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烬》东野余思

4、生日快乐

　　只有一天的时间了，晏辞懂得一着踏错，满盘皆输的道理，他不能有半点疏漏。万幸的是，他藏了三年的奇兵，终于到了干将发硎的时候了。第二天醒来，晏辞在课间操跑完之后，很罕见地没有等着苏焕之一起上楼，而是自己飞快地跑回了教室。苏焕之看到这种情形，心里当然是有疑惑的，从他望着晏辞背影的眼神来看，估计也有些小失落吧。但他明白，晏辞一定有他的道理。
　　晏辞如期成为第一个到班级的人，他刻意把解散后跑到楼上的这一段行为展现得格外令人注意，以免王强因为愣神没有注意到他这精心设计的“反常”。晏辞坐在自己座位上，拿出日记本，虽然其实只是他平常用来写随笔的本子，但既然都标有每天的日期，这些内容的另一位读者想必只觉得是窥视到了日记吧。晏辞拿起笔，写了几下后停下，看了眼窗外，他在等待，等王强赶到楼上“及时”对他进行监督。但没想到王强的速度如此令人堪忧，班里倒是陆续进来了两三位别的同学。还好，王强挺争气，紧赶慢赶到了后门，晏辞看到王强后，视线躲闪，立刻收起来本子，然后慌张地拿出下节数学课的资料，看着习题，但手转着笔，时不时抬头瞟着王强。
　　晏辞希望王强能充分捕捉到他的表演，而且不要犯糊涂，为此他特意把跟随笔本类型大小一样的本子都扔掉，以防等会王强偷拿的时候找错本子。
　　偷走晏辞的日记本，放学的时候等晏辞出校门，自己再出去拿给林佑安，之后折返回去放好本子，而林佑安则是用买东西或者别的理由让晏辞在车上等一会，或者大多数时候都总是晏辞自己走回家，这是王强跟林佑安惯用的伎俩了。晏辞最初没有发现，后来有所怀疑后，刻意在随笔本中写些有指向性的内容，再与实际发生的林佑安的行为作对照，在次次高度一致中，晏辞也就摸清了二人的合作关系。他不清楚王强与林佑安联合起来做这些事情的原因，但他其实也不在意，他只把王强当作鱼目混珠的桥梁而已。
　　晏辞刚刚写下的，只有短短的几个字，也就是和苏瑶见面的日期和地址，“周三 春和街1699号”只是刻意压重笔力，把字间距写得不完全等同，线条也尽可能颤抖，这些倒是给他那自诩聪明的继父准备的，希望继父能顺利推断出晏辞对这段信息的紧张。
　　由于明天是成人礼，今天晚上学校格外开恩给了半天假期，让同学们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明天活动的具体事宜。这也在晏辞的预料之中，他早早打听过往届举办成人礼就会有半天小假期，只能说苏瑶约定明天见面是极大的意外之喜。这天下午王强也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晏辞依旧没有等着坐车，而是选择自己走回去。因为他知道，林佑安往往都会跟着自己一段路，来看自己的行踪以及状态。晏辞故意走得急促，低沉着头，又时而放慢脚步，甚至停在路边了好一会，看着春和街的大致方向。晏辞很清楚这一切都尽收林佑安眼底，这次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林佑安坚持自己那“一丝不苟”的控制欲，好亲自去弄清楚这一切。
　　当然，仅仅以此营造的危机感还不够，晏辞虽不愿如此，但他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最后的线索，他不能再轻易透露给林佑安，也是为了确保林佑安不会觉察出这是设好的连环套。但这也意味着，晏辞需要再次“违逆”林佑安，再次真正地，羊入虎口。
　　晏辞在上课的时候，确保王强没有发现，模仿着苏焕之的笔迹，写了一份读来不觉好意的邀请信。之所以用焕之的笔迹，倒不是有什么意图，只是邀请信既然是伪装寄给自己，就得是别人的笔迹，但他只会模仿苏焕之的，估计是抄了太多作业，再加上心有所属，偷偷学的吧。信上内容也并不复杂：
　　“成人礼那天，找机会溜出来，到春和街1699号，别让人知道，有关于你父亲的事情告诉你。相信你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不会通知警察。”署名是SYSHT，其实是晏辞写的就是苏瑶苏火兔的首拼，不过用这个来故弄玄虚，倒也挺合适。
　　晏辞回家后就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己屋子，把这张信纸放在书桌上，假装看起来，故技重施，他需要等林佑安赶来发现他的“异样”。林佑安倒是比王强要速度一些，可以听出他今天的脚步有些急促，跟往常一样故作姿态地敲了敲门，但并不等晏辞来开门就直接进来了。晏辞在确保林佑安进门能看到自己行动的时候，慌张地把纸条扔在垃圾桶里。然后转身，也是出乎林佑安意料地，晏辞跟他点头打了招呼，表情显然是不太自然。
　　“辞儿，明天下午成人礼，你穿什么衣服去呢？”林佑安在试探晏辞是否真的要缺席成人礼，晏辞故意眼神飘忽着，断断续续地回答道“穿，，穿什么都好，无所谓”，然后就切换到他正常的对林佑安的态度，他知道自己不能过于反常，反而会遭致嫌疑。晏辞转过身，坐下靠着书桌，跟林佑安说“不用管我”。林佑安朝着书桌走来，脚碰了一下垃圾桶，手搭在晏辞的肩膀上，胸口紧贴晏辞的后背，微微弓着身子，在晏辞耳边说：“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瞒着我，一直都不喜欢。”
　　晏辞抖了抖肩膀，把林佑安甩开，并没有正视林幼安的意思，用不在意的语气说“你这么想我没办法，而且，我明天就成年了，我希望你收敛一些”。晏辞的这些话照理来讲是足以激怒林佑安的，但林佑安这一关之所以难办，也正是因为他总因为晏辞对他冷淡而内心泛起爽意，进而勾出兽性来。不过晏辞今天的目的的确是为了激起林佑安的欲望，他要让林佑安得到满足，言辞明白只有林佑安真正觉得一切尽在掌握，才能如愿上钩。
　　林佑安的表现不出所料，他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双眼盯着晏辞的背影，然后他缓缓坐在床上，翘起了腿，拿出了一支烟，将点燃的时候，又收了回去，可能考虑到自己一会要做些什么，怕破坏气氛。晏辞只管看自己的书，等着他做完并无人在意的动作。接着，林佑安对晏辞说：“我只说一次，捡出来。”
　　晏辞没有动弹，但神情也的确紧张起来。他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也设想过今天最坏的情况，他无数次在心里权衡杀死林佑安到底值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但他又担心机会失而难得。换句话说，他别无选择。以身入局，胜天半子，他只能相信自己，他的努力不会白费，他一定能亲自，判决这场死刑。
　　林佑安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想在你生日的晚上，再跟你加深认识的，辞儿，但你这样不乖的话，我倒也可以跟你预演一下，我给你准备的成人礼了”，林佑安缓缓起身，边说边靠近晏辞，走近后，他蹲下捡起了垃圾桶中的纸团，瞟了晏辞一眼，看到他紧张的神情，笑了下，把纸团扔在桌上，并没有看。然后用手摸了摸晏辞的头，“别紧张，乖，我给过机会的，但没事，我很开心”。
　　晏辞起身，推了林佑安一下，无论是表演还是真心实意，他的确想要反抗。林佑安往后踉跄，而后站立，将头凑近被晏辞推的手，细细闻了闻，然后边向晏辞逼近边说：“还是很香，跟小时候洗完澡一样”，晏辞往后躲着，直到腿贴近床边，无路可退。看着越来越近的林佑安，晏辞攥紧拳头，朝林佑安挥去。兴许是得益于荷尔蒙的刺激，林佑安反应出奇的快，他用手接下了这一拳，顺势握紧了晏辞的手，然后扑倒在晏辞身上，甚至借了力，是将晏辞重重得摔在了床上。林佑安拿自己的外衫作绳缚，用力压着晏辞翻身，将他双手绑在背后，接着强硬撕开晏辞的衣服，“既然成人礼穿什么都行，这身就扔了吧，辞儿，我帮你”。时间再次冰冻，度秒如年。这次晏辞没有呼救，或许清楚结局的他，选择用尽所有的力气，去安慰自己的自尊了吧。姜淑兰把饭做好，早早在客厅等待，父子俩迟迟不出现，她当然猜到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行动，连大声喊一句“该吃饭了”都没有。
　　林佑安的兽性难以用言语描述，他将晏辞蹂躏一番后，给晏辞解开绳索，搭上被撕碎的衣服，对晏辞说“此前，辞儿还小，都只是从前面认识辞儿。这次，就算作成人礼，希望辞儿喜欢”。晏辞衣衫破碎，发丝凌乱，眼神涣散，等林佑安走后，晏辞挣扎着站起，看见桌上的纸团已经被打开，明白林佑安已经看过信的内容，止不住的眼泪伴随着发自内心的、舒畅的、解脱的笑一同释放。少年的双眼中又多出几分坚定来，他走出房间，到餐桌旁，如平常一样坐下吃饭。看上去，他的外貌十分狼狈，母亲却也没有问一句他的情况，林佑安也没有提起话题，不过他看着晏辞的模样，表情倒是多了几分自满。晏辞看着眼前的林佑安，眼神中当然，依然有时时都不会消失的恨意，但这时候到也多了几分柔和，他拿起筷子，给林佑安夹了一筷子菜。林佑安有些惊喜，夸着晏辞成年了，知道懂事了，内心暗自欣喜，觉得是自己的“调教”起了作用。
　　或许二人此刻都有值得快乐的理由，只是这次，换林佑安面向深渊，迈向虚无。他不会明白晏辞只是在“体贴”他这，将死之人。
　　第二天成人礼，林佑安早早地送晏辞去了学校，但他没有驱车回家，而是一直守在校门口。不是为了抢到下午家长坐席的好位置，而是他绝不允许晏辞真的溜出校园，去什么春和街。可他低估了晏辞的能力，因为晏辞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孤立无援，只是他圈养的团雀，虽然只有一个朋友，但对晏辞来说，完全足够了。
　　晏辞跟苏焕之说要换上他的衣服，“啊？怎么才告诉我，早知道我提前准备一套”，“那怎么行，你也得穿上我的，不然不就穿帮了”，二人在厕所隔间里说悄悄话，“怎么，你不愿意给我穿你的衣服咯”，即使是这样紧张的时刻，晏辞还是会找准机会逗苏焕之的。“那倒不会，”苏焕之边脱上衣边说，“还好我们差不多高”，晏辞看着苏焕之倒是呆了一下，其实是突然害羞了，但也坏坏地用手摸了摸苏焕之的腹肌，“你练的也不错嘛”，苏焕之虽然没有那种情谊，不过这么狭小的空间，这么暧昧的举动，他也莫名羞涩起来，“咳咳，是说这个的时候嘛！你赶紧脱下来，我换上你的”。晏辞点点头，脱了衣服，然后看了眼苏焕之，“怎么愣着了，裤子也要换呀”，苏焕之还没从刚才的脸红中走出来，明显紧张地说“啊？裤子都是深色的，这，，”“哎呀，我的好哥哥，做戏肯定要做全套嘛，这次对你我来说都是大事，怎么敢马虎呢，你说是吧”，苏焕之呆呆点点头，照着晏辞说的做。换衣服这段经历，想来也是行动前片刻的轻松了吧。
　　值得一提，包括这次，苏焕之有许多次与晏辞接触，都产生过一种，不属于好兄弟的害羞感。只是由于父母幸福的婚姻和良好的家庭环境，再加上受到的教育，他并没有也不懂得多想，他一直觉得自己作为男生，喜欢女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每每害羞，也都只能用晏辞是特殊的好兄弟来自我解释。
　　二人换完衣服出来，苏焕之告诉晏辞：“我给马叔说好了（马叔是苏焕之家的管家），他会在门口开车送你，这次我没告诉爸爸妈妈，希望马叔别出卖我。”晏辞拍了拍苏焕之的肩膀，看着他说：“放心，一定顺利。”晏辞准备出发，不一会儿，苏焕之大声叫住晏辞，对他说：“还有！生日快乐！！”毫无疑问，这是最能令晏辞感动的惊喜，他欢快地转过身，跳着比心挥手示意，然后向校门跑去。因为是午饭期间，学生是默认可以出校门的，倒也省去了检查身份的麻烦。晏辞出门时注意到了路边停着林佑安的车，并不意外，也不担心，因为他清楚，无论林佑安现在跟上来，还是下午发现赶过来，留给他的结局，都一样，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马叔看到晏辞后，为他开了车门，“小少爷跟我说，全力帮助你，晏辞同学”。晏辞表示了感谢，上了车。二人向春和街驶去。
　　路上畅通无阻，晴空万里无云。晏辞透过副驾驶车窗，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的确能感受到自己成长的变化，兴许，变得越来越坚强了吧。他抬头望着，天公作美，也真好似春和景明，不知是否遥在天边的那个人，会不会也在祝自己一句“生日快乐，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