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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祸不单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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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南星站在银楼四层的露台边,透过连绵的雨幕,俯瞰大半东都城。
水汽中浸着泥土的芬芳,清新宜人,南星的眼中却并无多少轻松,她略带忧虑地望向西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倏然,肩头微微一沉,南星偏头便见,慕燃不知何时来的,正往她肩头披一件外袍。
“还在下雨,怎地站在外面?”
南星抿唇浅笑,轻声道:“多谢。”遂裹紧了身上的外袍。
慕燃也不多劝她回房休息,同她一道凭栏而立,遥望东都。
两人听着雨声阵阵,竟觉这一瞬也是宁静安逸的。
不在于外,而在于内心的平和。
良久,慕燃轻声问道:“此番之事,你如何看?”
南星慢慢垂下眼眸,想起前两日,初初听闻那“水沟长银子”的传言时,谢银楼便大惊小怪地叫嚷着问:“是不是大水把慕川府中的银子给冲出来了?”
南星当即摇头否认,旁人没见过那间地室,她是亲眼得见的。
且不说如此水量是否能冲得动银两了,单说那间地室中皆是银锭金块,堆积如山,并不见碎银啊!
若说冲出了些许银票,倒还可能。
是以,南星并未往那处想,可是,梨花巷确实离大皇子府很近,南星当夜便是重伤晕在了那里,得亏遇到了步千丞,这才化险为夷。
若说此番之事纯属偶然,也着实太巧了些吧?
不出半日,南星的疑惑不解便得到了答案。
白芷去了趟天香阁,得知此番“水沟长银子”之事的幕后推手,正是玉星宫的人。
刘掌柜寻人往梨花巷的水沟中扔了点儿碎银子,又被乞丐捡着了,酒肆中再有一两个人引诱着乞丐,说出银子的出处,谣言即成,稍稍推波助澜,便可引起轩然大波。
刘掌柜的意思是,南星此番吃了大亏,玉星宫人气不过,只是想给慕川添点儿堵罢了。
但西城水道堵塞,淹了半城,这纯属天公不作美了。
也是工部常年消极怠工导致的,自食恶果罢了,只是苦了无辜的百姓,受此无妄之灾。
后续如何,端看天意。
人之起伏,事之成败,时也命也运也。
此时,谁人都想不到,一场大雨,竟会成为东州大殿下慕川,“覆灭”的开始。
面对慕燃,南星不能将天香阁暴露。
她信任他与否、信任他几分,都是她自己的事,一旦错了,也只是她自己需要付出代价。
可她不能要求,他同样相信扎根于东都的其余玉星宫细作,同样的,她也不能要求旁人同她一样的信任慕燃。
是以,听到慕燃问及此事,南星也只是耸了耸肩,道:“能如何看?许是当真有人无意中掉了银子吧,总归不会是大皇子府中出来的,那地室里压根没有碎银子。”
慕燃看向南星,意味深长道:“此事你知,可旁人并不知。或者,我该问,是谁人想要用这一招,引出大皇子府中藏着银子呢?”
南星直直地迎上慕燃的目光,道:“你觉得,如此无稽之谈,便可引人怀疑到慕川身上?太过牵强了些吧?”
慕燃垂眸含笑,“你可知什么叫做贼心虚?”
南星明白了,旁人知不知不重要,慕川自己能不能稳住,才是关键。
万一,他与慕燃同样的机警敏锐,必会有所顾虑,稍加联想,就会越想越不安,继而转移银两。
那么庞大的金山银山,一旦动起来,必会留下踪迹。
***
慕临渊好端端的心情,被这一场大雨给冲了个消失殆尽。
听闻西城被淹,陛下二话不说,先将大殿下慕川拎到乾明殿,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是一番臭骂。
帝王震怒,声声叫骂即便是在乾明殿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末了,慕临渊撤去了慕川监管工部的职权,让他滚回府中,闭门思过反省,遂安排武英殿大学士洛瑾华接手西城“水淹半城”之事,安顿百姓,处理善后。
人要脸,树要皮。
慕川已是成年皇子,且还是皇长子,即便是小皇子们犯了错,也没有被陛下如此严厉谩骂过。
且还当着乾明殿那么多奴才的面,殿外还有等待觐见的几位朝中重臣,慕临渊丝毫没有顾及过慕川的颜面,“废物、畜生”之类的词亦是脱口而出,即便是外人,都听得心中惴惴。
平心而论,此事理该论罪工部尚书,毕竟,年初水道排污于工部而言,是每年必做的功课,却也实在是件小事。
污没排净,水道堵了,淹了些许巷道,抓紧疏通即可。
差没办好,论罪各部尚书、侍郎,是常理,谁的责任谁负呗!
虽说大殿下监管工部,可实际办差的毕竟不是皇子们,此事他是有监管不力的责任,却也不至于把整个锅都背下来。
在乾明殿外等待觐见的大臣们,看着慕川走出大殿,纷纷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慕川挺直了腰杆,面色冷肃,就在众人或同情或感慨或无奈的目光中,踏入了雨帘。
那一道道目光,于他而言,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是堂堂东州大殿下,却沦落到要旁人同情的地步,何其悲哀!
慕川越走越快,双手慢慢攥紧了拳,直攥到指节都泛起青白。
***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大雨还未停歇,一场地动便侵袭了东都城。
彼时,南星与慕燃、谢银楼正在银楼中饮茶闲聊,伴着时急时徐的大雨,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这样的天气,除了赏雨煮茶、看书睡觉,好似也没旁的事可做了。
武英殿大学士洛瑾华也是个实干之人,带着工部众人,冒着大雨在西城疏导水道,安抚百姓。
毕竟只是水道堵塞,致使雨水倒灌罢了,不比水患,受灾面积有限,损失也极其有限,更多的只是民情舆论的压力。
南星歪靠在软榻中,轻抚着自己的左肩,看着窗外的大雨。
如此阴雨天气,她断骨处的伤会格外疼一些,膏药也换得勤了一点。
谢银楼抿了口茶,随手落下一子,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道:“听说,陛下在乾明殿训斥了大殿下?啧啧,这大殿下也是惨,自小到大,怎地没事就挨训?”
慕燃有些不满地蹙眉道:“你吃饱了撑的,背后议论皇室,知晓是何罪名?”
谢银楼呲牙一笑,“嘿嘿,你瞧你,我这不是只敢在九千岁面前信口胡诌吗?在外我谢某人何时说错过话?”
慕燃心情有些郁郁,毕竟,公里公道的讲,父皇此番这通脾气发得好没道理,怎能将所有过错都扣在大哥的头上呢?
即便他与慕川感情平平,也有些替他感到委屈。
细想想,从小到大,父皇好似从未对大哥有过半分温情可言。
此中因由,就连慕燃也有些想不通。
若说大哥和老八那般不着调,也就罢了,可他分明性子稳妥,办事周全,文韬武略,样样拿得出手,可父皇从未对他满意过。
到底为何?
慕燃正盯着茶盏中漂浮不定的茶叶,兀自出神。
倏然,一阵轻微的晃动,手中的杯盏碰触底碟,发出清脆的响声。
慕燃眼神一凛,下意识地反应便是伸手扶住了身边的南星。
谢银楼也感觉到了,双手撑住面前的桌案,抬头看向一旁垂挂的珠帘。
珠帘摇晃更为明显些,发出一阵“哗哗”声。
晃动只短短一瞬便停歇了,谢银楼蹙眉道:“地动吗?”
慕燃点点头,关切地看向南星,“卿卿可有碰到伤处?”
南星摇摇头,这点儿动荡,她还不至于稳不住,只是好奇道:“东都常有地动发生?”
谢银楼摇头道:“并无,看这回的规模,大抵震中不在此,只是略有波及罢了。”
谢银楼猜的没错,震中在距离东都城西二百里外的一座名叫禾丰镇的小城。
禾丰镇并不大,却极为重要。
因为此地临近东都大营的驻扎地,亦有屯兵,同东都大营一道拱卫东都。
据地方上报,地动造成的损失并不大,因着在白日里,也无甚人员伤亡,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隆昌帝的反应很到位,立马派出京官下巡禾丰镇,安抚百姓,助地方上灾后重建,并及时预防暴雨加地动可能引发的时疫霍乱,以示皇恩浩荡。
禾丰镇位于震中,只震塌了几处民居,可不巧的是,地动波及到了东都城,却震塌了大皇子府!
这可真是,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缝!
大皇子府中塌了半个庭院,殃及了几座亭台水榭。
外人不知内情,可慕川本人太过清楚,无非是那处地室挖得太大了,地底有些空,这才没扛得住此番地动。
这本没什么,塌了的地方找人修便是,无非时间问题。
奈何东都城中渐渐流言四起——此乃天惩,上天预警,皇室中有人德不配位,倒行逆施,才会引得上天降下灾祸,惩治于民!
说实话,这流言有些扯了,若是此番塌的是东宫,倒还可说一句“上天不满大赢储君耽于美色,误国误民。”
毕竟,太子慕璟自打失去苏含烟后,便成日浑浑噩噩,酗酒成性,醉生梦死,如今还被禁足东宫呢!
可此番分明震塌了大皇子府,又何来“天惩”之说呢?
也不知慕临渊是否“良心发现”,觉得那日训斥慕川太过,竟派了工部一众人等,上门为慕川修理府邸。
慕川得知父皇如此“体贴周到”,未感丝毫温暖宽慰,反觉头皮发麻,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原想自己寻人修理庭院,谁知工部会突然上门。
心急之下,只能阻拦工部行事,工部无法向上交代,两厢争执不下,竟是一时僵住了。
慕临渊得知后,大手一挥:不修不行!
但等工部入驻大皇子府,稍一清理庭院,便发现了那条诡异的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