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生还

7、第 7 章

　　心疼陈与洪的人实在太多了。
　　毕竟在网友们看来，他实在可怜：从前的白月光掏心掏肺谈了十年，忽然就变成学术妲己原地飞升，而他还一无所知满脸懵懂；如今的小女友以为是个清纯无辜小白花，结果一边吃着女性主义的饭，一边目光如炬出手稳准狠地钓金龟。只有呆萌善良的陈老师，被两个女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于股掌之间。
　　吃瓜群众笃定：陈与洪老师，就是学术妲己的第一个踏板，孟女士的早期学术成果，应该都来自陈教授，哦不，陈副教授。
　　可怜的老陈。
　　而当事人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作为四十岁以下青年教师，他被抓壮丁参与青年教师教学大赛，并一路过关斩将进了国赛。然后一天除了上课就是琢磨教学设计、准备课堂实录、搜集创新成果以及各种打磨PPT。非常不幸的是，作为一个文科教师，以上几类工作除了做课程内容，其它都不是他的强项。
　　更不巧的是，同专业的一位女老师临产，她的课就转给了专业最相近的陈与洪。
　　所以陈与洪有那么一周，完全告别了互联网冲浪，甚至跟邱悦白都不怎么联系。
　　那天上公共课，他察觉到学生们忽然对他热情起来。原先低头刷手机的那些人，以及在后排睡觉那些人，甚至在中间戴着耳机敲电脑那些人，这节课破天荒都把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
　　这变化多少有点令人慌乱。
　　陈与洪先是不动声色检查了一遍着装，确保拉链和纽扣都在正确的位置；又借着窗玻璃检查了一下仪表仪容，确认嘴角没有象征中年油腻的口沫，眼角没有代表人老珠黄的眼屎；最后，他忍不住想，难道是我塌房了？我和小白的恋情曝光？那也不至于……那么，是聊天记录曝光了？
　　直到下课，几个学生走过来跟他热情寒暄，他含笑回应。学生复又对他握拳点头：“陈老师，你很棒！我们爱你！”
　　陈与洪一头雾水。
　　看章顺走过来，他就跟章顺闲着搭了一句：“这些天怎么样？你妈妈好些了？”
　　章顺点头：“我妈情况稳定一些了，我现在给歇马营小学的账号做代运营，发了几个视频，反响还不错。”
　　陈与洪感慨：“你们这代小朋友，天生擅长这个。”
　　章顺腼腆一笑：“也不是，我本来不会，鱼皮姐教我的，她现在是我老板。上次去工厂跟进度，她也带着我去了。”
　　陈与洪笑着问：“鱼皮给你什么职务？’我们也能’的副总？还是她的私人助理？”
　　章顺摸摸脑袋：“鱼皮姐说我是运营总监兼跟单，她和邱邱姐都是女孩子，跟工厂对接，人家会欺负她们压她们的工期，带我过去，相当于带了只哈士奇，多少起一点威慑效果。”
　　这孩子走在前面，位置低了一个台阶，但是回头说话时，陈与洪还要微微仰头看他。个子是真的高，虽然不胖，但是长相颇有力量感，总觉得衣服一掀底下就是虬结的肌肉，再加上兼职晒出的小麦色皮肤，确实有几分压迫感。
　　不得不说，鱼皮是个天生的管理人才，知人善任。
　　正感慨时，忽然听到章顺说：“陈老师……网上那些言论，您别在意哈。”
　　被学生因为私事安慰，陈与洪多少觉得有点尴尬。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就笑着说：“随他们说吧，谁没有点情感需求呢。”
　　章顺说：“反正我们知道，错的是她，不是您。”
　　陈与洪以为他说邱悦白，“嗐”了一声：“知道你们怕我心里不舒服，没事儿，谢谢啦。不过她也没有错，女孩子追求事业有什么毛病，使用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策略嘛，在这个时代也很正常。”
　　章顺好像挨了当头一棒，一下就沉默了，盯着他看了七八秒，竖起大拇指赞叹：“佩服您，怪不得都说80后开放，确实一对比，我们00后保守多了。”
　　陈与洪一挥手：“哪里。”
　　回家后跟邱悦白联系。
　　邱悦白有点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陈与洪说：“没事儿啊，就是忙了点儿，准备国赛，一团乱麻。你怎么样？歇马营小学做完了吗？”
　　邱悦白答：“宠物丰容部分做完了，我们自己的工厂，改改尺寸就能做配件，安装挺简单。就是他们的书，我跟郭校长商量做上墙书架，留一些创意座位和若干个猫窝，效果图给郭校长确认了，鱼皮带着章顺去对接工厂，板材出来大概还得半个月。”
　　她顿了一会儿，又问一遍：“你没事儿吧？要不要我去看看你？”
　　陈与洪顺手一刷微博，终于看到了那个词条。点进去话题，打开实时，每隔几秒就跳出一个新的内容。
　　关于孟真，网上已经八得七七八八，照片也贴出了几张。他忍不住停下来，仔细打量这几张照片，轻轻舒了一口气。
　　基本都是他回国前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大多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戴着浅茶色的眼镜，遮住大半张脸。评论里都在质疑看身材样貌，哪有成为学术妲己的潜质？于是有人贴出他们为数不多的几张合影，比较清楚的只有两张，一张拍摄于2012年初到英国时，一张拍摄于2017年的某个聚会。
　　现在再仔细审视他们的合影，陈与洪承认他内心其实始终是把自己作为保护者。初到英国，留学生聚会那天很阴冷，寒气和铅色的云一样锋利，他穿了件宽松的风衣，会下意识地展开一边把她揽进来；即便到了2017年，他也是下意识地把下巴放在她脑袋上，把她整个人都囊括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怎么能不是爱呢？
　　人们对着照片评论说，孟女士这身材，天然一段风流，怎么没有做学术妲己的潜质呢？再看那张证件照，眉目妩媚，气质清冷，身段窈窕，这谁抵得住？
　　人们说，你看看陈教授的动作和微表情，这不是爱，还有什么能是爱？但是这么浓的爱意，这么久的感情，依然敌不过一个女人上进的欲望啊。她是怎么做到，与学术纣王颠倒山河的同时，还能这么自然地躲在陈教授羽翼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