

　　闫夫人即刻吩咐下人备上姜汤和擦身的热水。

　　闫顷同闫夫人打了个招呼，先行去了书房。

　　他从怀中取出婚帖。

　　婚帖上只说花府姑娘温婉谦和，待字闺中，没具体点明某位，但花惟道话里话外，都在意指花闲。

　　闫顷目光呆滞，翻阅着红面帖子。

　　花惟道唯利是图，花夫人独断专行，花闲在府中的日子并不好过，这婚帖想必不是她自愿送来的。

　　按理说，婚帖上该有女子的生辰八字，但这上面什么都没有，便可见一斑。

　　他该当场还回去的。

　　婚帖上还有他从怀里取出的余温，冰凉的指教摩挲上去，有点让人贪恋，舍不得收回。

　　“你在看什么？”

　　书房内响起一道声音。

　　闫夫人端着姜汤，站在闫顷身前。她站了有一会，闫顷毫无察觉。

　　闫夫人不得已出声打扰。

　　闫顷回神，赶忙盖上婚帖，胡乱道：“刑部的公文。”

　　他抬起手臂，宽阔的衣袖将它掩上，却挡不住闫夫人眼疾手快。

　　“婚帖？！”她惊声喊道：“哪里来的婚帖，为何不见媒人上门？是直接交到你手里了？毫无礼数，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