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之补魂》泗段锦

6、补魂（六）

　　行军头一天摩柯还觉得新鲜，有种终于脱离了宫廷那沉郁压抑之气的自由感，野外风餐露宿了两夜后就后悔起来，开始想念许昌城的繁华与富足了。华丽马车中的天子虽然比摩柯要舒适点，但整日枯坐车中，无聊之感更甚。趁着大军在野外停下休整做饭的时候，两人隔着马车窗户闲聊起来。

　　“哎，赶路真是辛苦又无聊的事情。”
　　“。。。”
　　“什么时候才能到白马啊？”
　　“。。。。。”
　　“。。。。。。”摩柯顺着重言放空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的曹操和正簇拥着他的一群文臣武将。清了清嗓子凑近他耳边问道：“陛下在看什么？”
　　“丞相的家底好丰厚。”重言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摩柯捕捉不到他的思绪，神情有些茫然。好在重言自己接了下去：“看到丞相左边那个人了吗？”

　　“丞相左边有一群人呐，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穿明黄衫那个，身材清瘦俊朗，眼睛很亮，带着帽子。”
　　“看见了，那不是郭大人吗，你看上他了？”

　　“。。。。。”重言叹了口气，“他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听说袁绍出兵的消息传来时百官都劝降，只有他力主出战，还列举出了十条曹军必胜袁军必败的理由安定了军心。后来丞相出兵讨刘备时我曾断言袁绍会乘机出兵攻许昌，他帐下不少谋士也这样认为，但郭奉孝却说袁绍必然不会来袭，结果真让他言中了，可见此人是个奇才啊。”

　　“这也只能说明他比较了解袁绍吧。郭大人在袁绍帐下做过谋士，了解袁绍的短处不足为奇吧。”

　　重言轻笑一声，心情复杂地道：“文若之才不下萧何，奉孝之智堪比子房，昔日刘邦得萧何张良即可安天下，现在丞相身边不仅有文若奉孝，还有荀攸程昱贾诩等谋臣智士，取天下是早晚的事了。”

　　“你这话时说给他们听的吗？”摩柯看了看身后的护卫们道。天子的随行护卫们一直都觉得摩柯的嘴很欠，但因为他武艺高强，人也大方，便翻了翻白眼不予计较。倒是远处的曹操似有感应似的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没多久就踱着步走了过来。

　　“臣给陛下请安。”
　　“丞相不必多礼。”
　　“旅途劳顿，没累着陛下吧。”
　　“多谢丞相挂怀，朕好得很。”

　　曹操笑了两声，觉得天子最近不仅人看起来精神，连说话的口吻都比以前从容镇定了。他想了想，忽然道：“犬子最近棋艺精进，听说是多得陛下点拨。正好旅途乏闷，不如让臣陪陛下下一局解解闷如何？”

　　重言愣了愣，自从同袁军宣战以来，曹操整日忙着同部下商议对敌之策，对他这个天子是则完全无视，此刻行军途中，却又有闲心来同他下棋解闷，当真是性情诡异。

　　“甚好甚好，劳烦丞相赐教。”虽然如此，身为砧板上的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点头迎合。

　　曹操毫不客气地爬上了天子的车驾，令人摆好棋盘，送上酒水，然后两人开始对弈起来。
　　重言自己本来是不怕曹操的，但他体内的天子魂魄与之对面而坐却本能地产生了几分心惊胆颤，导致他拿棋子的受也不手控制地微微颤抖，心神紊乱，连连失误。

　　这样的结果若是别人自然会很得意，但丞相生性多疑，难免要怀疑天子是故意为之。他看着对方明显处于劣势的局势，叹了口气，双手撑在腿上凝神盯着重言看了半天，然后才开口道：“陛下怕我吗？”

　　“。。。”这问题很复杂，重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斟酌了半天才尴尬地道：“朕对丞相倚之重之，怎会怕你。”

　　“既然陛下不怕我，为什么要故意让我？”丞相愤愤不平地质问，“从前我的棋艺不过略胜曹丕一筹，曹丕得陛下指点后，最近还时常与我打平，陛下既然是他的棋师，怎么会连我都赢不了呢？”

　　“。。。。”重言无语了，就算自己真是因为畏惧而让棋，对方也犯不着这样生气吧。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结论，曹操的心思很难捉摸。既然不能捉摸，索性大着胆子坦诚相对吧。他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和情绪，笑道：“抱歉了，刚才我是因旅途困顿略有走神。”说完就凝神去看此刻的棋局，然后缓缓走棋。

　　身体内那个长期受惊吓的灵魂在重言的安抚下渐渐适应了曹操强大的气场，不再干扰他的情绪，他便能的专心思棋，一步步扳回局面。丞相这才稍微满意了点，不过之前的不满又变成了头痛。棋局走了近半，自己本已占据绝对优势，却无法攻入敌方要害阵地，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嘿嘿，这盘棋有意思。”曹操剥了颗花生丢进嘴里。“听说当年韩信发明象棋是为了将自己的战略军法融于其中传承后世，可见棋法如兵法，陛下叫臣刮目相看了。”

　　“丞相谬赞了，朕不过是闲来读了点书，纸上谈兵罢了。真若临敌实战，恐怕丞相帐下随便一个谋士都强过我数倍。”

　　“是吗？” 曹操笑看着天子，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便指着棋盘道：“陛下看现在的棋局，我兵多将广声势凶猛，你实力远不及我却不露破绽，双方僵持不下，岂非正如我军现在同叛军的情形吗？”

　　“这么说来，是有点像。”
　　“如果这里是白马。”曹操飞马斜上围死了和敌营前方一个重要关口，缓缓道：“陛下当如何解围呢？”
　　“这。”重言内心天人交战，犹豫着是佯装愚蠢韬光养晦还是照直出招面对未知的结局，然后他选择了说实话，反正曹操就算起了杀心也绝不会在此刻杀他，等到了战场上再趁乱逃走不迟。“我不必解此处之围，只要声东击西引你分兵，然后再趁势解围。”他按自己的思路落了棋子。

　　“很好，但是陛下以为我会中你的声东击西之计吗？”
　　“。。。 ”“恐怕不会。”
　　“我的确不会，你若声东击西，我只会集中兵力乘势攻你主营阵地。”曹操有点意兴遄飞了，提高声音道：“可是袁绍会！不瞒陛下，这正是荀攸今天一早献上的计策，要我佯攻延津，再趁袁绍分兵来袭时派轻骑猛将夺取白马，从而解我方之忧，拒叛军于北岸。”

　　“丞相怎么如此确定袁绍会中计，他若如丞相你一样集中兵力趁势从白马进犯，打进许昌呢？”
　　“嘿嘿，他若是能看破这点，我曹操早在攻打沛县时就一败涂地了。 ”
　　“。。。。”重言看出来了，曹操对自己是完全无顾忌，也对，自己就算是只伪装成麻雀的凤凰，那也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凤凰，怎么值得他忌讳防范。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等臣平定了此战，再来向陛下讨教棋艺。”曹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起身下车了。留下重言自己对着棋盘发呆，到刚才为止他一直都认为曹操会是最终平定九州夺取天下的人，但现在这种想法却开始有一点点动摇了。

　　吃完午饭后大军继续出发，却是改道往延津而去。两天后曹军到了延津，在渡口埋锅造饭，饭还没熟派出去的斥候就来报道，说袁绍的主力部队也到了延津，就在渡口对面枕戈以待。曹操这时正在同天子下棋，闻言就哈哈大笑两声：“陛下，我说得不错吧。”

　　重言手笼在袖子里，连连点头。曹操转而招来主将张辽吩咐道：“文远，即刻率轻骑出发，关羽应该快到白马了，你与他汇合之后要速战速决，趁敌不备一举拿下白马。”

　　张辽领命而去，曹操站在车上看了看天色，转头对重言伸出手道：“陛下，咱们去走走吧。也好让袁军见识见识天子威仪。”

　　军中武将们看见丞相和天子这样手拉着手的在河边散步就觉得纳闷，许褚和曹洪一直只知道丞相爱才敬才，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丞相居然有闲心跟个傀儡天子亲近热乎了。两人对看一眼，许褚按耐不住冲了上去：“丞相，张辽和关羽是急先锋，已经走了，那咱们什么时候赶过去？”

　　“你急什么。没看见我正跟陛下沿江观测敌情吗？”曹操教训孩子一样说道，许褚只好一脸不服地退回去。
　　“丞相怎么说？”曹洪问。
　　“他说他正跟天子沿江观察敌情。”

　　“啊？”连曹洪都觉得曹操这话纯属敷衍，挠了挠头道：“丞相放着我等亲信部将不用，却派个关羽跟张辽去打白马。关羽还未立功前丞相就对他恩爱有加，捧到天上去了，这次若是让他立了首功岂不是更不得了。”

　　“我知道。”许褚烦躁地挠挠头，“可丞相说他要跟天子散步，我有什么办法，要不你去催催？”

　　曹仁当然不会傻得再去碰个钉子，转头看到不远处百无聊赖的摩柯，心中忽然生出遗一计来。拉过许褚在耳边如此这般地捣鼓了一番，许褚听了觉得可行，不能把天子怎样，那拿天子的侍卫长出出气总可以吧，他叫过两个心腹来，让他们去拿摩柯开涮，想要以此扫扫天子散步的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