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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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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钧柘在课上扔书砸白板的消息在校园内不胫而走,事情本身足够出格,加上当事人是沈钧柘,立刻成了校园里最有讨论度的话题。
“——那可是沈钧柘啊!”
无论陈往走到哪里,都能捕捉到压低的惊呼和议论。
“真的假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老师到底怎么惹到他了?居然让他发这么大火?”
“好夸张……”
女生都在好奇地打听内幕,男生则更多是幸灾乐祸看热闹。
陈往总是低着头,加快脚步穿过人群。
而从那天起,沈钧柘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了。
传言甚嚣尘上,有人说他会被开除,至少也是个留校察看的大过。
直到梁月偷偷跑来,激动地拉住陈往:“我看见沈钧柘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个特别漂亮、特有气质的女人,你说会不会是他妈妈?旁边还跟着几个黑衣服的人,看起来怪吓人,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那个生物老师也在,脸色难看得很,这事儿估计还没完。”
梁月知道陈往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惦记着,看到沈钧柘就第一时间跑来告诉她。
果然,陈往正在写题的笔尖顿住。
“他们在哪儿?”
陈往轻声问。
几分钟后,陈往抱着一本练习册,出现在校长办公室外的转角楼梯口。
她一直是师长眼中的模范生,温顺乖巧,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然而此刻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陈往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脚步踌躇不前,唇瓣也被咬得发白。
来来回回踌躇几次,直到课间休息都快结束,对沈钧柘的担忧大过了其他,陈往咬牙心一横,提着心小心翼翼走到半掩的门前。
陈往透过门缝看去,果然看见一位容貌姣好、气质不凡的女人,旁边站着沈钧柘、副校长,以及那天课上的生物老师。
办公室里的声音透过缝隙,隐隐传到陈往耳朵里。
副校长搓着手,似乎有些紧张。
“真是抱歉,还劳烦庆总您亲自跑这一趟,您今天怎么有空亲自来?让小张过来跟我们打个招呼就行啊……”
女人冷哼一声。
“他哪里管的住这小子?”
话音落地,那被称为“庆总”的女人并未再寒暄,直接开始数落沈钧柘。具体内容听不真切,陈往屏住呼吸,又悄悄挪近一步。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熟悉的嗤笑。
是沈钧柘。
但和陈往想象中不同,他的声音非但没有丝毫作为始作俑者的愧疚和歉意,反而毫不收敛,冷得像冰。
明明是夏天,但门外的陈往听到,身上都泛起一层寒意。
他一字一顿,带着明目张胆的恶意和挑衅。
“你非要把他放在我面前来恶心人,那我也没办法。”
沈钧柘这番话把客气的假象撕破。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门内门外的人俱是一惊。
女人竟毫无预兆地动了手。
这一巴掌来得快,饶是沈钧柘也没反应过来。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耳朵里嗡嗡作响,脸颊上迅速浮现出清晰的指印。
庆毓琳丝毫力气都没收着,语气冰冷带着厌恶。
“沈钧柘,这不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办公室内的气氛紧绷到极点,副校长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心吊到嗓子眼。
寂静中,连空调送风的嗡鸣都显得格外刺耳。
偏偏这时,沈钧柘又笑了。
是那种很轻,嘲弄般的笑声。
仿佛刚才被打的人不是他一样。
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庆毓琳的脸色扭曲难看,刚刚打人的那只手垂在身侧,竟微微发抖。
从她来到那个家开始,就很怕沈钧柘。
或许越恐惧,才越想彰显自己的掌控欲。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试图找回场子。
“幸亏这里没外人!要是在外面也这么没教养,就别说是沈家的人——”
“那庆姨,”
沈钧柘蓦地抬眸,强硬地打断她,语气却逐渐放缓,带上一种轻柔却更伤人的戏谑。
“沈家……认你吗?”
庆毓琳的动作瞬间僵住。
旁边的几个保镖迅速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副校长的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后背。
死寂般的几秒钟后,副校长硬着头皮,狼狈地哈着腰挤到中间打圆场。
“庆总,您消消气……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少——同学他……他可能就是学习太累,一时恍惚,无心之失……我们庆老师也只是受了点惊吓——”
这一场商讨本就不是为了处罚沈钧柘,毕竟是校董的儿子,若非那老师庆伟晔坚持,这件事情当时就会被压下去。
说到底,请庆毓琳来不过是走个过场。
谁知一直事不关己、沉默不语的沈钧柘,此刻却像是忽然来了兴致。
他的兴致就在于,他时不时往火药桶里投几颗炮。
他双手向后撑在宽大的校长办公桌上,懒洋洋地倚着桌沿。
有保镖从办公室冰箱的制冰机里取了冰,用袋子装好,恭敬地递给他敷脸。
沈钧柘接过,却哂笑一声,目光直直射向生物老师。
“谁说我无心?”
“我砸的就是他。”
副校长整个人都僵在一旁,一口气吊到嗓子眼迟迟不敢呼出。
然而这次,庆毓琳没有再动手。
她的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因过度用力而青筋凸起,微微颤抖。
沈钧柘唇角勾起一抹笑,似乎终于满意了。他换上一副面对长辈时“温和”的表情,但那温和底下是彻骨的漠然。
“妈,”他淡淡开口,“刚才那一巴掌,我不跟您计较。但若再有下一次……”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保安的声音严肃又骇人,“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快上课了吗?”
沈钧柘原本对门外的事毫无兴趣,然而下一秒,门被保安顶开,一个熟悉且带着慌张的女声响起。
“我……我来找人问生物题,不好意思我走错办公室了——”
“问问题能问到行政楼来?”
保安显然不信。
沪城中学是一所民办k12制私立学校,隶属华辰教育集团,管理严格,校区很大,教学区和行政楼划分开来,一般学生并不会往行政楼走。
沈钧柘反应过来,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打断保安的质问,懒洋洋地起身,把冰袋扔出一个抛物线,不偏不倚丢到了垃圾桶里。
“找我。”
他迎着陈往惊诧的目光,大步向办公室外走来。
一瞬间,他身上那种骇人的戾气仿佛消散了,又变回了陈往所熟悉的那个少年。
办公室里无人阻拦,所有人都巴不得这场闹剧立刻结束。
就在沈钧柘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蓦地转身。
“哦……”
他语调微扬,办公室里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猛地绷紧。
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生物老师庆伟晔,又指向庆毓琳。
“妈,那白板好像被我砸坏了,该赔得赔,别忘了。”
庆毓琳默不作声,庆伟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行政楼里空旷安静,陈往跟在沈钧柘身旁,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教学楼。
沈钧柘步子很大,陈往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他似乎察觉到了,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在一楼开着栀子花的窗边停下,转身等她。
浓郁的花香裹挟着热风涌来,几乎让人晕眩。
陈往走到他身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沈钧柘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语气自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有问题要问吗?”
谁都听得出那只是个拙劣的借口,陈往愣了一下。他却已顺手从她怀里的练习册中抽出了笔记本。
上课铃就在这时尖锐地响起。
每个学生对铃声都有天然的条件反射。
陈往下意识要加快脚步,却感觉身后一重。
回头一看,沈钧柘正单手轻轻拽着她校服背后的帽檐,将她拉回原地。
“别拽……”陈往小声抗议,“放手。”
沈钧柘没听,他只扫了一眼笔记本,就用另一只手将它递还给她,对上她疑惑的视线。
“写反了,脑干维持生命,小脑才控制平衡。”
陈往几乎忘记上课铃已经响过,她拽回自己的帽子,惊诧看向他。
“你上课听了?”
沈钧柘把本子丢还给她,笑了笑,“拜托,这是常识吧?”
被暗指没常识的陈往轻轻哼了一声。
其实如果陈往足够细心,那时候就能注意到,沈钧柘从一开始对她就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对其他人,沈钧柘惜字如金,话少得可怜。
即便是在那群以他为中心的男生圈子里,他也始终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但面对陈往,沈钧柘似乎一直有足够的温柔和耐心,甚至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稔亲近。
还带着永远说不完的语气词。
这声拖着尾音的“拜托”,若是让那群男生听见,恐怕惊得能掀翻教室屋顶。
但陈往并未觉得多么奇怪,她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扔过来的本子,用胳膊夹紧……
随着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教室里的人一哄而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食堂。
沈钧柘的习惯却是等到所有人都跑光了,走廊空无一人时,才慢悠悠地晃出去。
像皇帝出街,为了清净要独占空阔的楼道。
但今天,直到走廊都彻底空荡,沈钧柘还坐在陈往旁边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皮早已脱落的俄国小说。
书皮已经掉落,他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明显没看进去。
陈往晚上通常不去食堂,她慢吞吞把手伸进桌肚,弯腰摸索提前准备好的面包。
心里却在暗自纠结。
一来,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却不知该不该问,如何问起。
二来……沈钧柘要是不去吃饭,她要不要把面包分他一半?
沈钧柘面无表情地扫过书上那些冗长拗口的外国人名,心底的烦躁愈盛。忽然,手臂被人用笔帽轻轻戳了戳。
他侧过头。
陈往坐在椅子上,比他矮了半个头,手里举着一个还没撕开包装袋的面包。
她试探地、小声地问。
“沈钧柘,你要吃面包吗?”
其实陈往不太想把面包分出去。
一个面包刚好够她填饱肚子,不然晚自习饿了她还得跑去小卖部。她每晚的时间都像用秒表精确计算过:写作业、整理笔记、画思维导图、刷题、预习、订正错题……
没有一分一秒能浪费在去小卖部的路上,甚至连喝水和去洗手间的次数都要精简。
而和她相比,沈钧柘就显得随意了许多。
他总能在有限的下课时间里,轻松写完让陈往抓耳挠腮的理科题,然后在漫长的晚自习上,悠哉游哉抽出书来看。
世界名著、竞赛教材、甚至那些被班主任赶尽杀绝的狗血玛丽苏虐恋的青春小说……
沈钧柘不挑,拿到什么看什么,好像对他而言只是打发时间一样。
晚自习结束铃一响,他便像终于坚持到点一样把书扔桌上,绝不会像陈往那样留下继续苦读,而是在他那群朋友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地荡回宿舍。
所以,陈往不希望沈钧柘真的要走她的面包,更何况她甚至还没想好该怎么把它分成两半。
而且……沈钧柘这样的人,怎么会看得上她这干巴巴的面包呢?
这样想着,她看向他的目光里,不由得多了一丝释然和轻松。
然而,沈钧柘却单手将那本厚重的俄国小说反扣在桌上,手肘懒懒地支着桌面,整个身子侧过来,好整以暇地对上她的视线。
窗外有风吹进来,拂动窗帘,也将他身上干净又冷淡的气息,缓缓送入陈往的感官。
喧闹的校园陷入短暂的沉寂,空旷的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优越的五官舒展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嗓音如同沁了冰的薄荷,清冽又低沉。
“好啊。”
“谢谢你了,好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