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9、斗宿 ...
-
之前不甚明了的事,如今都清楚了。
缘何慕川会有玉星宫的独门剧毒“弑神”,缘何慕川被押入诏狱,玉星宫会传令营救他。
只因他是慕临江唯一的血脉,而当年,慕临江以命相救,承天自然要保下大哥这丝血脉,令其不被慕临渊暗害。
看到慕川的背后之人竟是本该早死了的慕临潇,慕临渊意外又不算意外。
只是他想得更多些,不知如今的慕临潇手中有多少底牌,又是何身份,慕川同其勾结了多久,贪墨军需是否也是慕临潇授意?
两厢静默中,慕川冲承天道:“三叔,他逼死了我母亲!”
承天自然看到了对面船只甲板上,萧岚的尸身,心底轻叹,抬了抬手,示意慕川稍安勿躁。
承天依旧一身清风朗月的气度,淡淡道:“二哥,川儿思母心切,方有今日之举,如今实在是闹得难看,二哥不妨高抬贵手,让川儿亲自为他母亲下葬吧,也算全了一份孝心。”
承天的话说得不咸不淡,既无恳求亦无敬意,好似当真在同自己的二哥说着家长里短,丝毫没有面对帝王的觉悟。
慕临渊淡淡一笑,朗声道:“朕,乃大赢之主,她是大赢的萧贵妃,自然要以贵妃之礼下葬。慕川是乱臣贼子,有何身份同朕讨价还价?尔等若束手就擒,朕可网开一面。”
闻言,慕川当即暴起,恨不得拼上一切,立马将慕临渊斩杀于此,却被一旁的玄武生生摁住了。
承天轻笑出声,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垂眸拨弄着自己的衣袍下摆,淡然道:“乱臣贼子?慕临渊,我看你是皇帝做太久了,竟忘了自己的皇位是如何而来的,要论‘谋逆犯上,弑君杀父’,这世间还有人比你做得更狠绝吗?”
承天微撩浓睫,直直地看向慕临渊。
他分明是个残废,只能坐于轮椅中,连站都站不起来,可不知为何,对上承天的目光,慕临渊莫名地感到心虚。
是了,慕临渊之恐惧源自心底深处的愧疚与亏欠,眼前之人是二十年前攻城之战唯一的幸存者,是亲身经历、亲眼得见、最为知晓内情之人,甚至比萧岚、比曹靖,知晓得都更为真切详尽。
面对承天,慕临渊就像面对曾经那个不堪的自己,看到的都是不愿回首的过往。
人之劣根性,会毫不犹豫地掩藏抹杀那些过往,甚至于是过往的人。
就如此刻,面对承天不留情面的嘲讽,慕临渊只想即刻斩杀眼前人,包括慕川。
两厢对峙,虽无一人擅动,气氛却比之方才刀剑相向,还要紧绷压抑。
慕川有些迫不及待道:“三叔,杀了他!大军已北上,慕临渊独自在此,所带人马不多,我们有胜算!”
承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他只有眼前这些禁军吗?”
心底轻叹,承天摇了摇头,慕川还是太年轻了,以他对慕临渊的了解,老谋深算如他,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面对边境地带未知的一切,慕临渊怎会让自己毫无准备地深入险境?
若不出所料,不远处便有伏兵,只需慕临渊一声令下,便可将他们围剿。
要一招制敌,便要出其不意!
承天打了个响指,一道身影腾空而起,速度快到众人只能瞧见一道黑色的残影。
南星却是心头猛地一跳,看着那道快如闪电的残影,遍体生寒。
来人如一只身姿矫健的飞燕,自慕川那方的船头凌空飞跃至这方,广袖猛地一挥。
禁军们都未看清此人的容貌,便被击退了一波防守,直接被震飞出去数丈远,更有甚者,直接被打落水中。
那道残影轻巧落于船栏一角,仅单足的足尖轻轻点着围栏边缘,便稳如泰山,可见轻功已近化境。
一身黑袍从头裹到脚,甚至遮住了半边容貌,只余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在斗笠的暗影下,冷冷地看着一众人等。
南星深吸一口气,此人正是玄武座下七宿之一——斗宿。
斗宿乃北方玄武之首宿,形状如斗,为天子之星,天子不可轻侮,是为“天庙”,主大凶。
慕临渊同样能感觉到此人身手之不凡,他眼眸一沉,冷冷道:“杀无赦。”
禁军们一拥而上,斗宿未见一丝惊慌,面对道道利刃闪烁的寒光,他的手上甚至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待到禁军们围拢而来,斗宿衣袍一抖,残影掠过一个禁军的头顶,还不待那禁军反应过来,后背心已被扎透!
那禁军猛地一僵,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便见从后至前扎透了自己的,竟是一截袖口的布料?!
南星眼眸暗暗一沉,此乃斗宿的独门绝技——束湿成棍。
以至柔克至坚,即便无形若水,柔软似纱,只要内力至于其上,亦能快如箭矢,利如刀刃。
看似无凶器在手,可万物皆为凶器,杀人于瞬息之间!
斗宿那双丹凤眼中,无一丝波动,甚至连气息都不见分毫起伏,转瞬间已徒手掏了两名禁军的心!
面对如此血腥凌厉的杀人技,连一向无畏的禁军都有些心生怯意,步伐不自觉地后退。
斗宿瞅准时机,凌空而起,直冲慕临渊而去!
南星心下一惊,一把推开近前的慕燃,扑身挡在了慕临渊跟前。
“卿卿!!”
时光好似都慢了下来,只一息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南星能清楚地看到斗宿那双丹凤眼中,有一丝笑意闪过。
他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掌拍至南星的胸口。
南星不能有任何反击之举,只能生生扛下这一掌,只觉瞬间气血翻涌,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慕临渊,立马慌了神,忙抱住了南星,紧张道:“卿卿,你如何了?来人,传御医!”
南星心口剧痛,连呼吸都窒住了。
可也只是痛而已,她明白,斗宿虚晃一招,只为乱了他们的阵脚,并非当真要伤她,否则,若是斗宿十成十的一掌,她必得五脏俱裂,暴毙而亡。
且,看着方才斗宿那转瞬即逝的笑意,南星便心中明了,斗宿送她一出“苦肉计”,让她能更得慕临渊的信任与欢心。
南星不由得暗叹:这“苦肉计”是不是太实在了点儿,差点儿震碎她的心肺,疼是真的疼啊!
果不其然,慕临渊这边一乱,斗宿翻身便冲着萧岚而去,一把拎起萧岚的尸身,片刻停顿都无,纵身便飞回了慕川那方的船上。
可谓来去匆匆,身轻如燕,干净利落,辣手无情。
斗宿一手拎着萧岚的尸身,一手抓起慕川的后脖领,飞身落至木筏之上。
青龙和玄武如来时一般,抬起承天的轮椅,飞向木筏。
凌空之时,承天垂眸看向这边,正正对上南星的视线。
看着小丫头唇角染血,承天的眼中划过一道极快的不忍,遂便同青龙等人乘着木筏,渐渐驶离这片水域。
此时的慕临渊都顾不上他们了,船上一时乱了套。
慕临渊是真的有些慌了,他刚失去了阿岚,不能再让卿卿有任何闪失。
慕燃凑上前来,顾不得旁人,一把握住了南星的手,焦急道:“卿卿,如何了?”
说罢,冲慕临渊道:“父皇,甲板上风大,还是将卿卿抱进船舱中吧!”
“对对,快些!”
慕燃伸手便将南星打横抱起,快步入了船舱。
南星最后望了眼那道木筏远去的方向,玉星宫众人就在她这出“苦肉计”的掩护下,渐渐消失在了度母河的远方。
***
度母河上的风依旧、水依旧,可这绝美壮阔的河光山色,在慕川的眼中早已面目全非。
他坐于木筏之上,抱着萧岚的尸身,暗自垂泪,愤恨道:“三叔,我们缘何不将慕临渊斩杀于此,此番放过他,下回更待何时才有机会?”
承天偏头看向慕川,淡淡道:“川儿,你现在不冷静,太心急了些。”
慕川咬牙切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况,他如今连我母亲都逼死了,就在我眼前!”
承天叹了口气,“从前我忍得,如今你也要忍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年轻,有什么忍不得的?”
慕川垂下眼眸,咬紧了牙关,他是心急了些,听闻密报——慕临渊的御驾到了度母河,他便坐不住了,他知晓,此番大军北上,萧贵妃随皇伴驾。
他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从前只是听闻些风言风语,可自打他被救出诏狱,离开了东都城后,便从承天的口中得知了所有的一切。
虽然,慕川同玉星宫早有勾结,可一直不知承天的真实身份,承天也未同他提过只字片语。
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他得知了一直以来扶持着他的玉星宫宫主,竟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三叔,更得知了自己亲生父亲战死的惨烈真相。
激愤之下,何谈冷静?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母亲,这么多年未曾叫过她一声“娘”,他想要看看她,想迫使慕临渊放过萧岚。
奈何,相比慕临渊,他还太过稚嫩了些。
感情和冲动干扰了他的冷静判断,最终造成如今的局面。
不仅未救下母亲,还让承天为替他解围而被迫提早暴露了身份。
冷静下来的慕川,甚是有些惭愧,看着承天道:“三叔,是我冲动了,此番是否坏了三叔的大计?”
承天宽和的一笑,抬手拍了拍慕川的肩头,宽慰道:“无妨,以后的路还有很长,你莫要急,需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是大哥唯一的血脉,三叔会将你扶上那个位置,你要走的路是‘拨乱反正,匡扶正统’的堂堂正正之大道,无需搞些暗杀计谋,让慕临渊死在度母河,不如让他死在全天下的面前,方能慰藉你父母在天之灵!”
慕川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光逐渐坚定,点了点头。
承天看了眼萧岚,轻声道:“神剑山中有一块上好的风水宝地,将你母亲安葬在那里吧!待来日大业将成,你再风风光光地迎她入皇陵,同你父亲合葬。”
慕川鼻尖一酸,咬牙忍住了泪意,点头谢过承天。
木筏平稳地划过平缓的河面,承天眼神空远,轻声问道:“斗宿方才使了几分力?”
斗宿知晓,主上问的是他方才打南星那一掌。
斗宿忙双手结印,单膝下跪,低声道:“回主上,三成有余。”
承天眼中沁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不见一丝波动,“有心了。”
虽主上未有一言苛责,斗宿却莫名觉得有些忐忑不安,抬眸看向了玄武。
玄武立马单膝跪下,道:“主上,斗宿自作主张,还望主上恕罪。”
中伤南星,并非承天授意,斗宿为抢回萧岚的尸身,做出此举,虽是相斗之中的随机应变,却也是错的,只因那是南星。
况且,以斗宿的功法,当时该有更好的应对之策。
三成内力的一掌,必得震伤南星的心肺,小丫头得咳上几日的血了。
沉默中,唯有河水发出阵阵轻响。
良久,承天淡笑道:“本座说了无妨,都跪着做甚?”
玄武觑了眼承天的面色,小心地起身,斟酌道:“不知……星儿怎样了。”
承天依旧面带笑意,道:“很快就能见到小丫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