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美瓷随笔》笒枝

36、良药

　　1.
　　滴滴——

　　“感情过于淡漠……”
　　“轻微抑郁，伴有偶尔的狂躁”
　　“定时检查，按期吃药很重要……”

　　判纸下来，瓷迈出房门，冷风扑在脸上，直到看到缴费单上的一串零，瓷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今年入冬早，才过十二月就纷纷扬扬飘起了雪，糖霜似的挂在松针上

　　不该好奇的。瓷默默想着，轻抿指尖吮掉血珠。撞进视线的手透着尴尬，在瓷顺着抬眸看去时默默收回

　　“Sorry，I thought you were crying.”
　　［抱歉，我以为你在哭］

　　瓷注意到对方手上一闪而过的白影——是纸巾

　　雪依旧纷扬，漫天大雪柔和了灿金头发的耀眼色彩，竟在米色围巾的映衬下显得温柔

　　符合审美的相貌让瓷多了聊下去的欲望，“我看上去很难过？”

　　迎面吹起寒风，在那一瞬间被牵引飘动的灿金发丝夺走了瓷的注意力，于是在这堪称梦幻的场景里，风带来对面含笑的嗓音

　　“It's probably……a kind of deeply broken beauty”
　　“Just like Chinese Ru kiln porcelain”
　　［大概…是很破碎的美］
　　［像中国汝窑瓷器一样］

　　许是没料到对方的回答，瓷明显一怔

　　“Thank you…我叫瓷”

　　这下轮到对面那人懵了，瓷有些好笑

　　“不觉得这个名字很衬我吗？”

　　别扭又板正的中文从嗓眼吐出，带着认真以及萍水相逢的珍惜，“很相衬。我叫美利坚，你可以称呼我为美”

　　2.
　　二次复查是个艳阳天，冬日的暖阳下，腊梅花瓣呈半透明状。花香有些淡，需要凑近才能分辨

　　“你需要完全的放松”

　　瓷皱眉，他明明有每天按时吃药、匀出一个小时看书放松的

　　“你这完全不见好转” 镜片后的眼神犀利，直当给出下一步治疗策略，“放下所有工作，全身心放松至少一周”

　　开什么玩笑，连看医生的时间都是瓷挤出来的。纯玩一周都不敢想那些拖着的事物会带来什么连锁反应

　　……
　　最后还是去了，迎着海风，瓷按下快门，准备将沿途的景传给那个将自己“扫地出门”的少年

　　这次出行，瓷带着的电子设备只有手机和相机，其余与工作相关的物品都被“扣下”了

　　瓷看着聊天框对面发来“放心，一切有我”的表情包出神

　　长大了。倒也……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时压抑成习惯了，沙滩上的热闹丝毫提不起瓷的兴趣

　　但换了个放松的环境，哪怕只冥想一下也是好的

　　“瓷？”

　　瓷睁眼，比声音来源先闯入视线的是个沙滩球

　　色彩鲜艳的沙滩球缓慢滚动，最后在瓷的斜前方停下

　　瓷的目光在球身上停顿两秒，继而转向发声源头

　　宽肩窄腰，肌肉恰到好处，还有一张漂亮得妖孽的脸，扑面而来的成熟男性荷尔蒙气息——如果忽略那抢眼的花裤衩的话

　　奇异的感觉在触及美的下半身冷却，瓷微笑回应，“好巧，美利坚”

　　3.
　　初春回暖，除开每周会被强制休息一天，一切如常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瓷陷在毛绒里，懒懒地翻开下一页散文集

　　手机没关静音，划开骤然亮起的屏幕，映入眼帘的是雪山景、美的照片

　　“7163米”
　　“我是不是超级厉害”

　　美的中文进步地很快，亢奋的、带点小骄傲的嗓音环绕，瓷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嗯，超级厉害”

　　这边的冬天常下雪，雪在瓷眼里也算得上日常景观，可当目光穿透屏幕，瓷竟然觉得依拉米克雪山的雪景胜过了一切

　　很洁净，很漂亮

　　瓷弯弯眉眼，看着屏幕正中央的人和自身不协调的肢体打架，扭捏着按字母顺序用身体摆出“love”

　　或许是因为这个热烈的人吧，瓷想

　　4.
　　接触开始频繁起来

　　“持续性好转” 头发稀疏的中年人有些惊异，下意识去扶眼镜边框，“要保持”

　　“北美高山蓝铃花，喜欢吗？”

　　紧接着是一张蓝铃花海的图片，朦胧一片，像是紫蓝色的雾

　　瓷眼底的笑意钟医生没能错过。下意识点开图片的瓷忽然收回手，将手机重新搁置回了桌面上

　　在钟医生愈发慈爱的目光注视下，瓷有些无法自容，“嗯……会保持的”

　　再看消息时已经是半夜了

　　顺着瓷的那句 “很漂亮，挺喜欢的”，美一连蹦了好几条消息，最后以“明早给你空运一批过去” “我要睡啦，晚安” 收尾

　　瓷勾唇，想着买个花瓶在室内也放上几枝，忽然想起什么，于是瓷问：“玫瑰收到了吗？”

　　对面回得很快：“刚拿到，非常非常惊喜”

　　照片里手捏的玫瑰瓷花被妥帖地放在办公桌的一角，周围还配了几只精致的彩蝶

　　“让人惊叹的艺术品”
　　“很美”

　　笑意更甚，手捏瓷花的工艺算是瓷为数不多的学得良好的爱好，现在得到了名为情绪的价值

　　5.
　　美在立秋这一天正式常驻了

　　见面送花这种浪漫情节瓷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尤其对方还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秋日夕阳玫瑰”

　　“怎么会想给我送花？”

　　黄玫簇拥在素洁的雪梨纸中，团团耀眼。的确映衬它的名字——如秋日夕阳一样温暖，使人眷念

　　“你把它们衬得更加漂亮……或许我可以为你拍一张照片？”

　　美随心提出，晃晃手上唯一的电子设备，手机屏保一晃而过，猝不及防撞进瓷秋水涟漪的眸

　　“你偷拍我？”平静又淡然的语调出口，瓷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冷漠

　　完全不在意被“偷拍”这个事本身，也不关心原因，蓄积不起任何情绪，只是在平静地发问。甚至如果美利坚避开回答，瓷觉得自己也不会在意

　　“不…不是偷拍……” 美怔忡一瞬，心里没底，开口便带了慌

　　未出口的解释被对方平和的一句“哦，谢谢你的花，我先走了” 噎了回去，美蹙眉大步追上对方

　　“瓷，瓷，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我要回去了”

　　明明是在说“我接受”，落在美耳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好像……如果他真的松手，那么他和面前这个东方人永远不会有结果

　　向来对中文不敏感的美固执地坚持了自己的想法——瓷生气了。即使没有任何突出的语调作为支撑

　　“是。我喜欢你。I love you.The first time I saw you that day”
　　［从那天见到你的第一面起］

　　从未有过的失控让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喜欢？

　　这个词瓷听过，也说过

　　小学同学推来一盒彩笔，说：“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分享”，喜欢在“他就是个小偷”的叫骂声中破灭；曾经的挚友问：“如果我喜欢你，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吗？”，于是他失去了一个挚友；真心喜欢的猫咪划破了他的皮肤，喜欢在推入冰凉的药液里冷却……

　　立秋的天气很舒服，但是瓷感到了冷

　　被紧紧抓住的手腕汲取不到任何温度，从指尖顺着脉搏凉到了心脏

　　“Why？” 声音飘忽，瓷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挣脱开紧抓住他的手

　　事态发展完全不受控，美奋力搜刮脑内的知识，小心翼翼挤出才学不久的，他认为符合情况的词汇：“我……一见钟情？”

　　街边的叶片是金黄色的，随风飘落，轻轻地在金黄色的地面荡起涟漪

　　瓷终于歇了想走的步子，继而转过头，垂下的手重新裹回棉质布料，感受到温暖蔓延

　　“美利坚，你知道吗，把喜欢这种情感寄托在别人身上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嘲弄的笑挂在唇边，美愣愣收回手

　　他很少看见瓷笑，于他而言，瓷像暖冰，捂不化，但又感受不到冷

　　见到瓷勾起的唇角，美压下不直觉想要定格这一幕的手，随机竟也开始跟着笑起来

　　温和又包容

　　“嗯，你笑起来很好看”
　　——————————————
　　6.
　　会后悔吗？瓷不知道

　　零零散散的物件进屋，瓷抿唇站在玄关，不知道在游神什么

　　按惯例来说只要有人提出有关“喜欢”等方面的情感，这段关系就会自然而然地结束

　　可为什么……

　　瓷抬眸看向客厅里，整理了带给他的礼物后自觉逗起猫来的美利坚

　　都三个月了……什么关系都应该结束了才对

　　小猫才四个月大，性格很好，温顺又黏人

　　猫崽眼巴巴望着美手上的逗猫棒，好似那是什么绝世美味，时不时伸出毛绒绒的爪子抓一下

　　事情是怎么发生到这种地步的？

　　瓷回忆。那天破天荒的，在美挑明后自己没有赶人，而是莫名其妙就将人带回了家

　　“你知道喜欢意味着什么吗？”

　　“谈恋爱？”
　　“一世一双人？”
　　“……*爱？”

　　想要好好给美讲解的瓷震惊于北美人的开放程度，其带来的冲击不亚于下一刻美直接单膝跪地

　　震惊过后更加莫名的情绪冲击了瓷，然后美就流浪街头了

　　现在美正以好朋友的身份霸占逗猫绝佳地盘

　　算了，把他赶回去他也住在自己的隔壁，没必要
　　———————————————
　　7.
　　今年过年新加了一个客人——美

　　秉承着尊重当家人隐私的想法，小辈们没有多问

　　可惜某个客人并不老实

　　聚餐结束，瓷把猫粮重新添上就算作打扫收尾，家里安静了下来

　　“瓷，我喜欢你”

　　闻声瓷一顿，再抬头时像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定，眸子里装着的不再是一汪清明

　　“你…”

　　“我喜欢你这一点不会改变什么”
　　“你不会失去一个朋友”
　　“你只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多一个很好的伴侣”
　　“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你怕失去我”

　　心跳锣鼓喧天，指尖又蔓延开冷，可很快，温度再一次回流

　　“你看，这样就不会冷了”

　　美握住瓷的手，珍重的低头将那微凉的手指覆在自己的脸上

　　“…你哭什么？” 瓷开口带了点哑，指尖微动，沾染更滚烫的温度

　　“When I was with you, I just realized that I kept getting sidetracked.”
　　［和你相处，我才知道我一直弄偏了方向］

　　良久，瓷低头，在美心下一空的瞬间缓步上前跑住了美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