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万里》照妟

69、黄雀在后

　　“吵得果然很凶啊。”

　　虞还素闻声说道。乐思蜀仰头看去，却仍没看到郭通、郭循兄弟的人影，只听得二人争吵和打斗的声音隔着山峦十分清晰地传来。

　　“好小子，你够胆！”

　　“是你的剑法太稀疏了，老大哥。”

　　“嚯！”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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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刃相接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又翻过一个山峰后，乐思蜀看到一群围坐的人影，在他们身前不远处，有两道身影跳来跃去，刺出一剑又一剑。

　　“我这条路选的不错嘛。”

　　虞还素自夸一句，反手握住了醒春剑。她正待拔剑出鞘，坐着的人群中却传出一声衰老虚弱的呼唤：

　　“虞长老。”

　　“嗯？”

　　虞还素歪了歪头将手放落，乐思蜀和宇明婋和她一起快步走到围坐的人群身边，却见十几个双秀峰的徒生坐成一圈，将伤者围在中间。乐思蜀环视一圈，在一众年轻的面孔中发现了一个异类。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倚靠着宝剑而坐，左腿上鲜血淋漓。

　　“范长老，你怎么也受伤了。”

　　虞还素也留意到了人群中的异数，她走上近前，对着老者开口问道。

　　“唉。”

　　老者未语先叹，良久过后他才缓缓抬眼：

　　“我本以为他们兄弟两个只是打闹着玩玩，谁知道竟然动了真格。我想上去分开他们两个，谁知道他们竟让我吃了一剑呐。”
　　乐思蜀发觉这位老者说话间时不时会看自己和宇明婋几眼，宇明婋显然也留意到了他的动作，待老者说完后她当即迈步向前，抱拳见礼：

　　“晚辈烈火宗宇明婋，见过范长老。”

　　“晚辈乐思蜀，见过范长老。”

　　乐思蜀也随她一起问候了一句，老者哦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

　　“让两位小友见笑了。”

　　乐思蜀闻言摇了摇头，宇明婋也摆了摆手，虞还素则俯下身去，照看起其余的徒生来。

　　“我没关系的，就是这边有几个孩子受伤很重。”

　　范长老见状急忙挥挥手，乐思蜀和宇明婋向他点一点头，随即快步走到他所说的徒生身边。宇明婋为其中一位受了内伤的徒生输送灵力，乐思蜀则撕下衣摆，为另一位后背受伤的徒生草草包扎住伤口。虞还素问候过在场的所有人后也走上前，将几枚丹药喂入昏迷不醒的几名徒生口中。

　　“哼，哼——”

　　乐思蜀一面为人包扎，一面听着不远处的动静，她只觉郭通和郭循的呼吸声变得比刚刚沉重了许多，过招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老大哥，你果然不行了啊。就是因为你不行，人家卢大掌柜才选了我！”

　　“郭循，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搬弄是非，我早做成那一单大生意了！”

　　“大生意，就你？大哥，你是真没自知之明啊。”

　　“唰！”

　　说话间郭循长剑探出，乐思蜀抬头看时只见哥哥郭通狼狈地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极为愤怒的表情：

　　“郭循，没有自知之明的是你！我要做事情，从来不会想到出卖自己的色相。”

　　“你就算想卖，你也得有啊。”

　　弟弟郭循冷笑一声，手中长剑舞得愈发密不透风。郭通步步后退，每次都用相同的招式荡开亲生兄弟的猛攻。

　　“情况怎么样了？”

　　乐思蜀正观察间，却听身后有人问道，她急急回头，只见谢幽谷竟已从天鼓峰赶来，她往谢幽谷身后看了看，却并未看到尉迟泰的身影。

　　“尉迟长老去处理其它要事了，我给她留了信，等她处理完事情就会过来。”

　　谢幽谷匆匆说着，乐思蜀看到她一头束好的白发散开大半，苍老清癯的面容上写满了担忧之色。

　　“这位道友的情况不太好。阿蜀，虞前辈，你们照看的那几位道友怎么样了？”

　　乐思蜀还看着谢幽谷，在她身旁的宇明婋却焦灼地开口说道。乐思蜀回头看向宇明婋，只见她扶着一名面色蜡黄的双秀峰徒生，那人双眼紧闭身子瘫软，看上去伤势颇重。

　　“我照看的这位还好。”

　　“很不好。”

　　乐思蜀和虞还素一起回答，所回的内容却极为不同。谢幽谷的神情更黯淡了几分，她走上前看了看宇明婋和虞还素照看的徒生，随后解下佩剑，急切说道：

　　“我先把这些孩子带回夕照峰疗伤吧。”

　　“幽谷，我和你一起。”

　　坐在人群中的范长老范松唤了道侣一声，随后强撑着宝剑站起身来，颤声说道。

　　“你们二老先带着这些伤势比较重的孩子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守着。”

　　虞还素看向谢幽谷和范松，她蹭了蹭手上沾染的鲜血，语气也有几分沉重。

　　“好，你们也多加小心。”

　　谢幽谷匆匆说了一句，而后上前搀扶住范松。范松将手中宝剑艰难地举起，她也振剑出鞘，双剑交叠发出细微的铮鸣，淡淡的光芒映照下，两柄宝剑合二为一。剑身在轻鸣声中逐渐变宽，直到大小足以容纳十余人时方才停下。

　　乐思蜀和宇明婋、虞还素一起帮忙将重伤昏迷的几名双秀峰徒生，以及腿脚不灵便的范松送上宝剑，又目送着谢幽谷驾驭起宝剑向远方疾驰而去。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乐思蜀长舒口气，回过神却见其余受伤较轻的双秀峰徒生正满怀感激地看向自己三人。

　　“多谢虞长老！我就知道你和师尊还有小师伯说的不一样。”

　　“就是！妙华宗有虞长老，就如同日月当空，其光万丈。”

　　“还有这两位少侠也是古道热肠急人所急，实在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

　　“好了，不要再拍了。”

　　虞还素冲着几名神情激动的双秀峰徒生挥了挥手，把他们滔滔不绝的废话堵了回去：

　　“把你们师尊和师伯这次冲突的起因简单讲讲，然后就哪安全哪呆着去。”

　　“我来。”

　　“我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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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争执后，抢到先机的徒生将来龙去脉并不简单地讲述了一遍。原来郭通郭循此次争执是为了一单大生意，郭通为这单大生意前后忙活了一年多，眼看终于要尘埃落定，却被郭循从中横插了一脚，郭通拉拢了一年多的卢大掌柜抛弃了他，在接下来的合作中选择了郭循。

　　当然，“横插一脚”是郭通徒生们的说法，郭循的徒生们则坚持认为自己的师尊靠魅力打动了那位大掌柜。不论原因究竟如何，结果都是郭通带着几个徒生怒不可遏地找上门来，质问郭循为何卖弄手段，截了自己的“大生意”。

　　郭循并没有给自己的大哥面子，反而狠狠挖苦了他一顿，从郭通的外貌到能力，没有一处能幸免于难。当着徒生的面被人讽刺是郭通最不能容忍的事情，他霍然拔剑出鞘，用剑尖指着郭循，开始翻起一些数十年前的丑恶旧账。郭循见状自然也拔出剑来，他轻飘飘荡开郭通的出招，用更恶心的话语回赠兄弟。

　　“大哥，从小时候起你就样样不如我了。习剑、读书、做人，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容貌，你都很差劲，看看现在的你吧，哎呀，真是面目可憎。”

　　“郭循，我一直容忍你，谦让你，你真是不知好歹！”

　　徒生们讲述的过程中，郭姓兄弟仍然不知疲倦地斗剑兼斗嘴，乐思蜀略有些反感的抬头，却在看到兄弟二人的脸孔时暗暗一惊。他们的双眼布满血丝，嘴角却缓缓向上扬起，在又放出一句狠话后，郭通的面上竟露出一个狰狞又诡异的笑容。

　　“郭家有我一个就够了，你这肮脏的，只知道出卖皮相的东西，早该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大哥，你一口一个皮相，是真的很在……啊！”

　　郭循的话刚说到一半，就遽尔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乐思蜀急忙向他看去，却见郭循后退几步站定，胸前多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在他对面，郭通笑得愉快，他持剑的手腕以奇特的姿势扭着，剑尖上挂着刚从郭循胸口剜下来的血肉。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虞还素也循声抬头，过得片刻她抽出醒春剑，丢下一句话后便即向郭通、郭循身边掠去。

　　宇明婋和乐思蜀自然不会愿意待在原地，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即并肩向前赶去。

　　“你，你……”

　　乐思蜀边走边抬头观看战局，却见郭循向后退了几步，双手捧着心口，鲜血从伤口中喷薄而出，他面色惨白，看向徒生时口中喃喃道：

　　“给我，给我拿丹药，快……”

　　“丹药也救不了你了！去死吧，兄弟，去死吧！哈哈哈哈！”

　　郭通把那坨血肉甩掉，对着郭循发出生硬的大笑。

　　“够了！”

　　虞还素欺身向前，挑开了郭通来势汹汹的一剑，郭循扑通一声栽倒在她身后，身子不住抽搐着。

　　“虞还素啊虞还素，你怎么也来了。”

　　郭通低头舔了舔剑尖，面上的笑容更加癫狂：

　　“真是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你啊！”

　　说话间他猛然刺出数剑，每一剑的角度都十分刁钻，虞还素手持醒春破去他的招式，面上神情却有些严峻。

　　“虞前辈小心！”

　　乐思蜀和宇明婋此时也赶到虞还素和郭姓兄弟附近，乐思蜀正准备去查看郭循的伤势，却听宇明婋出声提醒道。她抬头看时只见郭通探手向虞还素身上抓去，带出一股腥臭之气。虞还素皱眉侧身躲过这一击，却不料郭通扬声大笑，正好扑到重伤的郭循身上。

　　“不，不，啊！”

　　郭循的叫喊声和郭通拔剑猛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没过多久，叫声便沉寂了下去，但猛刺的声音却仍在继续。

　　“看来我们找到投入魔界的长老了。”

　　乐思蜀心中想着，情绪却极为沉重。正当此时郭通扭过头来，溅满鲜血的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虞还素。”

　　他缓缓起身，用挂满鲜血的宝剑指向眼前的虞还素：

　　“我本来就要去找你，谁知道你竟然找上门了，哈哈哈，来得好哇！”

　　“锵！”

　　他边说边大跨步向前，同时击出一掌一剑，虞还素接连破去这一掌一剑，反手将破山也唤出鞘中。

　　“你啊你，就爱多管闲事，上回的教训还不够你受的吗？”

　　郭通的声音时高时低，他垂下剑，笑着看向虞还素：

　　“我不能再给你机会，让你坏我们的好事了，还素。”

　　他热切地叫着，手中剑却毫不留情地刺出，虞还素双剑一推避开他这一招，却不想郭通一招不中，竟抬腿蹬出一脚。那一脚势大力沉，虞还素正想撤身，却见身前忽而钻出一棵小树，一团火焰紧随在藤蔓之后，击打在被树逼得踉跄的郭通胸口。

　　“还素，你还带了两个朋友？”

　　郭通倒退着喷出一口鲜血，面上的笑容却并未收敛：

　　“你总能交到朋友。宇熠、萧磬之、咱们妙华的庄斐……那些稀奇古怪的婆娘总是和你惺惺相惜，啊，差点忘了，还有那个翟越，她临死之前，还在苦苦等待着你呢。”

　　“锵！”

　　虞还素的双眸中燃起怒火，她左手握着的醒春刺出数次，右手持着的破山同时斩下。郭通的身手比入魔前好了很多，他连滚带爬地躲开虞还素的招式，哆嗦着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正想服下时，却被燃着烈火的刀锋刺穿了手掌。

　　“啊呀！”

　　郭通痛叫一声，这一声痛叫后他手起剑落，竟将自己被刀锋插着的手掌直接切下。宇明婋还在错愕之间，郭通已用另一只手向她打出混杂着鲜血和腐臭气息的一掌。

　　“小心！”

　　乐思蜀和虞还素同时喊道。乐思蜀眼明手快地将宇明婋拽到一旁，虞还素则迈步向前，用剑锋迎上郭通的毒掌。

　　“咳，呸！”

　　郭通吐出几口血沫，用手掌握住醒春剑的剑锋：

　　“我早说过，你根本不能为我们所用，就该趁早杀了你！那次在风来寨机会就很好，要不是……咳咳……长老非要留你……”

　　“什么长老？”

　　郭通的话语被鲜血堵塞，虞还素等了许久没等到他的下文，她皱了皱眉问了一句，面色却骤然一变。

　　“轰！”

　　她将醒春剑迅疾地抽回，而后快步退到乐思蜀和宇明婋身前，将破山剑猛然挥下，乐思蜀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宇明婋也猛力劈出一刀。一刀一剑和一道无形但十分凌厉的剑气撞到一起，掀起一阵狂风。

　　良久之后狂风散去。乐思蜀揉揉眼睛，却见郭通趴伏在地，一汪一汪的鲜血从他断成两截的身躯中涌出，在地上积成一片小小的血海。

　　“看来郭通并不是妙华宗里唯一入魔的长老啊。”

　　乐思蜀看着郭通的尸身，想到他临终前的话语，只觉郭通被腰斩，乃是因为他险些暴露和他合谋行凶的其余人。郭通方才想要服用的丹药无疑是拿人血和曜魄炼成的，他入魔之后也一定残害了不少人，但看到他惨烈的死法，乐思蜀只觉喉咙里堵上了一块石头，宇明婋沉默地探出手，在她肩头拍了几拍，虞还素垂下双剑，抬眼看向不远处。

　　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正渐渐靠近，她走得很快很急，一头白发随风飘动。

　　“虞师姨，明婋，乐少侠！”

　　来人开口唤道，乐思蜀喉咙里的石头在看清她的面貌时变得更加沉重。

　　“夏少侠。”

　　她心里痛苦地想着：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郭通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