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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营救慕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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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接到了天香阁的紧急传令。
上回,师父来东都时,南星拖了几日才得到信儿。
此后,她怕若遇紧急事态,未能及时得知,而错失最好的时机,是以便同天香阁的刘掌柜商量着,研究出了一个急事联络的方式。
刘掌柜在河神庙的供香中添加了一味香料,此香燃时会冒出极淡的红烟。
若有事,刘掌柜便通知行悟,行悟便在某一日,让前来进项祈福的百姓们都燃这种特殊的香,燃得多了,整个河神庙的上空都会笼罩一层淡淡的红云。
若不留意,也不会被人发现。
当然了,得选清朗无风的日子方可。
南星寻了一夜,潜出了宫闱。
她肩上的伤还未完全好,凫水有些吃力,倒不至于溺水,但总归有些迟缓。
可事态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待到南星赶来天香阁,一张小脸儿已是惨白一片。
刘掌柜忙将她迎进屋中,担忧道:“姑娘可还好?身上的伤还未好全,此番当真是难为姑娘了。”
南星摇摇头,不在意道:“行悟的药很好,我已感觉好多了,只是自后宫中凫水至护城河,还是有些勉强。”
“姑娘要不要换身干净的衣衫?以免着凉了啊!”
南星谢绝道:“反正回去还是会湿,罢了,说正事吧!发生了何事,怎会如此急?”
刘掌柜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南星,道:“若不是急事,我等也不敢在这时候叨扰姑娘养伤,之前姑娘身中剧毒,已然让我等忧心不已了。”
南星展开字条,只见其上只有四个字——
营救慕川。
南星不解地拧起了眉心,下意识道:“为何?!”
刘掌柜苦笑两声,他们只管听命行事,上峰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一个合格的细作,从不问缘由,只要结果。
纵观整个玉星宫,估计也就只有南星敢问一句“为何”了吧!
南星拧眉沉思着,之前她从行悟口中得知,她所中之毒名曰“弑神”,出自玉星宫。
当时,南星便怀疑大皇子慕川同玉星宫有什么关联。
如今,这种猜疑更加确定。
只是如今这关头,慕川人在诏狱中,那可是锦衣卫的地盘,如何营救?
仅凭玉星宫中的人吗?
需知,玉星宫安插进东州大赢的细作是不少,也已经年之久。
他们每一个人取得身份户籍,经营自己的关系网,立门立户,都非一日之功。有些细作,一生都不会动,动一次便是一生。
若为了救一个人,而让所有的钉子都暴露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刘掌柜自然也在想这个问题,为难道:“姑娘,想从锦衣卫手中抢人,需得有豁出一切的觉悟,而我们能动的人手实在有限,您看这……”
他也是拿不准主意了,才会在此时急着联系南星。
南星坐于桌案旁,手中捏着那张字条,烛光幽微,随风轻摆,光影笼罩在她苍白的娇颜上,时明时暗。
良久,她长舒一口气,道:“此事,不用我们玉星宫的人手。”
“不用?那怎么营救慕川?”
南星嫣然一笑,“有一人可用,而此一人,足矣。”
刘掌柜迫不及待地问道:“敢问是何人?”
“镇国公,曹靖!”
***
自从华容郡主曹月容死后,镇国公府的日子都不能用凄风楚雨来形容,那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曹夫人经历一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女之痛,日夜以泪洗面,明知何人为罪魁祸首,却无力为女儿报仇,悲伤愤恨交织之下,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时而到处跑着喊“容儿”,时而骂骂咧咧喊打喊杀,时而坐在廊下发呆,对着虚空自言自语,又哭又笑。
起先,曹靖只以为她是太过想念曹月容,待过些时日便好了。
可有一日,下人们一时没留意,曹夫人独自跑到了街上,甚至失手伤了人,差点被人告到官府去。
曹靖找来郎中,郎中一番诊治后确认——曹夫人得了失心疯。
一个疯妇,自然不能再担任当家主母之责,执掌中馈。
但曹靖还算有点儿良心,并未将曹夫人休弃回娘家,只是将她软禁在了主院中,命下人们悉心照料,莫要让她再跑出来,因失智而错手伤人。
镇国公府后宅中馈便落入了妾室手中,纵观整个东都城中的世家门庭,也算是独一份了。
世家大族之间交际聚会时,常有贵妇们凑在一起,暗自议论:镇国公不愧是武将出身,对规矩礼教如此大而化之,以妾为妻,还好他无后,否则,谁人或嫁或娶了镇国公府的人,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甚至,更有人传言,曹夫人之所以得了失心疯,是因后院妾室给她下了药,在爱女过世的打击之下,这才病来如山倒。
也有人说,这是曹夫人和曹月容往日里张扬跋扈的报应,曹夫人是如何压榨妾室姨娘的,众夫人皆有耳闻,如今报应终是来了。
真相到底为何,世人自有评说。
曹靖顾不上料理后宅那些女人之事,府中被曹夫人闹腾得不太平,朝中暗查曹月容之死的真相又屡屡受挫,曹靖简直是焦头烂额,没一件顺心的事。
日子过得不顺心,人自然不好。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曹靖苍老消瘦了许多。
曾经仗剑策马,威风凛凛的镇国公,再不见红光满面,意气风发,皱纹遍布眼角,连两鬓都染上了浓重的白霜。
管家迈步入书房,小心地看了眼桌案后,撑着额头闭目养神的曹靖,轻声道:“公爷,翰林院顾大人求见。”
曹靖慢悠悠地睁开双眸,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稍顿了片刻,哑声道:“让他进来。”
“是。”管家躬身出门,不消片刻,便带着人回到了书房。
顾亦西已入翰林院,如今是七品编修。
他一抖官袍广袖,恭敬行礼问安:“卑职见过国公爷。”
曹靖手撑额头,只露出了一只眼,稍显阴森地看着顾亦西,冷然道:“月容已不在了,如今,顾大人以探花之身入翰林院,将来前程远大。本国公这国公府已是昨日黄花,风光不再了,顾大人大可不必再献殷勤。”
面对曹靖的冷嘲热讽,顾亦西面不改色,淡然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郡主虽已往生极乐,国公爷却还要好生活着,多多保重才是。”
曹靖看了顾亦西一眼,摆了摆手,道:“坐吧。”
“多谢国公。”
曹靖缓了口气,换了个坐姿,淡淡道:“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近些时日,大皇子之事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不知国公爷对此有何见解?”
曹靖嗤笑一声,不屑道:“这几日早朝,朝臣们无不是为此事争论不休,要我看,有什么好争论的?此乃陛下之家事,我等身为臣子,指手画脚,言多必失。”
顾亦西轻轻摇头,道:“公爷此言差矣,天子从无家事,父子之间是家事,可意图谋逆便是国事了。”
这个道理,曹靖在朝为官几十载,又怎会不懂?
只是,他有自己的考量。
“自打军需一案后,陛下待我便不似以往般亲近,就连月容命丧火海,陛下都未下令严查。”提起此事,曹靖就有些恨恨的,咬牙道:“此番大皇子之事,我不便开口,以免惹陛下猜疑忌惮。”
关于慕川的身世之谜,即便慕临渊严防死守,还是偶有流言传出。
当年,曹靖陪着慕临渊征战沙场,知晓的事远比旁人多。
萧岚原是谁的发妻,她腹中子该是谁人的,算算月份,猜也该猜出来了。
慕临渊登基后,这世上没了萧岚,后宫却多了个萧贵妃。
曹靖是个莽夫,可粗中有细,知晓了什么便装在肚子里,权当自己不知道。
可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二十余年过去了,皇子们长大了,有些秘密终究有大白于天下的一日。
此番大皇子府中查出了暗道,慕川谋权篡位意图明显,辨无可辨。
曹靖没有同激进派一样,言辞犀利地痛批慕川狼子野心,也没有和保守派一起,劝陛下网开一面,他始终保持中立。
意图谋反,当诛九族,可是,慕川是慕临渊养了二十余年的“儿子”,有没有感情暂且不说,他们中间还立着个萧贵妃呢!
就凭慕临渊这么多年来对萧贵妃的圣宠,他能不顾念她的心思?
那萧贵妃能任由慕临渊宰了她的儿子?
这一笔陈年烂账,谁人能理得清?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曹靖想得很明白,他才不掺和这事,只想静观其变。
顾亦西却道:“国公爷,此时是大好时机。”
曹靖有些不明所以,皱眉问道:“什么时机?”
顾亦西咽了口唾沫,徐徐道:“国公爷想想,陛下虽正值壮年,春秋鼎盛,可毕竟在位二十六载,已近知天命。国公爷曾陪着陛下打江山,从龙之功加身,才拼得这国公荣封,荣耀曹氏满门。大赢储君已当了二十余年的太子,皇子们也都长成,国公爷就没想过再辅佐一位明君,手握摄政之重权吗?”
闻言,曹靖心里不禁一“咯噔”,提起“摄政之权”,试问谁人能不动心?
他抬眸深深地看向顾亦西,此人果然是学子之翘楚,想得倒是挺多。
曹靖面不改色,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想让本国公站队?”
顾亦西谦卑垂眸,拱手道:“卑职知国公爷同陛下情谊深厚,可良禽择木而栖。国公方才说,陛下待国公不似从前般信任了,卑职不敢苟同。恕卑职直言,此番郡主之死,不是陛下不想查,而是不能查。之前许府小姐遭人暗算,大理寺少卿许至安于午门外叩请陛下严查,陛下也未置一词。国公觉得陛下是不清楚吗?卑职看,是陛下在给国公、给新贵一派留余地罢了。”
曹靖的浓眉越皱越紧,陷入了沉思。
曹月容曾经做过些什么,曹靖怎会心里没数,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顾亦西察言观色,继续道:“此番大皇子落难,若国公在此时出手相助,一边劝慰陛下网开一面,一边扶持大皇子,待到大皇子起势,必念国公雪中送炭之恩情。”
曹靖沉默良久,虎目打量着顾亦西,不解道:“你想让本国公站队大皇子?为何?”
如今的局势而言,慕川实在是处于太过劣势的地位,想要一朝翻盘,可谓难如登天。
顾亦西深吸一口气,淡笑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依卑职看,大皇子乃文武全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比之过分仁儒宽和的太子,强太多。”
曹靖打量着顾亦西,未接话,只似笑非笑地扯开了话题,道:“顾大人好心性,许家小姐曾是你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如今谈及,顾大人也能如此淡然冷静,丝毫不见悲伤之色啊?”
顾亦西淡淡一笑,道:“大丈夫当以仕途为重,业未成,何以成家?卑职只想往前看,那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一昧的缅怀又有何宜?”
曹靖嗤笑一声,微眯眼眸,不得不说,眼前之人的心性确实够坚毅,也够冷情。
沉默良久,他肃声道:“行了,你的意思,本国公明白了,你且先回去吧,容我思量一番。”
顾亦西也不多做纠缠,起身行礼,恭敬道:“是,卑职叨扰国公多时,这就告辞了。还望国公多多保重身子。”
送走了顾亦西,曹靖长久地坐于书房中,陷入了沉思。
日落西山,最后一缕余晖透过窗棂洒入昏暗的书房,管家迈着匆忙的脚步而来,轻声道:“公爷,有给您的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