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通缉令》程肆野

6、完辣！被通缉喽

　　“调查所调研员07534号向您问好，我们需要向幸存者确认市政大楼爆炸情况，麻烦配合。”

　　“好的，你有枪，我会好好配合。”陈绮一开门，自称调研员的男人举着枪抵在她脑门。陈绮把手向两边举起，以示投降。

　　是真枪。
　　陈绮不敢大意，被他指着脑袋步步后退。

　　房间里除了陈绮，就剩挣扎不休的垃圾桶，和一个短路的歪脖子改造人。

　　“警卫大人，有话好说！”陈绮抱头，没有完全风干的头发打绺贴在脸上，“我保证，我真的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调查员不会单打独斗，这是奥丁系统向公民展示他们绝无冒犯来意的基本操作。

　　所以……陈绮毫不掩饰她上下打量的冒犯眼神：真是奇怪，奥丁竟然会同意一个纯人类成为调查组的一员。

　　“你那是什么眼神！”分明是威胁的话，但透明头盔内的眼神恐惧有余而愤怒不足，前进的脚步向上，是微微颤抖的小腿肚。

　　“抱头蹲下，老实点！”调查员怒吼，虽然没到歇斯底里的地步，但恐惧冲昏头脑，说不定会干出什么样擦/枪走火的过失，陈绮当然配合。

　　她蹲在角落，余光在调查员脚下的方寸之地转过好几圈。

　　“我会乖乖配合，我是良民，我保证！”陈绮埋头蹲着，不忘保证。

　　不得不说，有脑子的调查员就是不好糊弄，可能是身体没有零件，不用担心生锈影响到脑袋。他没有因为陈绮的怂样放松警惕：“你是不是好公民奥丁大人自有判断！”

　　“现在，把你自己拷上！”他从背后掏出手铐，啪地丢给陈绮，枪管依旧指着她的脑袋，“双手背在后的拷上！别想玩花样！”

　　陈绮照做，又被他按着用第二副手铐套在桌脚，面对歪脖子的尤问期坐在地面。

　　07534举着枪戳尤问期，她歪倒的脑袋被对方杵了下，立刻倒向另一边，空洞任人宰割的模样不似作假。他收了枪，走到暴躁跳脚的垃圾桶旁，翻出裹着外套的收音机。

　　“烂人！罪人！不守规矩的低能儿！系统大人迟早会把你的脑子掏出来，换上新鲜芯片！”收音机的声音从沉闷中解放，它对着陈绮喋喋不休的诅咒，调查员一翻面，红色感叹号立刻消失，亮起两个绿色的圆圈，立刻消停下来。

　　它比陈绮更会卖乖：“哦，亲爱的调查员大人，是您啊，真是失礼，有失远迎。”

　　陈绮不难想象它扭捏做作的模样，更庆幸当时图便宜把它做成收音机。

　　“你好。”他简单两个字，收音机却像运转过度的主机烧出火星子，冒出一股黑烟，滋滋电流声不安分窜好几个来回，花痴的收音机方堪堪回神，夹杂电流声蹦出“你好”两个字。

　　呵。陈绮翻白眼，默默在心里又给它记一笔：就该给它再多喂点枪子儿。

　　调查员将收音机放在桌上，它又开始声色俱厉地批判陈绮擅离职守的行为：搞得像不愿意受压迫就是什么该死的人。

　　07534围绕十几平的房间仔细盘查起来，最瞩目的当属翻倒在地的相框。

　　平平无奇的的结婚照。

　　他的目光在歪脖子改造人身上转过，落回照片。

　　歪脖子改造人长吱一声，嘴里吐出一缕长长的黑烟，好似吊着条命的瘦骨嶙峋将死人。

　　烧焦的糊味如盛夏翻倒的机油，在热气腾腾的太阳下蒸发，顷刻充斥房间，熏得陈绮头晕。

　　她成功吸引调查员的注意。调查员先是扶起照片，然后起身蹲在尤问期的前面。

　　尤问期的制作年限有些长：她脖子上都卷边的蜕皮，深一块浅一片的露出肤色下月银的特质铁皮，偶尔流窜的电流喷薄幽蓝色线条，忽闪而过。

　　调查员伸手去抓尤问期拨开铁片的手指，食指和中指牵出两条线，应该是被弄出系在一起的。

　　咔嚓咔嚓的骨节声突兀响起，陈绮目睹尤问期续接身体的全过程，脖子逐渐回正，黯淡的眼睛迸发精明的光芒。

　　调查员正疑惑短路身体的手指怎么会突然抽动，一抬头，左边的余光阴影扑向脸颊，尤问期蓄力一摁。嘭当——

　　细微的裂缝声自调查员凿出的深凹坑向四周墙壁蔓延，唰唰唰地粉尘簌簌掉落。

　　陈绮的头震了下，仿佛被尤问期一巴掌摁进墙壁的脑袋是她的，而不是可怜调查员的。

　　“真没礼貌，你妈妈没教过你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么？”她的手还摁着调查员的头盔上。

　　左手掏出《大象妈妈》的儿童绘本，示意他仔细看象妈妈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画面上是一处菜园，象妈妈用她长长的鼻子卷着小象，配言：不可以踩踏别人的地方。

　　头盔质量很好，至少保住调查员的脑袋。

　　尤问期很不满意调查员的反应，提起他的脑袋又嘭地撞了下，提问：“你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么？”

　　调查员没说话，他的手却摸到腰间，果断掏枪，要给尤问期一个教训。

　　尤问期眼疾手快抄起书，直接砸在调查员，干扰他的视线。

　　长腿一滑，提溜起陈绮藏在床下的改造人，反手丢出去，子弹叮叮当当打在改造人的铜身上。

　　陈绮抓紧手铐，绷紧双手哐啷哐啷挣着，企图崩断破旧桌脚以获自由。

　　尤问期丢铜扔铁和调查员斗得火热，和着陈绮哐啷砸桌子声，汇成世纪大乱斗，嘭嘭的声音在整栋烂尾楼上方盘旋，引起一连串从7楼到1楼的哔哔报警声。

　　混乱的动静触发收音机的自动报警功能，呜喱呜喱的警报声像织得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把整个707号房间笼络其中。

　　07534敏锐觉察到改造人很在意陈绮，每次都会小心翼翼避开她。

　　他刚一出神，尤问期抄起一截铜身闷头砸倒调查员。尤问期扬起胜利的笑容，冲坐在地上的陈绮眨眼。

　　“得意得太早了。”陈绮的脑袋从后方转向尤问期，循着她的视角而去，铜身一翻，调查员哐当一脚挺身站起。

　　此刻，他正举着枪对准行动受限的陈绮，目光盯紧尤问期威胁：“再敢砸我，就一枪崩了她！”

　　柿子只挑软的捏！陈绮十二分不爽：有本事弄死尤问期啊。

　　被尤问期扔铜身碰到的老式吊灯还在嘎吱嘎吱乱晃，偶尔插入刺啦的电流，带动微弱的黄光闪烁。

　　调查员紧绷神经食指贴着扳机，汗渍浸得他皮肤发痒，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

　　沉默对峙中，他起伏的肩膀牵拉手臂，手指微微一勾。

　　顷刻走火！

　　陈绮正对那看不清的黑色枪管。“砰——”枪声一响，尤问期的身体猛地扑在她面前，手掌覆盖上她的眼睛，带来一片黑暗。

　　枪声在浑噩的脑袋中无限放大，紧接着，数声枪响的尾音像流星般坠落，哗啦啦、啪嗒啪嗒落地，竟然汇成落水声。

　　像浴室里从喷头挤出、连成线的水，落在地板砖上，交奏为不绝的淅淅沥沥声。

　　有些不可思议。陈绮沉默地听着动静，除了密密麻麻的雨声，连尤问期的呼吸声也消失不见。

　　黑压压的风将透明白珠吹得混乱，像铁锅上烫熟的栗子砰砰乱跳，呼啦啦一股脑儿推到陈绮的脸上，迸得脸生疼，又湿又潮。

　　陈绮睁开眼，率先闯入视线的是旁边的“十三区”公共车站牌，她正站在车亭下。车牌的后方空出一大块类似油腻抹布的画面，灰蒙蒙的天上挤着乌压压的云丛，推着一股股怒号的阴风，催命似的将白辣辣的雨刮得四处逃窜，一阵急过一阵。

　　白雨跳珠，将陈绮膝盖以下的位置全部浸湿，其他地方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湿哒哒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像一块捂住口鼻的布，叫陈绮浑身不自在。

　　陈绮向后退了两步，但车站亭能遮挡的地方实在有限，尤其在斜风急雨的情况下，几乎没什么作用。

　　陈绮的眸光从右侧车站牌后方的天空向左，将一切看了个遍。

　　十三区是旧工业区，以燃烧煤炭等资源维持基本生活用电，因此，污染严重，即便在奥丁系统制造的湛湛蓝空下，仍然像蒙了层老旧滤镜一样，灰扑扑的。

　　陈绮期盼十三区能下一场瓢泼大雨，冲干净明珠上的灰尘。但这是痴心妄想。

　　那么眼前这场雨，就说明了她绝非身处十三区，甚至不在新世纪城。

　　棕色的眼睛迸发出灼热视线，在白花花的雨水间像利箭似的冲上天。

　　“喜欢下雨吗？”公共车站亭下，突然多出个人，是黑色卷发的尤问期，她询问正对雨水发呆的陈绮。

　　陈绮没有惊讶，也没回头看她，依旧固执盯着雨，似极口是心非地回答不喜欢。

　　“新世纪从来不会下雨。”陈绮望着半空，尤问期也顺着她的视线游走，在孤零零的半空荡过一圈，又转回陈绮侧脸，她说：“我没见过下雨，我不喜欢下雨。但下雨应该是被允许的存在。”

　　好复杂。尤问期不太想深究她的意思，不过她肯定陈绮见过雨天，只是她不记得了。

　　爆炸，下雨，废墟，承诺，还有结婚。

　　这些莫名其妙的场景在尤问期的脑子里反复跳转，她却始终不能捕捉精准的画面。

　　她也失忆了，失去部分记忆。尤问期不以为意，反正不是最主要的桥段，太多回忆不见得有什么作用。

　　尤问期突然没头没尾地接话：“那就不要喜欢下雨，喜欢我可以吗？老婆。”

　　又在发神经么？陈绮不理解，陈绮无语。

　　陈绮若无其事扫她一眼：从头到脚，改造人明明就不正常，为什么执着于保留一个正常的模样？

　　“希望我没打扰到你们谈情说爱的闲情逸致，但容我说句实话，现在可真不是时候。”

　　扣动保险栓的声音，陈绮简直不要太耳熟，这几天她总是频繁听到。

　　“编号A001，我们终于见面了。”那个持枪女人的枪筒对准尤问期，但眼睛却注视陈绮。

　　金发碧眼的女人撑着黑色的雨伞，站在公共车亭外，说话间吸引两个人的注意力。

　　三双眼睛错乱出九条视线，拉锯战般围出无硝烟的战场。

　　尤问期嗅到来者不善的味道，挡在陈绮的前面，阻隔她的视线。

　　与此同时，陈绮的腕表嗡嗡震动，自动弹出屏幕跳转消息页面，背景是套着手铐、举着入狱档案标识牌的尤问期，字幕随着播报声滚动：

　　“奥丁系统联合第七区监狱提醒你：尤问期，编号A001，危险指数SSS+，于昨日上午10点42分引爆押运车，畏罪潜逃，为SSS+级在逃通缉犯。”

　　“如果你不幸偶遇，记得及时留下遗言哦~”

　　末尾附赠一个“很高兴你找到早死秘诀”的笑脸，怪贴心的。

　　哇哦。陈绮面无表情感叹了下，回应这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