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登堂入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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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风雪更急，聂未晨立于一处楼阁屋顶，目光穿透飞雪，落在梁若鸢住处的方向。
秦啸顶风而来，出现在他身后：“大人，燕大人传来密信，他们已分批混入扬州，按计划散布在各处。张五带了一队江湖好手，专门盯着济广药铺和程氏茶庄的动静。”
“章仲启下狱的消息，封得住吗？”
“诏狱铁壁，章府外围也已换上我们的人，短时间内，消息应不会走漏，但扬州这边……属下担心章贼党羽经营日久，或有我们未知的传递渠道。”
“……无妨，让他们知道也好，穷寇必慌，慌则必乱。对方不动反倒难测，若动，定会露出破绽。”
他递给秦啸一张纸，上面是梁若鸢日里发现的线索。
“让燕十查一下这个陈香主，摸一下他与马宏钊，跟那几家米行布庄的所有关联，记住，只盯不动。”
“是。”秦啸接过纸条，记下了内容，“大人，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在城南发现了一些痕迹，像是瓦剌探子惯用的标记，风雪掩盖了大半，但确定是新留不久。”
聂未晨眼神一凝，章仲启已倒，瓦剌的爪子竟还敢伸这么长，甚至潜入扬州？池底定还有大鱼。
“加派人手，顺着痕迹摸下去，瓦剌人既然来了，就别想再回去。”他顿了顿，又道，“动作轻点，找到他们的窝点，严密监视。”
“明白。”秦啸领命，正要走，又回头道，“大人，您一夜未歇，要不要……”
聂未晨摇头，眉心紧锁：“……我去城外看看。”
他一跃而下，身影融入风雪中，他需要确认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夜不收是奇兵，是保证梁若鸢安全撤离的最后防线，他必须亲自确认。
风雪似刀片般刮在脸上，聂未晨带着两个夜不收穿行在扬州城外山野林间。
脚下的积雪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声响，所幸风声霸道，又将这些本就细微的声音尽数吞没。
聂未晨在各处检视，哪里设伏，哪里隐蔽，哪条路能够最快撤离而不易察觉。
他停在一处坡地后，蹲下身，抓起一把雪在手中捻了捻。
“此处，”他声音低沉，几乎湮没在风里，“视野受限，但，许易于藏兵，可埋伏一队弓手，对准前方隘口，交叉攒射。”
他站起身，指向侧方一片枯木林：“撤离时分两路，一路沿此处向南，吸引追兵，主力东行，雪厚，能快速掩盖行踪，直通我们的接应点。”
“明白。”身后夜不收低声应道。
三人行至一处废弃驿馆，聂未晨抬手，动作放缓，微微侧头，朝身后打了个手势，有情况。
一道黑影在他手势落下的瞬间从雪里窜起，弯刀直劈而来。
瓦剌人刀势悍勇却毫无章法，聂未晨侧身避开，扣住对方持刀的手猛地一拧，弯刀落在他手里。
他反手一刀，那瓦剌探子软软倒地，眼中凶光掺杂着难以置信，神色没来得及收敛便没了呼吸。
夜不收斩下一个试图放鸣镝的瓦剌人，又似猎兽般扑向稍远处一个雪堆。
雪堆在他们面前猛地崩开，瓦剌人露头欲走，还未转身便倒在他们刀下。
聂未晨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再无动静，蹲下身在几具尸体上摸索，从其中一个瓦剌人的衣物里摸出一块兽骨令牌，细雕的金狼徽清晰可辩。
夜不收从另一具尸体里搜出一枚令牌，穿缀精细，铜钱大小，上面是章府亲兵徽记。
“大人，这是不是谁家的身份凭证？”
“章仲启的人……和瓦剌的探子。”另一个夜不收瞠目大惊，“他们竟混到了一起？”
聂未晨扫过一眼，拾起一柄弯刀，抖落刃上残雪：“这刀，江西赵家的手法。”
他将令牌握在手里，望向扬州城方向，章仲启下狱，党羽却与瓦剌人勾结，而瓦剌人的手，伸得如此之深，这不仅是为了军械，恐怕更是白莲教和某些势力企图借外力搅乱局势以达成某些目的。
“清理干净。”他言简意赅，起身前往下一处伏击点。
重启白莲祭坛定是另有蹊跷，他越走越快，脚尖一点，掠过交织的树影。
数里外，扬州城的喧闹渐息，梁若鸢房中灯火通明，程墨亭将一张祭坛布局图铺开在桌上，扇子划过几处关键方位。
“重启祭坛是教中盛典，各坊掌事须亲手将圣物……黑莲玺，供奉于圣莲座下。”他看了梁若鸢一眼，语气温和，意有所指，“仪式途中，所有香堂信物都会暂存于侧殿的玄铁匮中，由三位长□□同看守……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那些信物，可以帮我们找到，大树根系里的蠹虫。”
“你若不做手脚，应当不难。”梁若鸢撇他一眼，目光落在玄铁匮所在的那个偏殿的位置。
程墨亭直起身来，竖起扇子摇了摇：“三道锁，钥匙，长老们贴身保护。”
梁若鸢冷笑：“所以这便是程老板所说的机会？”她目光带着审视，知道还有细节。
程墨亭微微一笑，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妹妹慧眼，正是此处，仪式中唯一信物集中的时刻，”他从袖中取出几张信物的图样，“样式在此，部分细节拓印我已备好，其余，需靠妹妹在净手礼上自行观察记忆。”
他话音刚落，窗棂微响，打开的瞬间，一道黑影卷来半室寒意，聂未晨稳稳停在梁若鸢身边，目光扫过房中各处，落在图纸上：“玄铁匮……内构可有机关。”
程墨亭一愣，旋即低笑：“据现有情报，里面没有机关，倚重人力看守，难点在于打开的瞬间三人视线交汇，时间罅隙极小。”他敛了神色，拿来一件银狐裘往梁若鸢身上披，动作熟练自然。
聂未晨解下身上黑狐大氅，不由分说，一下将梁若鸢裹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不劳程少主费心。”
梁若鸢刚要说他来得正好，一下懵了神，没出口的话消散在她微微张开的嘴边。
程墨亭面色不改，收回手时慢条斯理，将狐裘搭在手臂上，嘴角勾着一丝玩味：“聂指挥使倒是体贴，这登堂入室的本事越发精湛了。”
聂未晨抬眼撇向他，寒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梁若鸢忙将他拉住，顺势将他一只手臂环在自己身上，是以减少他动手的机会。
聂未晨回头看了看她，眼中杀气化作一片无奈：“需要制造干扰，控制在一息之内。”
“声东击西，”梁若鸢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点了点图纸，“用他们自己的神迹最合适，圣莲显灵，够不够吸引三位长老的注意？”
“够。”聂未晨随即肯定，瞥向程墨亭，“但需配合外面的动静，程少主，让你的人在适当的时机将瓦剌探子潜入的消息递进去，把水搅浑。”
他形同下令，毫不客气，程墨亭大冷天摇着扇子，轻笑道：“聂大人使唤起人来倒是一点不见外，不过为了妹妹的大事，我这做兄长的自然要尽心尽力。”
聂未晨脸色又冷了几分，梁若鸢适时切入关键：“那么信物调换……”
“我来。”聂未晨斩钉截铁。
“我策应。”梁若鸢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相视一眼，分工明确，聂未晨一双鬼手能顺的东西有很多，梁若鸢轻功了得，善于制造更多混乱和逃跑的机会。
“左侧第三根石柱，你有两息的时间。”梁若鸢转身环住他的腰。
聂未晨将她往身前按了按：“足够。”
两人眼神交汇，是默契，是情深，程墨亭啧啧两声：“二位心意相通，倒显得我这出钱出力出线索的兄长属实多余。”
聂未晨松开手，抬眼盯着他：“你的人，若在关键时刻出错……我还有很多账没跟你算，你别以为陛下就保得住你。”
梁若鸢拿起几个图样收好：“程少主，接应路线和备用对策，我要最详细的，你的人负责清扫外围，确保撤离路径干净。”
程墨亭目光在她脸上停住片刻，瞥了一眼聂未晨，俯身凑近她耳边：“妹妹放心，兄长定为你安排得妥妥当当，只是……”他顿了顿，看向聂未晨，“某些人醋味太大，小心别熏着了咱们的圣莲。”
梁若鸢横了他一眼：“程老板，现在说的是说正事。”随即转向聂未晨，眉头微挑，掐了一下他的脸，“聂大人，收收你的寒气。”
聂未晨抓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捏了一下，算是回应，目光扫过程墨亭，依旧是警告。
程墨亭摇扇轻笑，随即正色道：“既然分工明确，细节还需敲定，干扰发生的具体时机，需与三位长老开启铁匮的动作一致。”
“仪式流程。”聂未晨开口，公事公办，带着梁若鸢在桌前站定，一臂仍环在她腰间。
“圣火重燃，圣女诵经，三位大长老于圣像前祝祷，此乃开启玄铁匮的固定仪轨，就在他们躬身拜下的那一瞬，我想，应是最好的时机。”程墨亭扇尖点了一下图纸，抬起时故意扫开聂未晨点在图纸上的手。
梁若鸢凝神细听：“也就是说……干扰需在他们拜礼开始时触发，持续到锁开那一刻。”她看向聂未晨，“你的两息时间，从锁开算起。”
“嗯。”聂未晨颔首，目光锁定在梁若鸢身上，“你如何制造圣莲显灵？”
梁若鸢狡黠起来，抓起袖摆上几颗珠子，指尖微微转动，细珠在灯下流光奇异：“一点磷粉，些许镜面，加之祭坛本身的烛火，足够弄出一片莲光普照，关键在于时机和方位，需在诵经声达到某个特定音节时出手。”
“精准。”聂未晨赞赏道，“外部混乱，需在莲光显现前半息传到，让骚动由外而内。”
程墨亭扇子一合：“可以，我会让人扮作惊慌，在特定地方发现瓦剌信物，且高喊出来。”
“位置要选在人群的侧后方，离远些，别让他们反应太快。”梁若鸢抓起聂未晨的手，捏着他一根手指划过祭坛到观礼台的一段位置。
“可以。”聂未晨反攥住她的手，在撤离路线上划过，“得手后，东西由我带走，你跟紧我，利用混乱往东南角撤离，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东南角？”程墨亭挑眉，“我安排的撤离点在西北。”
“那是障眼法，真正的通道在东南，水下，你的人，负责在西北制造我们已从那里逃离的假象。”
程墨亭惊喜一瞬，笑了：“聂指挥使思虑周详，看来我这兄长确实只需敲敲边鼓了。”他目光在聂未晨环着梁若鸢的手上停了一瞬，挑眉转开脸。
梁若鸢知道这两个人身上的气味都在打架，刻意忽无视，指尖敲了敲桌面：“信号呢？”
聂未晨从怀里取出两枚小巧的铜雀递给她：“鸢鸣为号。短促一声，便发动，成功后，我会再发一声长的。”
那对铜雀显然是精心打造，程墨亭扇子摇得快了些许：“聂大人……连这传讯之物都备得如此……别致啊。”
聂未晨抬眼，面无表情：“程少主羡慕，也可以给你的人配些鸽子。”
梁若鸢嗤的一笑，将铜雀收起，这种针锋相对有些对得太幼稚，还是赶紧打断的好。
“好了，既然计划已定，便各自准备吧，程老板，这次是真的合作，还是你又在演戏，我暂且不管，只是这次若再出差错，我会先治了你。”
程墨亭拱手，做了个夸张的姿势：“谨遵圣女吩咐。”他转身欲走，又回头，对聂未晨挤出一个颇慈爱的笑，“聂大人，千万小心，若因你失手，我这做兄长的，可是心疼妹妹的。”
聂未晨眼神一冷，梁若鸢抢先一步拦住他：“程老板，你再啰嗦，下次见面，我就在你的茶里加点料。”
程墨亭轻轻一笑，转身离开，门开的一瞬，风雪已停，他踱着步子，走进夜色中，臂上狐裘在他身侧摇晃，将他身影衬得似狐妖般诡魅。
屋内剩下两人，聂未晨将梁若鸢转向自己：“水下撤离，你可能闭气？”
“聂指挥使是忘了三年前我是怎么从漕船上脱身的了？”梁若鸢一脸不满，此人居然如此小瞧她。
聂未晨想起她从藏经阁丹室落水后是安全到了豹房，神色稍缓：“这次不同，雪天流水寒澈，且有追兵，追兵里，还会有瓦剌人。”
“放心，”梁若鸢抬手，拂去他肩头一星梅瓣，“我能跟上你，你也一样，别逞强，若事不可为，以自身为重，无论是何信物，丢了可以再图。”
聂未晨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他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声音沉下去，“小心程墨亭，他心思太深，似听命于陛下，却又有自己的手段。”
“我晓得。”梁若鸢凑近，轻轻一吻，“你也是，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聂未晨用力抱了抱她：“祭坛见。”
他转身翻出窗外，梁若鸢跟到窗前，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你放心，程墨亭，我当然要跟他算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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