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所谓私奔 ...
-
从遗传学上来说，李平阳应该继承了其父的浪漫因子，譬如逃婚一节便可作为旁证。但是在后天成长中却偏离了方向，没有成为对这样一个谪仙般的父亲理所当然感到骄傲的女儿。据安陆的老百姓说，李白与李平阳她娘结合的十年光阴里虽然聚少离多，但二人的感情依然很好，许氏对李白一直尊崇有加。而李平阳的祖父，许老太爷，对李白这个上门女婿也鲜少微词，而且从他为李平阳选的这门夫婿的人选可知，他心底是极赞同李白这个人的。可见也不是家庭教育出了问题。
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李平阳说了一件事。
五岁的时候，李平阳上街买糖葫芦。
彼时她口袋里装着一个月的零花钱，足够她买一个月的糖葫芦。
一群小孩涌了上来，说李平阳，请我们吃糖葫芦好不好。
李平阳摸了摸钱袋，脑子里浮现出爹常挂在嘴边的句子：千金散去还复来。于是点了点头，说好，但是你们有钱了也要请我吃。
然后李平阳就把一个月的零花钱全买了糖葫芦请小孩们吃，大家就兴高采烈的拿着糖葫芦一哄而散。后来自然也没有人回请李平阳吃糖葫芦，再后来李平阳一个月都没吃上糖葫芦。
这件小事在李平阳幼小的心中埋下了怀疑论的种子，直接导致其骨子里的浪漫主义转变为批判现实主义的因子，可谓一根糖葫芦引发的悲剧。
李平阳说，我娘常说我爹是谪仙下凡，不应让红尘俗务束缚了他。我只知道我爹和我娘成亲十年，我爹呆在家里的时间用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即便回到安陆，时不时得出去喝得烂醉，要不就是上城外桃花观访道——女道士。
李平阳说，我娘在病重垂危之际，我爹还在千里之外的游他的山水，吟他的诗。
李平阳说，所谓文采风流超尘脱俗，我等俗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
在记录这一段的时候李芝有些感慨。
之前李芝曾经为寻找李白的行动做了详尽的资料搜集，譬如李白的红颜知己谁谁谁，李白的知交好友谁谁谁，李白的旧怨宿敌谁谁谁，还从白氏书斋淘了一本青莲诗集，挑灯夜读，仔细揣摩，说实话，和大唐的老百姓一样，李芝对李白此人还是颇为神往的。
然而听李平阳这么一说，李芝也隐隐觉得，看上去很美的东西，的确不一定适合留在身边。
期间瞿玄一直静静的坐在窗边喝水，垂着眼皮也不发表意见。李芝又微微的抬头扫了他一眼，月光从窗格里射进来落在小玄子的身上，一瞬间李芝竟有些不真实之感。
李平阳叹了一气：“其实呢，我知道那柳风眠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只是……”
瞿玄微微的挑了挑眉，李芝回神道：“李姑娘，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李平阳看了瞿玄一眼，又看看李芝。
李芝连忙吆喝瞿玄：“出去出去。”回身关上门，李平阳说：“我不过是俗之又俗的一个人，只要我的丈夫陪在我身边，好好待我，柴米油盐，普普通通的过小日子，我便知足了。”
李芝说：“那柳公子未必不会好好待你，也未必……”顿了一顿，道：“未必会像你爹那样。“
李平阳摇摇头：“我也知道我有些偏激，不过我这人天生一根筋，没法子的事。”
.
李平阳又与李芝说了一些陈年的往事。正说的兴起，瞿玄一步跨进来：“李姑娘，许老太爷带人找来了。”
李平阳慢条斯理的用杯盖赶着茶叶：“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李芝奇道：“莫非你早知道他们会找到这来。”
李平阳说那是自然，刚才我让店小二偷偷的去我家里送了个信，说看到我跑进了客栈。
李芝更为不解：“你这是为何，你不是要逃婚么？”
瞿玄说：“李姑娘根本一开始就没想逃婚罢？”
李平阳抚掌笑道：“李姑娘，瞿公子可比你聪明多了呢。”
瞿玄莞尔：“刚才李姑娘肯随在下到客栈喝茶，还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你还没察觉？李姑娘若真想逃婚，还会留在安陆这么小的地方等着被瓮中捉鳖？”
李平阳说：“我若当真想逃婚，我从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身无长物，能逃到哪去？我祖父是个倔脾气，我若不使出逃婚这一招，他就只当是我小孩子心气，闹过就算了。须得这样，才能让他老人家回心转意。”
语毕李平阳啜了一口茶，整了整发髻，面含笑意，静待许老太爷的来临。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轰然被撞开。
一个白胡子老头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冲着李平阳喝到：“你个孽障，竟敢和人私奔！”
.
“私奔！”李芝和李平阳齐齐从凳子上弹起来。
许老爷狠狠的瞪了李平阳一眼，倒腾着两条老腿冲到瞿玄面前，怒目道：“就是你小子勾引我家闺女！”
李平阳大惊：“爷爷，您听我解释！”
李芝也一阵风掠过去：“许老太爷您冷静冷静，您看看我看看我，哪有私奔还带小三的。”
无奈许老太爷直接将她当作了空气，一对铜铃死死的锁在瞿玄脸上，恨不得把瞿玄生吞活剥了下去。瞿玄僵硬的抽动了嘴角——
“老夫接到许伯来报，说客栈的小二看到你跟一个男人私奔。”许老太爷哆嗦着胡子怒目转向李平阳，“老夫起初还不相信，没想到，没想到……”许老太爷伸出两个手指对着李平阳一阵乱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李平阳柳眉倒竖，一阵风就就卷到门外，冲着一旁梗着脖子看热闹的店小二斥道：“谁许你胡说八道的？”
店小二哭丧着脸：“小的按姑娘的吩咐只跟管家说，看见姑娘和一位大爷进了客栈，别的什么都没提。”
李芝又一次被当作了空气，心头火起：“明明是两位姑娘和一位大爷，你什么眼神，你没看见我哩？”
许老太爷在后面冷哼：“这就是你选中的人？老夫为你挑选的夫婿你不要，你就选中这么个人？”
那瞿玄被许老太爷死死的扳着胳膊，面色尴尬，“空气”忍不住呸道：“什么叫这么个人？”
许老太爷还未答话，李平阳一步拦李芝前面：“依爷爷的意思那位柳家公子比这位公子强不是？”
许太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柳家公子一表人才，方圆百里有哪家的年轻公子随得上。”
“那爷爷认为这位公子如何？”
许老太爷斜睨了瞿玄一眼，强按怒气道：“獐头鼠目，形容猥琐，宵小之辈而已。”
“咳咳——”一直僵直着身子一言未发的瞿玄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李芝怒道：“你才獐头鼠目形容猥琐。”李平阳看了看瞿玄又看看许老太爷，放声大笑：“我就是喜欢獐头鼠目形容猥琐，您待如何？”
.
噔的一声，李芝一下撞在桌子腿上，李平阳连忙拉住她，低声耳语道：“别当真，我气他的。”
那头瞿玄也苦笑着对许老太爷说：“许老太爷，此事不是您想像的那样——”
话说了一半，许太爷就猛得一拍桌，外边呼啦啦冲进来五六个家丁。小小的房间里登时挤满了人，混乱中李芝只听见许老太爷在中间吆喝：“把大小姐，还有这个獐头鼠目的小子，还有，还有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野丫头，都给我绑了！”
“你们走吧，这里我来应付。”李平阳急急的跟李芝说了一句，就把她往瞿玄那一推。李芝刚想回头，后劲子上一紧，整个人就轻轻的往上升起，再一回神，双脚已经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客栈外的地上。
.
“喂，你下次拎我的时候先出个声行不？”李芝被小玄子抓着发足狂奔的同时不忘抱怨。
“我们把李平阳一个人留在那是不是不够意思？”
跑了大约有两三里地远，瞿玄总算松开了李芝的衣领子，轻喘了口气：“不会的，许老太爷只是口硬心软，李大小姐自然有办法对付她。”
彼时两人不知跑到了什么野外，身旁一面大湖，水波潋滟，瞿玄一身玄色立在水边，模糊的像融进夜色，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被李芝看进眼里.。
李芝想起刚才的一顿混战，忍不住噗哧一声：“獐头鼠目，形容猥琐。”
那眸子的主人也失笑：“许老太爷实在太不给瞿某面子。”
“就是，”李芝托着下巴作一本正经大量状，“顶多是长得讨人厌罢了。”
“讨厌？”对面的人似有不满的笑了一声。
“唔……”瞿玄额间发梢上挂着几颗汗珠，借着夜风轻轻的打着颤。李芝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把那汗珠抹去了，“就是，有点讨厌……”
想着想着，李芝竟然不知不觉把手伸了出去。
厨子奶娘马夫，老娘拼了。
深吸一口气，指尖传来一阵温暖的湿度，点一点，揉一揉，再画个圈，喂喂，给点反应好不啦？
“你在做什么？”反应来了，小玄子不知何时抱起了胳膊，一脸莫名的盯着自己额头上那根手指。
李芝惊吓般猛得缩回手来，面红的发烧，大声道：“你头上沾了片碎叶子。”
“碎叶子？”瞿玄信手往头上掸了掸，淡淡一笑，“有么？”
那无辜的眼神瞅着李芝益发的心虚，李芝更加无措，咬牙道：“估计那边差不多了，我们回客栈吧。”语毕也不看瞿玄，转手就走。
厨子马夫奶娘，非是本姑娘无能，实在这厮太不解风情。
那个瘦小的身影在夜幕里渐行渐远，指尖的余温还隐隐留在额间，小玄子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脑额，似有些懊悔，复又轻轻的把嘴角勾起来。
李芝正埋着头一边赶路一边纠结，地上的影子突然多了一个，继而左手被一股温暖的力量覆盖，小玄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个人走夜路不怕撞鬼么？”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所谓私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