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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寒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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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一个都没有。
乌月九想怼呛他一句,却不太敢。
只敢咧着嘴,笑呵呵地哄他一句:“当然只有你呀,顾大哥!”
嗓音还没来得及压,是娇俏的少女音。
路拾余微蹙起眉,睨她几眼,目光在她脏兮兮灰扑扑的脸上逡巡着。似乎比初见时瘦了些。
但他不大喜欢此类玩笑话,依旧冷着脸。先前是形势所迫,装成未婚夫妻,现下只有他们二人,自然是不用再以此身份来作伪饰。
“走吧。”
乌月九乖乖跟上,路拾余总是阴晴不定,上他的贼船还没多久,她竟然也快习惯此人的作风了。
他今日穿得像是什么文人,布料一瞧就昂贵,身份自然不俗,乌月九倒像是他身边的小厮。
为免出差错,她谨慎地开口问:“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啊?”
此前,他和顾桃溪换了身份,后来再见,他又是个什么“陶大人”,不知今天他又会是谁呢。
路拾余露出些微厌恶来,轻声应了句:“柳,柳寒夏。”
……怎么又生气了呢这人。
她刚刚的问题有什么不对么?
乌月九懒得理会他那些个小情绪,只点点头:“好的柳大人。”
“知道了柳大人。”
“我想请问柳大人……”她想问的事情实在太多,诸如,她的荷包在何处,那老李的话是否可信,县主献祭处子女的真相又是什么,他为何又正巧出现在这里,等等。
但显然当下并没有足够的时间答疑,乌月九斟酌了一番,才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路拾余唇瓣微嚅,余光瞥向她。
“……”
他们之间从不需要“信任”这种东西,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
路拾余觉得这问题实在蠢得厉害,偏偏乌月九又小声嘀咕:“我不太信你。”
“……”
他收回视线,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底有些微妙。又觉得可笑至极。
淡声道:“不必信我。”
“你大可利用我,去做你想做的一切……但这一切都有代价。”
兴许今日便要偿还,也兴许那偿债日还遥遥无期。
乌月九蹙起眉,“我要救出那些被关起来、等着献祭的姑娘们。”
“自然可以。”说话间,他们拐过弯,巡列的侍卫无不驻足行礼。
“你想如何做。”他说的是“可以”,无法分辨他此行的真实目的。
反倒让乌月九确信,路拾余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所有人救出去的打算。
那他堂堂一位世子殿下,又是为什么跑这么远来这个小地方,绕这么一大圈,还将她当饵送入地牢里呢?
乌月九多瞧了几眼侍卫,心下狐疑一瞬,路拾余这个“柳大人”的身份这么尊贵么。此前的“陶大人”,似乎也没有此等待遇。
等无人了,她才道:“去找县主谈谈。”
“我以为你会更直接些。”
……自己的回答好像被嫌弃了,她看见路拾余唇角讥讽的笑转瞬即逝。
乌月九抿抿唇,又道:“万事皆有其道理,既然他这么做,那他一定有理由,我想知道为什么……如果说服了他,让他放人,再为此前死去的人赔罪……不可以吗?”
对方不应她,只是眼里带了几分怜悯。
“我以为你会是个有用胆大的棋子,没想到如此天真……天真到令人发笑。”
他们不知站在何处屋门外,里头也不知是何人。
路拾余静静地凝视着她,乌月九干哑着嗓,还想说些什么,前者却忽然抬起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抹,力道轻柔得发痒。
乌月九屏住气,只瞧见对方那颗唇下痣,恍惚间,她似乎又将对方当作了竹生哥哥。
她紧张地闭了闭眼,长睫如蝶翅扑闪,脆弱得像是一碾便会碎去。
“小玖。”她看见他牵起唇角,露出凉薄残忍的笑,下一瞬,便将她推进屋里,随即门自外关上。
她一个不稳,茫然几息,不知路拾余所作是为何。
“等——”
“大胆,你是何人?!”
乌月九霎时止音,回过头去,隔着屏风,朦朦胧胧只看见一个轮廓。
这里的布局熟悉,她几乎是刹那间便想起——这是她上次中了迷香误打误撞进的屋子。
而屋子的主人便是县主。
路拾余将她推到县主屋里做什么?!
她稳住心神,镇定下来,信口胡诌。她是男装,脸上又抹了灰,就算身材瘦小,听她的强行压下的嗓音,也不会误会她是女子。
乌月九猜不出路拾余究竟是如何想的,只当他是叫她大可试试——县主就在此,试试她说的“与县主商量”是否有用。
可恰恰——县主从屏风后绕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拧起眉。
几乎是刚说明来意,甚至摆出了世子殿下的靠山,县主便派人封住了她的嘴,将她五花大绑,重新送回了关押着今夜献祭女子的屋子。
被人捆缚着推搡着,走得慢了还会被呵斥辱骂时,正巧——或许说——是路拾余故意的,他出现在廊道的转角,静静地受着侍卫的行礼,默然地注视着她。
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又或许,明明笑她说着“不信自己”,却被自己骗了一次又一次。
——方才轻柔的抚摸,不过是迷惑对方、令其放下戒心的把戏,在松懈的刹那,他拭去了对方脸上的矫饰。
这只是个小小的教训,叫小玖明白,这世间尽是污秽肮脏,也该打碎自己的那份天真,睁开眼,好好被污水洗涤浸染,只有吃了痛,人才会长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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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月九二进宫,不可谓不狼狈。
她呜呜咽咽的,被堵了嘴,说不出话,阿清手忙脚乱地帮她解开束缚。
拍着她的肩,没好气地问道:“你都出去上茅房了,不知道先逃吗?”
“……跑是跑了。”
“但我不想一个人逃跑,我想救你们一起出去。”
“那你不还是被抓回来了?”阿清鄙夷地白她一眼,手上动作却不停,帮她揉着被麻绳勒出来的红痕。
“你哥哥呢?没碰见么?”
“……”乌月九抿抿唇,若是说,她就是被那“哥哥”害得逃跑失败的话,大家一定会绝望的吧。
于是她垂着眼,小声撒谎:“没碰见。”
只碰见一个柳大人,柳大人心眼坏,耍了她一通。
虽然她心里明白,不能全怪路拾余,是她自己愚笨。
……但果然还是怪路拾余吧!
“哎,没事啦。”兴许是瞧她心情低落,阿清别过脸,有些支支吾吾地软下声,“反正,反正你哥不是说会来救你吗?”
闻言,乌月九牵强地笑了笑。
对着屋里其他姑娘希冀的眼神,她实在是说不出真相。
世间一分一秒流逝,乌月九心下慌张,却又无法。不管再如何闹,守卫都不肯再放人。
她有些无力地靠在墙边,蜷缩着,将脸埋进膝盖。
从桃花村出来不过几日,经历的事情却像是过了好几年。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把大家救出去,要为桃花村枉死的村民鸣冤,为父母报仇。
偏偏她弱小又没用,脑子也没有那么灵光。
还有什么法子没用上么?明明她偷偷拿到了地牢地图,骗过了地牢狱卒……
还有路拾余,究竟是为什么要——
倏而灵光乍现,乌月九抿了抿唇,心脏怦然跳动,她紧攥着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又拍起了落锁的屋门。
“放我出去——我,我怀了柳寒夏柳大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