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温馨日常》羲和常仪

51、双簧

　　帝俊的指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碧游宫这片领域内激起了狂暴的涟漪。

　　“万秽归流”四个字，本身就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这不是简单的攻击或污染，而是要制造一场区域性的、法则层面的“恶变”，强行将北冥的至阴死寂、幽都的亡魂怨力、以及西方妖域最污秽的毒质，在一处精心选定的、地脉结构本就脆弱的“死结”上引爆、混流、畸变。其目的并非直接攻击，而是要制造一个持续溃烂、不断扩散的“法则伤口”，迫使四帝不得不抽调力量前来“治理”，从而分散她们对建木的注意力，甚至可能在“治理”过程中暴露破绽。

　　计划是疯狂且代价高昂的。启动所需的不仅仅是庞大的妖力与资源，更需要献祭相当数量的“污染源”与“活祭”——那些被帝俊收编的蛇族首当其冲，其次是上次瘟疫残存的衰败源质。

　　当蝙蝠将这道命令传达给肃与志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母蛇眼中闪烁的，是复仇的毒火，被四帝剥皮抽筋、形神俱灭的夫君（白帝），是她们心底最深的刺，而执行这个计划本身，就是向四帝复仇的第一步。

　　碧游宫外围，一片专门用来堆放“物料”的巨大腔室内，景象令人作呕。无数形态扭曲、散发恶臭的蛇族残躯（有些甚至是半活着的）堆积如山，与盛装在腐蚀性容器内的瘟疫源质、以及从各处搜刮来的污秽晶矿混杂在一起，肃与志亲自监督，指挥着一些被妖力控制的、心智低下的泥沼妖和腐骨虫，将这些“材料”按照特定的阵图排列，构筑一个复杂而邪异的巨大祭坛。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嘶鸣、腐蚀的酸气与甜腻的死亡气息。肃以指尖划开一条半死不活的巨蟒腹部，掏出一颗黯淡的妖丹，随手丢入阵眼的一个凹槽，那妖丹瞬间被下方涌出的暗红粘液吞没、溶解，注入缓缓亮起的阵纹，志则口中念念有词，将一瓶瓶瘟疫源质倾倒在特定的符文节点上，那些液体如同活物般渗入地面，留下焦黑腐蚀的痕迹，散发出更浓烈的衰败气味。

　　“快了……就快了……”肃舔了舔指尖沾染的污血，独眼中闪烁着快意，“等这‘万秽归流’一成，看那四个还如何从容！那四个加诸夫君与吾族的痛苦，必要百倍奉还！”

　　志相对沉默，但动作更加狠厉精准，仿佛每一份投入的“材料”，都是砸向四帝的诅咒。

　　帝俊虚影则高悬于碧游宫核心上方，不断散发出冰冷的意念波动，协调着整个计划的推进，他分出一部分心神监控着“万秽归流”祭坛的构筑，另一部分则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向散布在外的附庸妖族首领传递着诱惑与威胁并存的讯息。

　　“那四个垄断灵机已久！建木神物，应天地共享，此次计划，参与其中者，日后灵纹共参，天地新序，必有尊位！

　　威逼利诱之下，一些本就摇摆不定或对四帝统治心存不满的妖族势力开始蠢蠢欲动，向着预定地点汇集，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或许是几车蕴含怨念的矿石，或许是几名“不听话”的囚徒作为活祭，又或者仅仅是一道表示效忠的妖念。

　　碧游宫内，污秽的祭坛即将完成，疯狂的计划蓄势待发。

　　宫殿深处，那团搏动的核心突然剧烈抽搐了一下，散发出一阵饱含痛苦与暴怒的波动。女虎那边最后传来的、被强行切断前的瞬间影像——她被光晕震飞、仓皇逃窜的狼狈画面，以及那一丝精准、冰冷、充满秩序感的“剥离”触感——似乎仍在刺激着帝俊。

　　他不再关注女虎注定悲惨的结局，全部心神都投注到即将启动的“洪流”之中。碧火幽幽，映照着下方越发邪异耀眼的祭坛光芒，也映照着阴影中，那双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猩红眼眸。

　　同一时刻，东方天域，晨曦初透。

　　没有肃杀的祭坛，没有污秽的粘液，也没有疯狂的低语。唯有东方神殿最高处的“观星阁”露台，流云舒卷，晨风微凉，带着远方建木传来的、清冽而磅礴的生机气息。

　　青帝凭栏而立，衣袂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目光穿透云海，投向西天极远处那片常神无法窥见的、隐隐翻腾的晦暗妖云。

　　赤帝不在，她昨夜亲自去了南方炎谷深处，说是要调整一处地火灵枢的“燥气”，黄帝也未现身，地书虚影的气息沉凝于中央神殿深处，显然在全力梳理着某些至关重要的地脉节点。玄帝则一如既往，气息融于北方那片永恒的寂静与寒冷之中，唯有偶尔一丝极寒的意念扫过天际，显露出她并非全然沉眠。

　　表面看，四帝似乎各有职司，分散四方。

　　然而，在露台平滑如镜的玉石地面上，此刻却映照着一幅并非实体的、流转不息的微缩“天象图”。这非神通显化，而是天地气机在青帝眼前最真实的投射：代表东方的青木之气温和流淌；南方离火之精活跃而有序；中央坤元厚重沉稳，勾连四方；北方玄水幽深静谧，镇守极阴。

　　而在西方，此刻却被一大团不断蠕动、扩张的灰黑色污秽气团所侵蚀，并散发出无数试图渗入其它地脉的“污染触须”。其中最粗壮、最明显的一道，正遥遥指向东北方向——那里，正是北方与幽都交界处，地脉结构最为复杂脆弱的“三渊交界”之地。

　　青帝的目光落在那道指向“三渊交界”的污染触须上，眸色沉静如水。

　　“他果然选了那里。”她轻声自语，声音融在晨风里，几不可闻，“‘万秽归流’……以污秽冲击脆弱地窍，制造持续溃烂的法则伤口。”

　　她话音未落，身侧云气微旋，赤帝的身影浮现，却无往日的跳脱，反而有种罕见的锐利：“炎谷深处三条隐秘火脉的流向，出现极其短暂的异常偏转，偏转的‘诱导力’源头指向西方，能量性质……阴秽污浊，与试图污染建木根系的那股力量同源，但更庞大、更混杂。”

　　紧接着，黄帝温厚平和的声音直接在两神心间响起，无需现身：“地书监测，西方‘碧游宫’区域妖力聚集速度在过去三个时辰激增七成，衰败源质被集中导向一处，同时，附庸妖族中有十七支出现异动，小型部族正在向其靠拢，‘三渊交界’地脉节点震动频率，提升三倍。”

　　几乎同时，玄帝清冷的意念切入：“禺强回报，北冥边缘临近‘三渊交界’的虚空中，检测到七处异常的空间褶皱正在生成，性质非天然，带有强烈的‘引导’与‘汇聚’特性，目标似是牵引北冥深处沉淀的‘寂灭寒潮’。另，一刻前，有一缕极其微弱的‘观察性’神念试图扫过北冥边界，被禺强以归墟乱流搅散，其源头回溯指向……碧游宫更深层的阴影。”

　　四道神念，在观星阁露台上空无声交汇，瞬息间完成了信息的同步与局势的拼图。

　　青帝指尖在玉栏杆上轻轻一点。下方玉石地面上映照的“天象图”随之变化，那团西方污秽气团的核心处，浮现出几个更细微的光点标记，其中一个暗红光点格外醒目（帝俊），周围环绕着几个稍小的灰点（肃、志等），而在气团边缘的阴影里，一个几乎与环境同色、但被玄帝意念特意标注出的“极淡灰点”微微闪烁了一下（蝙蝠）。

　　“主力在碧游宫，由帝俊主导，蛇族残余与部分附庸为爪牙，核心计划‘万秽归流’，目标‘三渊交界’，意图制造法则伤口，迫我分兵。”青帝总结，语气无波。”

　　赤帝抱起手臂：“分兵？他想得美！直接砸了那污秽祭坛，端了碧游宫老巢，看他还流什么秽！”

　　黄帝的意念带着一贯的沉稳：“碧游宫经营日久，自成污秽领域，强行攻破，恐引发大规模毒秽泄露，污染周边生灵。且帝俊狡诈，必有后手与逃生之路。直接强攻，非上策。”

　　青帝袖袍轻拂，玉石地面上的图景再次变化，代表“三渊交界”那片区域的影像被放大、清晰化，显露出其中错综复杂、宛如一团乱麻的地脉灵络，以及数个脆弱的“地窍节点”。

　　“此地脉络纠结，阴阳失衡，本就易生淤塞邪祟，寻常生灵难近。”青帝指尖虚划，在那片区域外围，勾勒出几个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玄妙方位的点，“仲妹，你暗中布于此处、此处、此处……以阳火之力，在外围构建一层‘焚秽护壁’只待污秽爆发时，自外向内，徐徐炼化，阻其扩散。”

　　赤帝眼睛一亮，瞬间领会：“让那污秽流出来一点，烧一点，既控制局面，又让帝俊以为他的‘洪流’确实在造成破坏，吸引我们注意！”

　　“叔妹。”青帝转向中央地脉方向，“在此处、此处形成几个隐性的‘净化泉眼’？”她又在区域内部的几个关键节点做了标记。

　　黄帝的意念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可。泉眼隐性，待污秽浸入一定深度，自会激发，从内部瓦解其结构，与仲姊的‘焚秽护壁’内外呼应。”

　　“少妹。”青帝最后看向北方，“北冥寂灭寒潮，可控否？”

　　玄帝的回应简洁冰冷：“可引导，需精确坐标与时机。”

　　“坐标在此。”青帝将“三渊交界”地脉图最深处、几个最为阴寒淤塞的“死窍”位置标注出来，“待污秽核心被引至此处，帝俊注意力最为集中之时，请禺强引一缕‘太阴寂灭寒潮’注入，可引发其内部‘冻结’与‘崩解’，加速其消亡，且寒潮过后，此地阴寒更甚，可顺势将其永久固化为‘绝阴死域’，一劳永逸，杜绝后患。”

　　“那么，”赤帝舔了舔唇，眼中战意与恶作剧的光芒并存，“我们谁去‘三渊交界’坐镇，演那出‘被迫分兵、手忙脚乱’的戏码给那秃毛鸟看？”

　　青帝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自然是‘反应最快’、‘脾气最爆’，也最‘关心’天地生态的南方之主——你。”

　　赤帝咧嘴一笑：“得令！保证演得他心花怒放，以为计谋得逞！”她摩拳擦掌，已然在构思如何“恰到好处”地展示愤怒与“焦头烂额”。

　　“我与少妹，会维持对建木与碧游宫本体的监控。”青帝道

　　东方神殿的晨钟，悠扬响起，传遍云海。钟声里，小葫芦们清脆的笑声隐约传来，似乎又在缠着女修做什么新的点心。

　　一切如常。

　　除了那即将在西陲之地掀起的、注定被控制与利用的“污秽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