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平阳鬼祟（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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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古镇向来有过彩衣节的习俗。此前一周原本在筹办节日，可却因水祟作乱而暂时搁浅。如今水祟被收，蛀虫伏法，万事太平，彩衣节这便来了。
原本彩衣节只是平阳古镇里的节日，而当誉为“江南水乡之一”的的平阳镇被人们挖掘后，显然成为了其他镇子往来互市的要塞。
于是，彩衣节当天都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商队与络绎不绝的游人们。
沈时川他们出来逛集会时，水道里乌压压的都是吃水重的货船。
在绿、黄、粉衫子遍布的平阳镇，李也君一袭红衣，身旁还跟了个举止端庄的沈时川，格外引人注意。
镇上不少人都见过二人，又因为他们之前的光辉事迹，平阳镇里男女老少都听说了有两个实力很强的捉妖师庇佑了他们。
见过他们的人，迎面遇上他们都会为他们洒上一叶子水，寓意吉祥平安。
他们二人来来回回承受了大家的好意，连衣襟都濡湿了。
李也君后来打探，方知洒水这个习俗身后还有一层意思——谁被洒得多，谁就是大家心目中最受欢迎的人。
她瞥了眼跟她一起同样饱受欢迎的沈时川，原本想扁扁嘴抗议，可一看到他望着自己眉眼弯弯的模样，那点偏倚的心思荡然无存。
来到货船附近时，一旁女郎们明显瞧见了他们，乐道：“瞧啊，多俊俏的姑娘啊！大伙们，你们说是不是！”
她话一落下，身侧立即爆出一阵欢呼支持的声音，隐约间夹杂些嬉笑声。
李也君眸子弯弯，没半分羞涩，大大方方承下他们的赞誉。她的笑容恣意明媚，更是惹得不少儿郎频频回头。
一旁乐着的沈时川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觉着没意思，原本弯起的嘴角又恢复了平静。原本慢慢悠悠落在她身后的他，大步流星走了几步，直至与她齐平，才放下步调。
那位女郎抬手间便抛给李也君一枚蜜桃，她挥臂接过后，指了指身侧的人，道：“他还没有。”
这话惹得其他女郎去看沈时川。待看清他是个俏儿郎后，她们嘴上的笑意更是没停过：“好，他也有。接着！”
她瞄了眼沈时川，见他表情臭臭的，还以为他不要蜜桃，于是她便替他接了去：“谢谢姐姐们了。”
划船载货的女郎们抿嘴笑道：“下次要还是你们二位来，我们带你们吃个够！”
听了这话，李也君的手肘敲了敲沈时川的胸腹，凑近些小声道：“听到没？下次我们要是还来能管够！”
沈时川未置一词。
她啃着左手里的蜜桃，没有忘记她给他也要了一个蜜桃，便将右手直直地往右侧伸去，含糊不清道：“……你的桃。”
她举了半天也不见人拿着，索性缩回手，又啃了右手心的桃一口，这才安心。
沈时川望着她两手托着的桃，不假思索道：“莫要贪吃。”
她敷衍道：“放心吧啊，你师姐我心里有数的。”
说罢，她朝着沈时川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平阳镇里半是水路半是陆路。因此沿街路上小贩一个挤一个，不停随着人流往前走，边走还边大声吆喝。
这一吆喝，便吸引了爱凑热闹的李也君，正巧她身侧有个卖面具的摊贩。
那个摊贩为了卖小面具，将一座轻携易带的小木台子挎到自己的脖颈处，支开的木台子最前头与最里头分别有块挡板，以防面具掉落。
沈时川瞧见她不时拿起一个面具置于脸前，靠近了几步，道：“你要买这个？”
这些小面具都做得极精巧，她分外欢喜，道：“小孩子才做选择，要是有钱，我肯定全都包了。”
她说完这话将殷切目光寄予他，他面上不显，暗地里开始摸着腰包。
他转过半个身子，避开她的视线，答：“此次下山宗主给我的银两有限，要省着点花。”
她扁扁嘴，捂着耳朵道：“知道啦！”
虽然他抠门，但她还是不计前嫌给他挑了个面具。
接过面具前，沈时川还带了些许期待。一看是牛头面具，他：“……”
不是期待给高了，而是他不该给她期待。
沈时川握着手中那个牛头面具，一阵无语，她是不是暗戳戳在指摘他？
沈时川说省着点花那说明她还是可以买一个的，不过李也君还是好纠结，她双手摆了好几个面具，问他：“你说我买哪个？”
他瞥了两眼她手里的，忽而拿起木台上的一个面具：“你适合这个。”
他一下付了他手里这两个面具的钱。
“什么呀什么呀？”李也君掰开他手看过去。
一看是个马面面具，她抬头望了望天，强忍住心里闷闷的情绪，便走了。
他朝着她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不是你先给我挑了个牛头面具吗，我都还没嫌弃，你走什么？”
趁着她还没走远，他又探回头，跟面前的小贩道：“她刚拿起来的这些，全包了。”
李也君闷头走了会儿，回头没看到他，更郁闷了。
她看上一块芝麻糖，想买但又才想起来下山时老头把钱都给了沈时川，自己身上分文没有，只好继续往前走。
等沈时川挤开人群找到她时，他握着一大块包了油纸的芝麻糖，递给她：“给你。”
她瞄了眼他伸手举出的芝麻糖，又抬头看了眼目光恳切的他，抬手接过了糖，冷哼一声道：“勉强原谅你了。”
她指了指前方护栏里的水道，示意他看过去：“你看那个。”
沈时川抬眼望去，目光所及是一盏巨大的游灯。
趴在护栏上的李也君道：“我听人说，晚上会有一场赏灯宴，到时候会有赏游灯以及放河灯的活动。”
她又瞄了眼前面那盏游灯，道：“你知道赏游灯吗？”
他熟稔地接下她拋过来的问题，回答道：“赏游灯时会有天神灯以及天神侍女，若人们有心怡的一位天神侍女，便可以往代表该天神侍女的花篓里投上一朵红纸花。”
他望着那盏游灯，眉眼平顺：“哪一位天神侍女胜出，哪一位天神便能再游湖几日，并且供奉在天神庙的中央，受人景仰。”
李也君有几分意外：“没想到，你懂的知识还挺多。”
沈时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书里知识而已，我只是照本宣科，当不得这般夸奖。”
她托着腮道：“可是我觉得这好不公平，天神是否胜出由天神侍女而代为决定，那有的天神万一年年拿不到头彩，该怎么办？”
他道：“你又怎知这是不公平的呢？”
“每一位天神都代表了不同的寓意，天神隐匿下去绝非祂不受人景仰，而是现今的状况暂时不适合祂。”
很好，她被他说服了。
沈时川想起什么，挑了挑眉：“有个好玩的地方你去不去？”
他带着她来到了游灯总会，这里除了来来往往的游人，便只有坐在堂里的一位老人。
沈时川来到老人的面前，问：“天神侍女是什么？”
那位老人摸了摸胡子，笑道：“平阳镇信奉天神，每年赏灯宴上会放出诸位代表天神的游灯，天神侍女则是饰演天神之人。”
李也君问：“那有没有男天神？”
老人为她解惑：“自然是有的，不过不列在赏灯宴上，而是由别的节日展出。”
她问：“那天神侍女如何能知道自己是天神侍女？”
那老人微微点头：“想当天神侍女的人多了，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当得，须得看天神旨意。”
她来了几分兴趣：“哦？”
老人慢悠悠站起身，领着他们来到旁侧一处小屋内。
小屋内灯火微亮，除了正中央摆着的一排蜡烛，其他几处也被点上蜡烛。二人观察小屋内的状态，发现其他处点上的蜡烛才是小屋由光亮的主源。
老人望着中间那一排蜡烛，道：“中间这排蜡烛里每一支都代表了一位天神。姑娘不妨一一走过，若有蜡烛自动燃起，那么就是天神应允你成为祂的侍女。”
李也君思索道：“若有蜡烛无人能燃起呢？”
老人微微一笑：“那么该年的赏灯宴，此天神灯不列为游灯。”
他道：“今日便是赏灯宴，如今还未到天神灯游灯的时候，姑娘不妨一试，看一看。”
李也君无疑是想去的，但她望着那一排未燃起的蜡烛，与沈时川面面相顾。
老人笑眯眯道：“若是想走蜡烛，心诚至关重要。”
她爽快答应，跟在老人身后，来到那排蜡烛前。
她深呼吸一口气，方才开始慢慢往前走。
虽然她想着走一圈试试，但被老人这般介绍蜡烛的来历，她也莫名有些紧张。
于此同时，她隐隐有些期待，期待这些蜡烛是否能真的燃起。
待她走过二十一盏蜡烛，无一燃起，她心想，没有一位天神认可她吗？
老人安慰道：“姑娘不必怀疑自己，天神挑选侍女自有一套规范，不符合规范也不是姑娘自身的问题。”
她也没有多难过，原本便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的，成不不成她都尊重结果。
她对着面前的沈时川道：“走吧。”
在他们即将离开时，老人喊住他们：“请慢步。”
他们重新将目光看过去，一抬眼便看到那排蜡烛的最末端有一支缓缓燃起，烛火微弱，但也是燃起来了。
老人仔细思索这支蜡烛代表了哪一位天神，想起来后欣然道：“恭喜姑娘。”
她不知其中含义，茫茫然盯着那一支烛火：“怎么了？”
老人答道：“你被猫神认可了。”
等等，她没听错吧，猫神？
老人细细为她解释：“不错。姑娘被猫神认可了。”
她眨了眨眸子，没反应过来：“……可否为我讲一讲猫神的故事？”
老人佝偻着背，叹了口气：“姑娘可知人妖两族的故事？”
二人一齐点头，作为捉妖师的他们，早就将人妖两族的历史来回背了个遍。
老人方才继续讲了下去：“人妖两族交恶，妖族仗着有法力肆意虐杀人族，践踏人族领地。当时的人皇带人与妖族交战后，妖王承诺带领妖族固守一地。猫神，便是镇守妖界封印的守护者。”
她微微睁大双眸，为什么她从未听说过猫神的事情，不仅是她，玄宗典籍里也没有记载猫神的事迹。
一旁的沈时川却陷入沉思，这些故事他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不过那时他家里人严禁他拜入玄宗，又怎会跟他讲这些故事呢？
老人自顾自接着往下讲：“曾有数妖为祸人间，后来也是猫女他们收服了这些妖，人间就此太平。人们感念猫女的功德，便将猫女列为一位天神。”
她不禁问道：“那要是猫女甘愿守护封印也甘愿收服族人，那现如今又为何有妖祸害四方呢？”
这是个好问题，若世间真的太平，那么捉妖师这一行起来的意义又在哪里？
这问题显然把老人难住了，他缓缓摇头：“典籍记载并非有假……况且，代表猫神的这支蜡烛也有许多年没有燃起来了……”
这个话题没了下文。
沈时川适才打断：“那她被猫神承认了会如何？”
老头笑道：“自然是饰演猫神了。”
他给二人们一处地址后，便又坐回到大堂上。
路上，她乐道：“我当人们都讨厌妖呢，没成想居然还有一位猫神。”
他思忖道：“大家并非全然不分是非黑白……”
她想起那盏燃起的蜡烛：“你说，世上真的有天神吗？”
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候她会觉得那位老人在忽悠人。
沈时川浅浅一笑：“万一呢，这世上都有妖了，有几位神也不奇怪吧？”
他双手交叠置于脑后：“就算不是真的，这也是大家心里美好的愿景。”
是啊，那些天神每一个都被赋予了独一无二的含义，有了意义又何必要去纠结真假呢？
她宽慰下心，嘀咕道：“没想到你人看着不怎么，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听清她话的沈时川一僵，他：“……”
边走边打闹间，他们来到了老人说的小屋前。屋子旁边还有一座小隔间，里面呆着一位妇人。
见到二人，她问道：“南六？”
她忙不迭回了老人告与他们的暗号：“北七。”
妇人这才请他们进来，认真问道：“哪一位？”
李也君想起天神侍女只能由女孩来饰演，才明白她问的是哪一位天神，肯定道：“猫神。”
妇人脸上露出一抹惊色，旋即便恢复平常面色，道：“随我进来。”
然后，她又扭头瞥了眼沈时川，道：“小郎君止步。”
看见妇人特意叮嘱沈时川而他一脸无语憋屈的模样，她朝他扮了个鬼脸。
猫神是妖，妖族的穿着与人族略微有些不同，李也君不会穿，便让一旁的妇人帮忙打理。
最初其实也没人亲眼见到猫女，但当有人真的来到妖族封印之地十方树，亲眼看见站在十方树下的女子后，便有记载了。
“所以，猫女真是这副模样？”换上一袭冰蓝色衣裙的她捋了捋袖子，惊奇地低头瞧了瞧。
妇人为她做最后的整理：“不错，百年前曾有人看见过十方树下的猫女，她便是如此着装。”
她细细叮嘱李也君：“过会儿便是赏灯宴了，烦请姑娘随老身一道，与其他天神侍女会合。”
沈时川坐在小凳上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李也君，他一见出来的人是妇人，忙不禁道：“方才那位姑娘呢？”
妇人宽慰他：“放心吧小郎君，老身方才已将这位姑娘领去与其他天神侍女会合，准备一会儿游灯。”
她带着他出了这间屋子，又嘱咐他几句：“过会儿她们会去各自的天神灯上，饰演各位天神。如果与你一起的那位姑娘还未用饭，还请小郎君帮她带一些。”
方才妇人带着李也君绕过一条长长窄窄的暗道后，又来到了一间漆黑的屋子里。
她燃起一盏灯，指着窗外：“这里便是存放天神游灯的地方。等游灯开始，你们便要站上各自的游灯上，饰演天神。”
她笑着望着翘首以盼的姑娘们：“赏灯之人将会有一朵小纸花，若你们得了他们青睐，在你们游灯时便会将手里的纸花掷向属于你们自己的花篓子里。”
妇人说完，她身后便有人上前，一一递与她们天神的画像：“仔细观摩，勿要犯错，勿要惹恼了天神。”
领到画像后的李也君双手端着那幅画像，细细打量。她发现猫神的动作极为简单，她只是孑然而立，望着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
她又瞄了几眼其他人的画像，发现其他天神的画像与猫神的不同。
难不成要她无实物表演？
她静静聆听屋外潺潺水流，蓦地想起一物。
彩蝶嘛，讯灵蝶应该也可以。
讯灵蝶是李也君会的一个小术法，只要配置好讯灵粉后，再将装有讯灵蝶的画像展开，讯灵蝶便会依据讯灵粉而飞舞。
这原本是用来追踪妖物的术法，此时她忽然想到可以用讯灵蝶代替画中彩蝶。
有了讯灵蝶，猫神应该要好模仿一些。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枚传讯符，联络沈时川：“你在哪？”
此时正为她买吃食的沈时川听到她的声音，乐道：“小祖宗，你又想干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忙。”
夜深。
平阳镇却灯火不绝，往来是人。
众人按照顺序一一领取了纸花后，便拥挤着来到了护栏前，拉长了脖子，想要一睹天神灯女的芳容。
天神灯此刻正位于石桥洞深处，天神游灯的次序也有讲究。
猫神是新神，按照资历排，比不得前面众位天神，是最后一位。
每一届天神游灯都十分热闹，这一届也不例外。
每到一位天神灯沿着河道缓缓出来时，众人望着站在灯上、巧笑嫣然的天神侍女时，都热情地将自己手里的纸花送了出去。
还有很多人在等，毕竟往些年都是这些天神。尽管天神侍女十分漂亮，但他们还是在期待，期待石桥洞的深处还有一位尚未被挖掘的天神。
于是，最后一位天神游灯缓缓游出。
李也君安安静静站在灯上，大方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注目。
有许多年轻人没见过这位天神以及相应的蓝裙子侍女，前后左右问：“这是哪一位？”
年龄大的看到那盏游灯，又瞧见侍女那一身独具特色的衣衫后，赶忙道：“这是猫神啊！”
不待年轻人问猫神是哪一位天神，其他上了年纪的平阳镇百姓一看到猫神也参与今年的赏灯宴后，纷纷欢呼。
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见到猫神了，如今猫神又重现于世，是否代表她还会继续守护他们？
不知为何，护栏旁的人们兴奋起来，不过李也君可不敢懈怠大意。
等她出了暗道后，她目视前方，搜寻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一抹身影，最终发现了他。
待时机成熟后，她便使用咒术呼唤起讯灵蝶。
于是，那只翩翩蝴蝶循着沈时川身上的讯灵粉缓缓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孤月下，那身着冰蓝色褙子的女子缓缓伸出手，一只幽蓝色蝶自她手中振翅而飞。女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只蓝色蝴蝶，使她清冷孤傲的面容添了几分宁和。
沈时川盯着她，忽而想起来一道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平阳鬼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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