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权者》DrNoble

44、Chapter 44

　　郑澜月缓缓睁开眼睛，透过圆弧窗照射进来的阳光这时已经铺了半个房间。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摸了一下，没摸到人。

　　吴风应该是一大早就离开了。她不受干扰地睡足了十个小时，在自然醒来的餍足之余，觉得身上闷闷的有些沉重。于是她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到一旁挂好的新呈上来的连衣裙上，她伸手将裙子拽了过来。

　　离吃午饭的时间已经不远了。郑澜月换好衣服，踱步到走廊上去，然后——她听到了响彻整个楼层的啼哭声。

　　她皱了皱眉，转身就想往相反的方向走。不料从那间她不愿多看几眼的房间中跑出一个年纪不大的阿瑞乌族女仆，她一眼瞅见了郑澜月，立刻喊道：“小姐——等等！”

　　郑澜月停下了脚步，看着朝自己跑来的人。这小女仆对她一向不错，所以她没有立刻转身走开。

　　“小姐，您……您去看一眼吧，两位小殿下哭闹不止，我们哄了半天都不见好！”

　　小女仆带着哭腔恳求她。郑澜月看到她拿着奶瓶的一只手上似乎有伤，便问了一句：“你的手怎么了？”

　　“嗯？”小女仆一怔，慌张地低头看去，“哦……那个不打紧，我烧水时不小心烫了一下。小姐，您能去看看吗？”

　　郑澜月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吧。”

　　小女仆像终于找到了救星，兴高采烈地陪伴着郑澜月往婴儿房走去。哭闹声随着她们的走近变得越来越大，郑澜月拼尽全力才压下了心中那股烦躁的感觉。小女仆推开门，里面正在忙碌的其他仆人有几个闻声望来，当他们看到郑澜月时，无一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小姐，您来了？主上不是说您……”

　　“我来看两眼，”郑澜月快速说道，“马上就走。”

　　“不不不，”仆人怕郑澜月以为他们是在赶她，连忙说，“您想待到什么时候都行。”

　　郑澜月默默地走过去，又听到那仆人话锋一转，转而对傻站在门口的小女仆喝到：“不是让你去冲奶粉吗？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女仆浑身一震，匆忙跑走了。郑澜月在听到那声呵斥时也是浑身一僵，差点立刻就要逃离这间被哭闹声充斥的房间。

　　“给我抱一下吧。”她伸出手来，要从仆人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正在哭闹不止的女孩子。当这个她所谓的“女儿”躺在了她怀里的时候，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立刻占据了郑澜月的内心。

　　小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奇妙的母女之间的羁绊，她窝在郑澜月怀里，哭声渐渐停歇，最后眨巴着一双灰色的眼睛看着她的母亲。

　　郑澜月看到了她的眼睛，却别过了脸去。

　　“太好了，”见小殿下终于不哭了，仆人激动地说，“还是您有办法。”

　　“我先走了。”郑澜月把婴儿交给仆人，“你们好好哄一哄吧，这两个小孩子真的有点吵。”

　　她转身就要走，仆人似乎还想挽留一下，可不等他们劝说的话出口，郑澜月已经走出了房间，将那些婴儿的哭声毫不留情地抛在了脑后。

　　吴风或许认为他是他们的父亲，但郑澜月并不认为自己是他们的母亲。

　　她缓步上了楼，找到了昨天吴风带她去的那间实验室。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平时人不多的楼层此刻居然多了几个仆人，似乎是被特意派来把守这里的。

　　郑澜月来到实验室门前，仆人见到她垂首行礼。她开口问道：“我不能进去吗？”

　　“很抱歉，主上说您最近还不行。”仆人回答道。

　　郑澜月无法，只好转身离开。

　　可是接下来她就面临了一个问题：零零散散分布在那些她可以进入的房间里的书已经被她搜罗来全部读完了，吴风现在又不让她进实验室，那她接下来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郑澜月想了片刻，她知道在城堡里有一间图书室，足足贯穿了三层楼。吴风之前有时会待在那里办公，在这个时间段郑澜月是不能去打扰他的。从来这里一直到现在，郑澜月还从来没有进入过那间图书室。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吴风和城堡里的管家、仆人似乎都没有说过她被禁止进入那里。有一次郑澜月读了一本介绍人类尚在地球时期以某海上强国为背景的小说，读完后意犹未尽，想再找几本同类型的书来看，跟城堡中仆人提了一嘴，仆人便直接去图书室帮她取了来。不过现在她身边没见有什么仆人，郑澜月又突然对图书室产生了兴趣，便抬脚往那里走去。

　　她很快就找到了图书室。图书室的门比同楼层的其他房间要高出许多，颜色也更显古朴厚重，郑澜月站在门口，甚至还能隐隐约约地闻到一股从门缝间溜出来的墨香。

　　她抬手在门上叩了叩，然后压下金把手往里推。郑澜月本以为门会是锁着的，没想到她一推门就开了。她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走到了厚厚的毛绒地毯上，一个看上去像是这里管理员的人正巧迎了过来。

　　“小姐，”那人看来知道她的身份，虽然郑澜月不记得自己之前见过他，“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郑澜月回答：“来找几本书看。”她抬眼，看着庞然矗立于面前的一排排书架，忍不住在心中惊叹了一下。顿了顿，又问道：“我可以吗？”

　　“主上并未说过禁止您来此借书。”管理员说。他的话语让郑澜月高兴得立毛肌都收缩了。因为这似乎意味着，这些难以估计数量的精神食粮将在余下的岁月里供她慢慢咀嚼。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日子又有了盼头。

　　这样的念头仅仅维持了一瞬——恐怕都超不过一秒钟。郑澜月眼睛中那抹蕴含着希望的火光转瞬熄灭，似乎从未燃起过。

　　“那您去忙吧。”郑澜月颔首道，“我拿上几本就离开。”

　　管理员回到了他那摆着墨水、羽毛笔、笔记本和智能手机的桌子后坐下，不再把注意力分给郑澜月。

　　在一根圆柱形的柱子后，郑澜月看到了通往图书室二楼的楼梯。她抬脚走上去，毛绒地毯也随即从水平的地面延伸到逐渐上升的台阶上。地毯的底色是一种暗沉的黄色，其上不规则地分布着一些像眼睛一样的、猩红色的椭圆形图案。郑澜月着魔地盯着它们看，仿佛在和数以万计的被阿瑞乌人埋入地下的冤魂对视，产生了一种如同自我凌虐般的病态的快感。

　　猛地缓过神来后，她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慌忙地移开视线，不再盯着那些地毯上的诡异符号看。又往上走了几阶，她到二楼了。

　　郑澜月站在楼梯口，觉得二楼的空间比一楼更大、氛围也更显森严。一排排足有两个她那么高的书架像是一颗颗组成森林的树木，密密麻麻，让人甚至不敢轻易动进去的念头——这恐怕很容易就会迷路吧。

　　不过郑澜月不怕这个。她没怎么想就走进了这片知识森林。站在两排高大的书架间，她仰头往上看，正在想这最上面的书该怎么够到，一阵轻微的机械音从一旁传来。她转头看去，发现那是一个外形如小型飞碟一般的座椅。只不过它并不是规则的圆盘状，它的一边被挖平了，以便人能坐在上面。此刻它正悬在距离地面约七十厘米的地方，就如同飞碟漂浮在浩瀚的宇宙之间。郑澜月犹豫了一下，抬腿坐了上去。

　　没有反应。

　　郑澜月：？

　　她尝试着前倾身体，想从这东西上下来。没想到随着她的动作，这个“飞碟”居然动了！她吓了一跳，险些没往前栽倒在地上。

　　哦，她明白了。这不是和他们小时候玩的那些电动平衡车是一样的原理嘛。

　　这是一台靠人类身体重心改变就可以控制的机器。

　　郑澜月把手伸到“飞碟”的底部，使了点劲往上抬，于是，那些地毯上猩红的“眼睛”在她的视野里变小、变远了，她在头撞上天花板之前停止了操控“飞碟”上移。

　　一本本崭新得似乎从未被人打开过的精装书在她面前排得整整齐齐，郑澜月伸出手来摸了摸书脊，冰凉粗糙的触感从她皮肤上的感受器一路传送至大脑皮层，根据经验判断，这是学术性极强的那一类的书籍。

　　不过郑澜月暂时对这些书失了兴趣，她开始玩那艘刚发现的“飞碟”，在图书室的二楼上上下下地飞了个遍，甚至开始思考靠这个机器飞出城堡的可能性有多大，最后得出了不超过1%的结论。

　　当郑澜月操作不稳、险些一头撞上一面墙壁的时候，她才心有余悸地往后一靠，这一下足足靠出了两米远。

　　拉开距离之后，她才看清了：原来她险些撞上的并不是一面墙壁，而是一面光滑的、被天衣无缝镶嵌在墙上的一扇门。

　　门看上去像是用胡桃木制成的，透着又亮又润的光泽。郑澜月低头，发现底下还挂着把金锁。

　　“小姐。”郑澜月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望去，“飞碟”也跟着她的动作转动。她看到底下地上正站着一个她之前从没有见过的人，正仰着头看着飞到了半空中的她。

　　郑澜月脸一红，操纵着“飞碟”降到了地面上，说：“不好意思。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那人摇摇头，说：“当然没有。我是图书室二楼的管理员，小姐，我需要提醒您一下，您已经来到了图书室的禁书区。”

　　郑澜月指着那扇漂亮的门问道：“你是说这门里是禁书区？”

　　管理员点了点头。

　　“好吧。不能进是吗？”

　　“倒也不是。”管理员说，“不过，主上似乎并没有对您开放这个权限。要知道，管家先生想进禁书区借书，也是要写说明的。”

　　“那我不进去就是了。”郑澜月说道，她冲管理员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
　　*
　　郑澜月这天吃晚饭吃得很慢，一旁侍候的仆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细嚼慢咽了四十分钟还没完事儿，这全要归功于她手边新搜罗来的那一摞书。

　　门口处传来响声，管家在门口朝房间里面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郑澜月今天心情不错，甚至还和颜悦色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小姐，”管家推开门说道，“您今天去图书室了？”

　　“嗯，怎么了？”郑澜月问道，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想道他们不会连书都不想让自己借吧，那也未免太贱了。

　　“没什么，”管家说，“图书室二楼的管理员告诉我，您今天到禁书区那里去了。”

　　郑澜月说：“我并没有进去。”

　　“您别紧张。”管家解释道，“我只是想告诉您，如果您想到禁书区去借阅书籍，也是可以的。但事先一定要告诉我和管理员。”

　　郑澜月一怔，这倒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沉默了一下问道：“这是主上的意思吗？”

　　“是。”管家干脆地说，“主上并不想在这方面限制您，他知道您喜欢看书。不过，禁书区里的书要么是内容尺度比较大的，要么是和一些不外传的秘闻有关的。主上并不认为您会喜欢那些题材。”

　　那他可就错了。郑澜月心想。她冲管家笑了笑，说道：“谢谢您，我知道了。”
　　*
　　吃过晚饭后，郑澜月照例到外面去散步。在城堡里的一个房间中，管家正站在窗户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的手上拿着座机的话筒，在跟那头的人通报消息。

　　“你说她今天抱了孩子？”

　　“嗯。”管家说，“药也在按时吃。小姐的病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好，”吴风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他似乎这会儿还没忙完，“这倒是个可喜的进步。”

　　“不过，主上，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小姐毕竟不是阿瑞乌族出身，我们给她的自由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话筒那头沉默了一下。吴风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到了管家的耳朵里：“我也没办法。大夫说了，这段时间要照顾一下她的心情。有什么都等到她病彻底好了再说吧。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只是一晃神的工夫，郑澜月已从窗户可视范围的左下角跑到了右上角。

　　管家短暂地收回了目光，回道：“在散步呢。”

　　吴风说：“你替我看好城堡。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

　　“是。”管家重新把目光投向外面的草地，“好了……时间到了，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