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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美人纸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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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的说,不是昨夜。
而是今早发生的事。
季婆婆是在一股腥臭味中醒来的。
那时老季头身子已经僵硬。
官差赶到时,仵作尚未验尸,只是凭借经验多说了两句,老季头大概死于夜半时分。
枕边人半夜被杀,她却一点动静都没听见,醒来没疯就不错了。
官差尴尬地看了眼季婆婆,轻声劝慰花闲:“您也甭怪她说话难听,任谁大清早一睁眼,看到一具无头尸体,都冷静不到哪儿去。”
“她不高兴,自去找衙门做主,和我有什么关系?”花闲道:“难不成,只因我和老季头有过接触,杀人的便一定是我了?荒谬。”
她说完,季婆婆用力哼了一声,一直抱在怀里的盒子重重砸向八仙桌。
季婆婆撇开官差阻拦的手,骂道:“和你无关?你敢说,你没有取走一张美人纸!”
哦……原来是昨晚那张憨娇之态的美人纸惹的祸。
花闲大方承认:“我是取走,看了两眼。”
季婆婆尖叫一声,再次搂紧那个盒子,众人闻言亦是接连后退,齐刷刷看着她。
季婆婆嘶吼道:“就是她!果然是她!是她拿走了一张美人纸,是她引来了女鬼!”
说着,她一个没坐稳,哐啷一声跌坐下去。
周围的人离得远,都没反应过来。
官差眼疾手快,扶起了板凳,在他要伸手去扶季婆婆的时候,明知花闲看不见,仍旧讨好似的笑笑。
啪!
季婆婆一把拍开伸过来的手,捧着盒子拼命甩。盒子里稀里哗啦,似乎有很多东西叠在一起摩挲。
季婆婆哭道:“为什么?!为什么啊……明明是她坏了规矩,凭什么要老头子替她去死?!”
她的嗓音又尖又细,带着时不时的痰腔,听得几人直皱眉。
花闲敲敲桌子,冷声道:“谁来解释一下?”
官差见劝不住季婆婆,连忙道:“我来,我来。”
“相城的规矩,亡者百日要以金银黄白,美人香车铺路,其实以前是没有美人这一说法的,最多就是烧些纸扎的丫鬟小厮下去,希望来世能投个好胎。”
花闲点点头。
这点和京都一样。
官差继续说:“美人纸兴盛在五六年前,最初将它们剪出来卖的就是……”
官差隐晦地看了眼拍腿痛哭的季婆婆,道:“季婆婆家。”
萧流年插嘴问:“哦?那是老季头做出来的?”
谁知他刚问出这话,现场诡异地沉默了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敢搭腔。
最后还是官差咬咬牙,说出了一个名字:“娼娘。是娼娘剪出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闲情突然啊了声。
“饿了啊?”萧流年笑着扔给她一块茶馆赠送的糕点。
闲情接过来,马上堵住嘴。
花闲冷冷瞥了眼萧流年,那厮听得津津有味,有盘瓜子,他能原地嗑上一个时辰。
真是欠收拾。
花闲眯了眯眼,顺着问下去:“娼娘是谁?”
“娼娘……”官差犹豫片刻,往日光里站了站,道:“娼娘是季家的童养媳。”
听了半天,都是别人的故事。
花闲不耐烦地问:“这些又和老季头的死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连哭嚎不止的季婆婆都忍不住噤声,身上的气息,时而心虚,时而恐惧。
花闲拿不准,想起昨夜老季头说过的‘鬼绞头’,再联想季婆婆的话,某种想法一闪而过。
她犹疑地问:“莫非……老季头死于鬼绞头?”
现场哄一下炸开。
“鬼绞头!她一个外乡人居然知道鬼绞头?!”
“她一定清楚禁忌!不然不会那么清楚!”
“你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鬼要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所以才故意拿走一张美人纸!”
……
众人一句接一句。
真是别致的猜测。
花闲歪了歪头,很难对只见过一面的人生出波澜。
“别胡说!”官差呵斥道。
但此时官差的威压已经抵挡不住众人的恐惧,群情激愤,纷纷要求花闲给个说法。
有人站出来,怒骂:“难道大人不这么认为的?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跟他们说多少遍都不信邪,非要试,一试就死人。”
竟还有人试过,花闲头抬了抬:“他们试他们的,左右是他们自己的命,你激动什么?”
“你懂——”
那人本想说‘你懂个屁’,但在触及到玉冠青年的目光后,下意识咽了回去,嘴角嗫嚅片刻,道:“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外乡人胡乱试探,最终都会报应在我们身上,这相城……相城里的人……都受到了诅咒。”
他们争执了那么久,闲情总算听明白了。
女鬼是他们嘴里的娼娘。
但娼娘死了。
如果娼娘死了,他们昨晚见到的黑影又是谁?
闲情一张脸绿得发白。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后脊隐隐发凉,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和她头挨着头,一起在听故事。
她低下头,看了眼花闲。
花闲正在喝茶,蒙着眼,看不清是什么样的神色,甚至在放下茶杯后,静静起身,理了理衣角,讽刺道:“诅咒?谁的诅咒,你们就去找谁,我又不会招魂。”
她对鬼神的意识是淡薄的,不屑的。
要她说,人杀人的几率比鬼大多了。
季婆婆看她要走,立刻冲了上去,挡住她的去路,喊道:“你不准走!鬼绞头一旦开始,没有祭品,它不会罢休的!你招来了它,就该送走它!”
花闲没理她,回身望了一眼官差。
官差心中一凛,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被人接连刺了几刀的感觉。
官差颤抖着解释:“鬼绞头选中的那户人家,如果找不到祭品,会灭门……”
花闲点点头:“所以你们认为因为我无意带走了一张美人纸,导致老季头被鬼缠上,拔了头,如果我不去做那祭品,季家会因此灭门?”
官差不知道花闲身份,但跟在她身边的玉冠青年却是填上一整座相城都赔不起的贵人。
被她‘盯着’,嘴里那句“是啊”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一声叹息从桌后传过来。
萧流年宣布耐心告罄,上前拍了拍官差肩膀:“本公子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官差恭敬回道:“是是是,贵人尽管问。”
萧流年视线在在场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询问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味道。他问:“之前出现在相城的鬼绞头,你们也是如法炮制,仗着人多势众,强行将人扣下,把活生生的人当做祭品,送给那个女鬼了?”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问:“那些人的尸骨,你们藏在哪里?”
原来这才是他将第一站定在相城的原因。
花闲嘴角向下撇了三分。
官差被他的话问住了,汗流直下。
季婆婆管不了许多,咬牙道:“那是他们活该,是他们引来了女鬼,死一个外人怎么了?总好过一门绝户吧!”
官差本就觉得捏在他肩头的手是冰冷的,偏生众人还在一个劲附和,现下肩头传来阵阵刺痛,官差心中大哭,无奈喊道:“快别说了。”
他看向季婆婆,委婉劝道:“季婆婆你先回去吧,让贵人们离开,老季头的事我们还能再想办法。”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就是想让老季家绝户!”
季婆婆尖叫着骂他,畜牲,没用,废物……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花闲头疼,出声制止:“行了,祭品我做不了,但如果这件事需要解决,我有个办法。”
“你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季婆婆矛头转过来:“敢情下一个要死的不是你,用不着着急是吧!”
“少说废话。”花闲撇开头,冷冷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来解决,第二,等着绝户。”
“我耐心不多,你要想清楚。”
……
……
季婆婆没得选。
没多久官府来人了。
官老爷点头哈腰,好声好气将这些外乡人请进了相城最奢华的酒楼,还指着围观百姓说,一群刁民,再为难别人,就让他们尝尝杀威棒的滋味。
季婆婆在花闲四人的安排下,住进了酒楼,房间就在花闲和萧流年中间。
了解到女鬼每晚都会杀一个人泄愤后,花闲临时命人将三间房连接处开了小窗,有什么事,喊一声,大家都能听到。
晚膳过后。
季婆婆一直站在她和花闲房间之间的小窗前,用一双泛黄,蒙上白翳的眸子,冷冷盯着她。
那眼睛好似有几十层褶子,闲情随便一抬头,浑身犯怵。
闲情背过身去,扯扯花闲。
花闲问季婆婆:“你很闲?那就和我讲讲女鬼。”
季婆婆冷哼一声,脸皮耸拉下来:“她个丧门星提起来都晦气。”
“不想讲?也行,如果到时候她想杀你,我可劝不动。”
花闲想过,女鬼现身杀人纯属无稽之谈,但其中一定夹杂着令人心酸的人祸,而且一切和女鬼有关,想解祸,需得了解女鬼生平。
季婆婆沉默了。
花闲等了会,听不到她说话,不紧不慢道:“你慢慢想,我先去休息,放心,我有的是时间。”
她有时间,但季婆婆没时间。
“你等等!”
季婆婆留住她,挣扎片刻,她想起自己的命左右不过在她手上,不如试一试。
“我说。”
季婆婆坐回桌边,紧紧攥住手心,恶狠狠道:
“她就是一个从娼妓馆逃出去的贱人!如果不是我儿子喜欢,我们根本不会花钱,帮她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