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坐在高高的尸堆上面 ...
-
叶诚诉、甚至包括叶森和小卢这样的高级写入师，此前都从未真正意识到，所谓“人类符合动物审美”设定，到底蕴含着怎样恐怖的深意。
符合动物审美的，从来都不止是浅层的东西，既然“符合审美”四个字都能被明明白白地写进世界线的设定中，那就说明——
“全方位符合审美……叶要是也在这，恐怕又得吓吐了。”
人类有可爱的面容，有可爱的习性，所以五官分明，直立行走这种特征，会被动物居民视为“符合审美”，它们喜欢人类进食的模样，欣赏人类睡觉时的姿势，并拍下来上传到网站上分享交流。
但它们同样也喜欢人类的气味，从而进一步喜欢他们的气味腺，喜欢人类的声音，从而进一步喜欢他们的声带，喜欢血液，喜欢心脏，喜欢器官的形状，喜欢人体的构造。
对于表皮层的动物居民说，人类的发色、肤色、眸色，还有皮肤质感、体型胖瘦等等，是它们喜欢的、愿意装扮的。
那么，在管道层，动物居民们会把管道设计成这样……也不奇怪。
“审美”是时尚领域的重要概念，作为负责这个板块的写入师，小卢倒对此接受得很快。
瓣膜开启后，动脉洪流在主动脉脉管内呼啸肆虐，激流中，小卢被一条卡在脉管上的断臂拦截，所以，他合理推断出，他应该是他们仨当中，离分散原点最近的那个。
小卢抹了把脸上腥臭发干的血，很快就适应了现状，开始在周遭探索起来。
“我得知道我现在在哪，还得尽快联系上他俩。”
前一个问题并不难解答。
小叶的手机在小卢这里，但目前来说，它除了照明之外还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更何况，他们三人中，唯一一个需要照明功能的，偏偏就是手机的主人。
小卢举起手机，把光柱对准管道正上方悬挂的标牌。
【肋间动脉】-Artery区
很好，没一个词认识。
不过在出发前，叶森还特意提醒叶诚诉取消密码，为了在关键时刻不耽误使用。
“不愧是你啊叶森。”
小卢打开翻译。
Artery，动脉。
所以这里是动脉区的肋间动脉。
……呃，可肋间动脉又是哪？
小卢想了想，又点开了叶诚诉的相册。
在受用侧世界，叶诚诉的手机不能联网，而小卢和叶森的智慧屏能联网、但搜不到医学知识，幸好为了应付门诊，小叶拍了不少教科书的内容。
“解剖图…心血管系统……”
找到了！
但小卢没看明白。
如果按照人体结构，他现在大概在人体的这个位置……
小卢用手指着亮起的屏幕，顺着图片中的血管走向游走找寻，还不时抬头环视，将周遭的环境和解剖图上的信息参考比对，但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他缺乏最关键的信息。
“埋藏点对应的是人体的什么部位啊！不知道起点在哪，我怎么推断路线？”
算了，先继续往下探探路再说，他们俩肯定被冲到了比自己还要深的地方。
趟过齐腰的血液之河，小卢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拨开身前的血，不绝于耳的“哗啦”声回荡在血管中。
这感觉有点像洞窟探险，但脚下毕竟是血管，除了偶尔会踩到的残肢，其余时候还是能稳稳踏在血管壁上，不用担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跌进某个断崖中。
小卢刚用他之前拿着的那瓶矿泉水简单清洗过眼睛，而除此之外，他浑身浴血，手电筒灯光所及之处，也是一片血红，不管是血管壁，还是能见度很低、浑浊且腥臭的血河。
这样的环境看得久了，眼前都直冒绿光。不过，小卢好歹也是负责时尚板块的写入师，他知道，绿色是红色的互补色，他这是因为长时间盯着血色看，而出现了视觉残留的情况。
小卢闭着眼，站定缓了缓，任由绿色的色块在眼前乱蹦。
“叶应该没事吧？希望叶森能尽快找到他，毕竟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能借体夜视生物，他肯定很害怕。”
可小卢分明已经停下且站定，“哗啦…哗啦…”的、破开血水的行进声，仍在有节奏地响起。
…
叶森捂着侧额角，扶着湿滑的血管壁缓缓站起，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稳定身形后，他打量着四周，但入眼一片黑暗。
花费建设币修复额上的伤口并不费事，毕竟他在叶诚诉那儿受到过更重的伤，但在动脉血流的涡旋冲击中，猝不及防地撞到了某具尸体身上坚硬的衣饰……啧，这可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
“就差一点……”叶森烦躁地皱起眉。
他以为自己的反应已经算相当迅疾了。
被血液洪流裹挟的一瞬，叶森就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为应对即将到来的冲击力，他死死搂住了叶诚诉的腰。
哪怕两秒钟之后，他们就被那具相当有质量的尸体给撞散，叶森也果断做出了决策，立刻借体为既能够夜视、又善于游泳的美洲豹，想要在血液湍流中叼住叶诚诉的手。
但动脉血流的速度超乎想象，美洲豹的夜视能力是人类的六倍，叶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诚诉被那具沉重的尸体压着，和其他的人类尸体一起、被飞快地冲向动脉的深处。
叶森扯了扯手腕上和叶诚诉相连的光带，光带那一头并没有任何落空感，他明显松了口气。
光带是不可能断裂的，因为它使用的并不是某种物理材质，作为高维科技的产物，时间的差异都斩不断它的绑定能力，更何况叶森和叶诚诉此刻还身处于同一时空中。
叶森擦了把脸上的血，从包里翻出矿泉水，把手和眼睛洗了洗。
和十五六岁青少年外形的小卢不一样，身高一米九的叶森是不需要用手探血河的。
通过气息，叶森判断出他目前所处位置的附近应该没有别的生物，于是，属于动物居民的智慧屏徐徐亮起，他打算一边顺着光带找叶诚诉，一边跟小卢取得联系。
-在哪，没事吧，我在激流中没看到你被冲去哪了
小卢很快就给了回复，看来他应该也在某段没有其他生物的血管中，不必担心“禁止探索”的禁令。
这里压抑得像个无人洞窟，黑暗，寂静，深邃，没有回头路。
二人简单交流了下目前的境况，他们的情绪都还算稳定。
-叶森，你抬头，血管上方应该有个位置标牌
-我刚研究了下，标牌是用针插进血管里固定的，我这边的标牌，整面都残留着没干的血迹，所以我猜，我所在的这条血管，是血流完全冲刷过的地方。
叶森于是把智慧屏往上推，借光查看。
-我这没有，我再往前看看，你先继续往深处走，小叶应该还在下面，我就不等你了，注意安全
小卢没再回复。
趟血河的重复性前进动作大概持续了半分钟，叶森看到了一面小卢所说的那种位置标牌。
这个标牌的上三分之一都是干净的，仅有几滴飞溅的血液。
【肱动脉】-Artery区
同样的，没有相对位置作为参考，叶森也无法判断这个“肱动脉”的具体含义。
-我看到你说的那种标牌了
-我这边是肱动脉，我现在应该在你所在位置的下游，这里的水位明显降低
可叶森通过网站私信，在智慧屏上给小卢发的消息，却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沉默并不是一个好兆头，未知让叶森的心底渐渐弥漫上一股不安的担忧，有什么隐隐靠近的感觉并不好。
他不由想到之前和叶诚诉推理闲聊时，恍然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食肉动物、变温动物、爬行动物……在哪？
这里完全是血液的河，可所谓管道区偏偏也是隶属于大千都市的域属。
那么，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动物居民，会是什么物种呢？
想到这，叶森就更不敢贸然给叶诚诉在光带上传递文字消息了。
尽管叶森很清楚，在这个黑暗逼仄的血腥环境中，叶诚诉一定非常害怕，他也许被动脉血流冲到了尸体收集的目的地，周遭都是同类的尸体，他没有方向，不能出声，什么都看不清，光一定能让他安心，同伴传递的消息也一定能安慰他。
但光同样也会吸引别的生物，它们也许正在黑暗中窥伺着，这个在冰冷尸堆中、唯一一个散发着热量的活人。
…
鼻尖的腐臭味剧烈到令人作呕，叶诚诉几乎是被臭气熏醒的。
呛进嗓子的血被他压抑着无声咳出，小叶没有贸然离开自己醒来时的所在。
但这并不是理智决策后的按兵不动，恰恰相反，小叶的大脑无法在极度恐惧中运转，他的身体更是在未知的黑暗中无力地瘫坐。
脑细胞中还勉强能思考的部分，正在缓慢地梳理着现状。
好消息是，那条光带并没有从叶诚诉的手腕上脱落，他在昏迷前最后感受到的、来自手腕的拖拽力，实际上是他和叶森的连接。
但坏消息是，当他恢复意识，睁眼醒来后，不仅什么都看不见，还拿着一个很棘手的、湿漉漉的玩意儿。
是叶森的链路架设辅助仪。
啊……忙着逃跑，一直都没还给他，刚刚也太紧张了，居然都没注意到，这个辅助仪一直都在自己的手里攥着。
现在这玩意儿泡了血，还能用不？
贵吗，这东西会算进赔款里吗？
叶森是个黑心猫，他肯定会趁机讹诈……哈哈……
完了。
这东西要是坏了，是不是就彻底出不去了……
不对不对，还有小卢。
他们都在哪啊……
叶诚诉此刻只能靠想这些有的没的，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心底的不安十分明显，这双夜视能力非常有限的人类双眼，即便再适应，也只能徒劳地在黑暗中瞪视着周遭的虚无。
他不是很想像个怂货，啥也不做，就干扯着和叶森相连的光带，原地等待救援。
但他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恐惧让他浑身无力，指尖冰冷，脊骨战栗。
他的身后是一片虚空，他的前面、左右，都是一片虚空。
但他的身下……
从他醒来的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自己在哪了。
水声已经听不见了，而腐臭味又实在太明显。
叶诚诉没有受到什么外伤，除了呛人且齁嗓子的血，他意外地没有其他不适，要不是腕间仍有张力的光带，他都要以为自己已经被血淹死了，这里是气味不太好闻的天堂。
他整个人就像在使用动脉血的滚筒洗衣机里，转了一波脱水甩干模式，为了稳住天旋地转的脑海，叶诚诉本能地想要撑地起身。
他把手往身侧一放。
触感是湿滑的、冰凉的，有什么凹凸不平的东西戳刺在他的掌心。
刚醒来，迟钝发昏的脑子还没有上线，无法立即敏捷地运转，叶诚诉本能地微微移动了下撑“地”的手，柔软的掌心被圆润的东西划过，而敏感的指腹则摸到了什么短而微硬的毛，一左一右，下方是冰冷微黏的……
这是一双……没闭上的眼睛吗？
“……！”
他发出一声短促地抽吸。
他反应过来了，他刚刚应该是摸到了一张死人的脸。
所以，他现在应该正坐在那些从埋藏点被冲下来的人类尸堆上。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坐在高高的尸堆上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