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9、重逢 ...
世界潮起潮落,昼夜瞬息万变。
往昔十年如同白驹过隙,首都在第十一年,终于等来了它的孩子回归故乡。
——陈我愿在十五岁时离开恒京,十八岁时离开故土,二十九岁时,如愿如人所厚望,一身光芒万丈。
或许你不记得你曾在少年时哭着怯懦,你难以理解为何那时心中总风雨飘摇,但你不记得也好。因为你现在,笑里意气风发、依旧风华正茂。
陈氏以及何氏集团唯一继承人为回国造势,但见此人大手一挥慷慨解囊,将个人财产的70%全部投给国家,用于疫情后各行各业生产恢复,助力社会复苏,两大集团凭一己之力改变了国内甚至国际的金融局势,掀起一道其余财阀争名逐利的腥风血雨。
这个夏末在8月29日迎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火烧云,如缱绻浓厚的玫瑰盛放在了暮色四合的天际。
蒋还站在恒京租的房子里,一边系着西装外套的纽扣,一边朝落地窗外看去。
——他总觉得,天要下雨。
三分钟潦草试完送来的西装礼服,甚至领带都没打,蒋还就对着镜子脱了。
所以怎么会有男的喜欢穿这种东西??里一层外一件儿的,除了能装也没有很方便啊。
蒋还叠都懒得叠,随意往旁边沙发上一丢,他刚端杯咖啡坐下的工夫,桌上电脑就响起消息提示。
原来是个老熟人,最近几年跟他关系紧密的,混得比当初和陈某人都好。
林昊:【甜甜,给你送的西装试过了没?那可是我给你专门定制的,一针一线都是我亲自监工,样式参考了无数世界秀场经典,你穿上它,成熟男人的魅力绝对无可比拟!】
林昊:【赶紧穿上拍照片给我瞧瞧,前两年我去上浦去了,最近快想死你了。】
蒋还划拉几下笔记本电脑,没找到合适敷衍的表情包,最后敲了几个字:
【叫一句男神就答应你。】
林昊:【你该死。亵渎我唯一的男神陈香香。】
蒋还看着那几个字,慢吞吞饮了一口咖啡,然后继续风轻云淡,答:
【确实亵渎过。】
林昊像早已窥破,他不仅窥破还说破:
【所以我男神技术咋样?】
林昊接着发了个/阴险//奸笑/。
蒋还一口咖啡险些吐出来,像突然觉得被恶心到,回忆起了十八岁时最痛苦的时候。
那时他最亲爱的父亲离世了,哥哥说会永远保护他,然而一转眼就乘着飞机去了大洋彼岸。于是他第一次出国,就无助地在机场等了两天一夜,对于十八岁的蒋还来说,好像他失去那两个人,就失去了全世界。
可是现在十年过去了,蒋还人生中的第28个夏天过去了,他的29周岁生日就在后天。十年里,他没吃到一次承诺给他的长寿面,只能不断告别那个被困在谎言中的少年江别川。
还在想什么呢。
第十一年将至,他们打的什么赌啊,早就不作数了吧,那个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对方一直不回消息,林昊终于觉得问的不是个东西,想道歉,也想顺便给人一个惊喜,于是万分忐忑地打字道:
【陈我愿貌似从外国回来了。】
【他第一时间向我找你,我有他联系方式,看你愿不愿意见他了。】
然而蒋还陷入某种情绪,已经一声不吭退出微信,打开明天个人艺术展要用到的PPT。
没错,他在回维江前,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呢?那就是拿他这几年的积蓄,举办一场个人艺术展。等办完展会,他了结自己关于美术的心愿,就会彻底回到维江,去个不错的大学当地理教授,此后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大抵醉不成欢蒋老师业内评价较高,又在年轻群体中受欢迎程度空前,通过林昊引荐,最后居然将地点定到了首都礼乐中心。
礼乐中心灯火辉煌,是个承载着太子爷们金贵记忆的好地方,林昊觉得他的甜甜也该来一回,办个艺术展正合适……之后很巧的,他咨询到地方原来早就被陈家提前包了。
不过蒋还对细节一无所知,也没关注金融频道,并不知道礼乐中心已经被陈氏集团包下,最终的结果,更算是他被主办方邀请去的。
因此林昊做这事并没跟人说清楚,虽然蒋还的确是将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真挚地让他请人帮自己置办。但毕竟林家扎根恒京,人脉广泛,兄弟有需要就直接帮了,钱仅仅是替他收着,过后还还给他呢。
至于陈我愿,他作为最顶上的总裁,一切都交给下级负责人了,需要的基本只是一个完美无差的结果,具体的并不亲自管。
于是林昊就这样左右逢源,对着兄弟两头瞒。
蒋还明天要用的PPT甚至都是林昊跟他一起商酌的,毕竟林昊有身份在,是个很好的参考对象,蒋还把能用到的资料全都给了林昊,修改润色皆由林昊亲自完成。
谁叫这林小总实打实上了几年艺术学院呢,他爹老林就是林轩风,陈苏立当年的大学同学。老林现在奔六十了,虽然精神还倍儿好,但林昊就等着干出一番男人的事业给他爹瞧瞧呢,眼下就是实现报负的机会。
——落地窗外的火烧云逐渐褪了色,天穹如墨染。从他所在高楼看,地上的霓虹宛如彩色的颜料,流淌在黑夜里,四面八方。
明明明天就要做个人艺术展了,但是蒋还心里平静得诡异。他粗略扫了一眼ppt,却突然胃痛似的关了电脑,抱起沙发上的枕头,整个人半埋进去。
落地窗没拉帘子,整个客厅里的灯也没关。虽然是暖黄色的,但是却孤寂,冷冷清清。
房子也没有很大吧。
可是心里很空。
怎么一回头,就已经十一年没跟人说过生日快乐了呢……他真的特别想忘了。这么多年来自己身边不是一直在换人吗,可还是不行,无论男的女的都不行。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生了病,他在两年前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什么他都不相信,他最后告诉医生说,我自己就是一个医生,我看你才有病,于是那医生确定了他有病,蒋还一气之下摔门走人,再也没去看医生了。
可是自那之后他的心情却难以避免地越来越差了,状态也不好了,甚至在上个同居对象的恶习影响下,抽起了烟,喝起了酒,搬出了陈家的房子,租了个公寓,一个人住在恒京。
现在他抽烟没两年前严重了,只是在有人点火时才来一口。作为商业邀请对象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被劝酒。
只是他抽一阵子烟喝一阵子酒后,就会发现日子还得照样活,短暂的沉溺与麻醉蒙蔽完全没用,只能让他陷入更深的自我否定与愧疚中。他当然不喜欢烟酒,从前上学给老师送作业,嗅到烟味都会恶心许久,以至于从办公室出来恨不得把肺都掏出来洗了,觉得自己浑身不干净。
你说人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喜欢的呢。
年少如江别川,旁人不知道的,他对陈我愿最初的好感,大抵就因为对方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吧。
高一的时候,江别川作为英语课代表去办公室捧书,要是他回来后,默默把凳子往过道或者同桌的方向去了,那就一定是办公室烟味太难闻了,他想往陈我愿旁边凑近点儿。
当时他就一边低头写作业,一边在心里侥幸着陈我愿没察觉,还偷偷希望陈我愿永远在那里发呆睡觉或者抄作业。
可是这年少情窦初开的味道还是散了,长大的蒋还再也嗅不见了。
在他抽烟最厉害的一年,他对自己身上的味道厌恶极了,他带着对自己的嫌恶走遍了恒京大大小小的商场,想找跟那人身上一模一样的,可是他怎么都找不到。
记忆中的气息像时间一样消散了,他才发现原来抽烟喝酒没上瘾,他只是对陈我愿上瘾了而已。十一年了都没戒掉。
于是他就想起十六七岁的年少,他想起陈我愿牵着他走过星空下的草野,想起陈我愿背着他回家时凌霄花盛放,想起陈我愿用半冷半笑的语调喊他呆瓜……
他只是想陈我愿了。
蒋还将整个人陷进沙发里,逐渐抱着怀里的枕头痛声哭泣,他心中的思念就像海潮,一浪掀过一浪,盖过头,与时间里远走的背影争逐不休。
他想起他年少第一次梦遗,想起他闹乌龙的初吻,想起第一次牵起谁的手又吻上谁的唇角,想起他为一个人炽热起伏的心潮,曾在风与海的告白里奔逃。
是陈我愿,是陈我愿,原来都是陈我愿啊。
那个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太多了,蒋还忘不了。
——不知道怎么忘。
你看他那个人,喜欢不敢说,眼睛不肯笑。一身毛病不知道,一副死样子总要人骂要人打才好。
可是就那样的一个贱人,蒋还觉得真可爱啊。
看医生治不好,当医生也无可救药,一年、两年、十年、十一年过去了,蒋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因为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啊。
当他意识到他这么多年还深深喜欢着陈我愿的时候,他已经蜷在客厅沙发上哭了好久了。因为他喜欢他爱,所以他才迟迟不能割断那条红手链,所以他才在无数个午夜被手链硌醒,也要忍着痛继续装睡。
十一年的白昼与黑夜,他只是在忍痛装睡、只是陈我愿不在他身边、只是陈我愿走了而已。
只是陈我愿不要江别川了而已。
……多年前的这个时候,陈我愿在维江找到了江别川,那今年他会回来吗?
怎么时间好像风一样。
怎么一转眼,你就等他到29岁了呢。
蒋还从沙发上坐起来,抱着自己仰脸看天花板,可是眼泪还是像线一样断了。他屈起手指搭在自己鼻梁,摘下打湿的眼镜丢到一边,眨着眼睫毛望头顶的光……光怎么这么亮啊,刺得他心里又忍不住哭了。
眼泪哪里是咸的,眼泪像苦瓜汁一样,是陈我愿的甜瓜长成苦瓜了。是陈我愿没把他保护好。
蒋还抱着自己膝盖,心想那是什么贱人啊,能让自己魂牵梦萦十一年,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陈我愿了,说不定陈我愿早就死了,疫情遭病死在国外了,又或者探险死在南极了。
他肯定是死了,可是他那样也很自私啊,死去的人不就是让别人等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的人吗?不管怎么样,陈我愿他究竟凭什么呢?
蒋还抹干净眼泪,拿过桌上一杯苦咖啡,仰头全部灌进肚子里……可是喝咖啡也不好,他也不喜欢,但他没办法了,他染上的所有恶习,都是因为陈我愿。
——客厅的液晶电视不知道什么开了,又或者一直没关,蒋还坐在沙发上,不小心调到了金融频道。热咖啡的苦烟熏得他一张脸都是,而他的脸还是那么白,而他却陡然安静,眼睛被热气蒸得亮起来。
“重磅新闻!陈氏何氏两大集团唯一继承人于今年夏天8月29日回国,指掌翻覆间国际金融逆风翻盘。此时正值傍晚天边一片火烧云,我们深入陈氏集团商业大厦,竟有幸采访到陈先生本人……”
蒋还一动不动盯着画面,心跳像是猝然被揪起,“扑通”“扑通”地朝胸膛狠撞。
他端着咖啡的手在颤抖,如果不是早喝了,恐怕已经洒了出来——
屏幕就这样毫无预警地切到采访对象,当那双冷淡深邃的眼眸对上镜头的时候,蓦然“哗啦”一声,蒋还手里的杯子,还是随眼泪一道摔碎了。
「Happy Birthday.」
——首都礼乐中心。
金色大厅贵宾通道灯光极黯,无端勾勒出某种上流精英的氛围感。
三位西装革履的青年步伐几乎一致,为首的青年尤其身高腿长肩宽,黑西装外还有一件大衣外套,底下是复古的短靴。
而这三个人,其实从年少时就在一起了。他们彼此了解熟悉,也是相互间最好的友人、同伴。
当他们时隔多年再齐聚举杯时,眉眼间尽是熟稔的微笑。
红酒杯相撞,酒里漾着一层大厅的辉煌灯光。
“……风头啊,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那么多记者,闪关灯直怼我脸,我都想骂人了。”
距离展会厅还有段距离,然而通道走廊还是很暗,基本只剩下革履与肤色的光。林昊走位不再端着,很快往旁边人身上凑,一边点烟一边凑。
“亲爱的陈陈总~跟你说的考虑得到底怎么样了,你要不要给我投资做我那项目?昨天你回国收到信儿了还没想好?我都把我合作老师社交媒体账号推给你了,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看了没?”
林昊刚将烟点着,犯瘾了要抽,就被陈我愿一把摁灭扔掉,甩了句:
“没兴趣。”
冷漠的三个字抵挡千军万马,林昊忽然就泄了气似的,不过更多的是愤怒!
季秋节净在旁看乐子,他跟林昊都穿的短西装,不像中间的家伙比人高一头所以肆无忌惮穿长的压个子。
“你就不热吗!!”林昊在心里握草了一句,心说这个陈我愿还是那么装,全程冷脸冷得要死,就算今天地球炸了他都是冷的!不仅如此还妨碍他抽烟!岂有此理!
陈我愿脚步稍微顿了下,这才似笑非笑管一下好友的心理态度:
“非我不可?那你说。”
林昊鬼迷日眼地看着,突然觉得他男神还是他男神,此时的陈我某,竟散发着无与伦比的人性光辉。
“——假如是艺术相关的倒可以考虑。这边正缺一位老师与我策划本年十二月的另一场展会,目标受众是年轻群体,希望林大导演能给我引荐相关人才。”
林昊“呵呵”一笑,三人就这样在展厅座位席落座了。这间大展厅里也是黑的,不过顶上有灯,刚好能照见人脸……尤其皮肤白的,细密的光更像是聚起又柔和地铺了上来。
“你想找合作对象?还是艺术相关的?”林昊往桌上一搭胳膊,来了话头,“那你可就更要看看我给你推荐的人了!”
“我告诉你啊,现在青年艺术家里最受欢迎的就是这个‘醉不成欢’老师,本人姓蒋,已经蝉联四年互联网最具影响力神迹桂冠,现粉丝三百万,都快赶上明星了!”
陈我愿未必需要太年轻的,只是垂眸静思。他不松不垮倚在座位,双手还插在兜里,翘着二郎腿,淡淡道:“‘醉不成欢’?他酗酒么?”
林昊无语:“这只是人家的网络id而已,你是不是有病了搁这儿挑?你没听出来这是一首诗么?这出自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
“……有什么不良记录没?粉丝买的?名头刷的?道德风尚假的?真正潜心搞学术的都不露面吧。”
陈我愿无所谓,嘲讽。
“你滚。”
林昊翻白眼,气极:“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女神,你这样拿恶意看人,是找不到任何正常人的!”
“女的?”
陈我愿总算不攻击了,老老实实低头拿手机,点开林昊转发的个人主页,那人浩浩汤汤三百万粉丝里当然不包括他。
他稍微刷了下账号内容,基本没文案,只有分享的作品。
这些年里陈我愿的审美都没怎么变,但是明显这位高手一直在阶段性转型,水彩油画丙烯素描3d建模雕塑动画以及背景音乐编写,涉猎广泛,看起来十分高精力且自学能力非常强。总体风格统一,但是具体随时间有很大差别。
他随意点开了一条动画,也是这个醉不成欢做的第一条2d动画,不过发布时间在好几年前了。
动画起初是黑白的,像是一个看不见脸的高个子少年角色,以优雅的华尔兹礼仪牵起另一个少年的手,在黑暗里转了一圈。转圈到某个角度,少年周身黑暗散去,逐渐变成他一个人,然后就带着些孤勇和懵懂,朝反方向跑去。
大路是黑的,天是白的,人群是熙攘的,对少年来说却都是陌生的过客。
人群拥挤,无声却仿佛十分吵闹,像噪点一样把孤独的少年困在其中,少年顿住脚步,于人海中蓦然回眸,镜头逼近,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庞上,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透明的眼泪中,远处华尔兹的少年依旧看不清脸,只是孤独伫立原地,躬身作了个绅士的结束礼。
而后,柔和又热烈的彩光像水一样漫上画面,绅士少年消散了,彩光弥漫到各个角落,像聚成清澈的日光倾洒下来。
特写镜头里,天真少年脸上的泪水不见了,缓缓成了一个明媚忧郁的淡笑。于是熙攘人群被光洒成了柔黯的彩色,连着周遭世界都逐渐成了彩色。
少年朝镜头笑过,转身,放慢脚步,终于坚定勇敢地,朝未知的人海走去。
——因此世界的噪点消失,一切都安静了。
动画不过15秒,表现力感染力十足。
陈我愿觉得画风有些熟悉,不过暂时想不起来了,他看过那么多艺术作品,各种类型多多少少都了解一点,所以认不出来正常。
凡是作品都得有个寄托的意思吧,更何况这种感情变化很明显的,于是这个陈我愿生出一些好奇,居然往底下翻了翻评论区。
然而高赞评论充满恶意。
[同性恋,呕]
陈我愿看见这四个字,不予置评退出,往上翻了几条,果然不乏同性题材的画作,不过都是黑白的,而且一旦涉及这种,感情色彩就很浓烈。
他蹙起眉心点开一张,浑黑又透着炽热光感的画布中,两个少年在一处,高个子的低头,朝人伸开冷白修长的手。矮一点的蹲着捡东西,仰脸愣愣望进他的眼眸,虽然没有正脸,但是不谙世事的纯净模样呼之欲出。
而他要捡起的是一颗红苹果。
整体环境虽然黑,但光洒下来的方式像一座高穹顶的圣洁教堂。明明那两人什么都没做,但是画面却给人诡异的罪欲感。
陈我愿看得心里不舒服。
可他还是忍不住翻了评论,而热评依旧恶言相向,还有人说这位醉不成欢诋毁宗教教义,举报画作涉及色情暴力等不良引导。
不过同性题材其实很少,三十条里才可能有一张并不显眼的。而账号更新频率不高,重要大作半年或一年一条,其他闲碎的鼓捣着玩儿,可能一个月有两条吧,不过都很完整就是了,并不会显得杂乱。
不久后平台弹出账号关注提示,陈我愿看见上边标注了性别男啊……他这才合上手机,胳膊怼了一下林昊,若有所思:“问你话呢,本人有没有什么不良记录?”
林昊支支吾吾眉飞色舞:“啊,好像这人抽烟喝酒,私生活比较乱,还听说是个同性恋。前男友前女友不计其数,能从北半球排到南极去。也因为网络原因惹上不少官司……”
“给我滚去重看,”陈我愿听他语气就觉得私德一般,先前一点出于怜悯的好感全败光了,“什么不靠谱的都往我脸上推,赚浪费时间。”
“哪里不靠谱了人家全国顶尖恒京大学毕业的,医学地理学美术学十年才出这么一个跨学科全才,高考分儿比你还高呢!”
林昊闻言气得五雷轰顶,朝着陈我愿耳朵低声抗议。
“总之我不允许你亵渎我女神!你来都被我拉来了,这场展会就是包给蒋老师的,我不管你要怎么样,反正你得全程聆听我女神的发言。要不然你就去死。听完之后给我投资,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打算找女神合作一部电影,我已经筹备好几年了。”
“时间到了吧,都七点了,怎么还不来……”
“对啊,怎么还不来?”
周遭一片黑暗,展厅里做pre的老师本人逾时未到,底下观众开始躁动不安。
陈我愿坐姿随性,照常冷脸,手继续抄兜里,模样漫不经心。
——蒋还从沙发上醒来,迷糊着抬手腕看表,客厅里暖灯如昼,可事实上已经下午六点二十了。
嗯,好像七点钟,是礼乐大厅的展会来着。
他一个惊起,迅速洗漱换衣。要不是因为昨天看了电视,又喝了浓咖啡,才不至于今早六点睡着,然后一觉醒来就傍晚了。
恒京车流喧闹,鸣笛声刺耳,蒋还带着电脑,忍着冷静跟司机说了下车,自己一路跑过去。
距离礼乐大厅还有2.3km,距离晚七点整还有13分钟。
于是他到人行道上,拿着电脑就迈步跑了起来。
恒京的大运河自故乡奔涌而来,蒋还奔跑在夏末的风里,从华灯初上跑到灯火通明。
在熟悉的风里,他不禁想起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天,他抱着同样一台笔记本电脑,沿着长江风光带一路奔跑。
这是他父亲从小送给他的理想,而今天,蒋还终于要得偿夙愿了。
不过当时他回头,还有一人在他身后追逐着,然而今天呢,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了。
——蒋还抛却杂念,没再犹豫,他还像他少年无数次迈向理想那样,孤勇而坚定地一往无前。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蒋还气喘吁吁地来到漆黑的讲台,黑暗的展播厅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大屏幕逐渐亮起来。
台上的青年穿着黑色外套,底下灰色长裤堆到脚踝,版型宽松,正式倒也正式,只是不像传统的里一层外一层。他单肩一个干练简约的黑公务包,总体就是把西装穿成了休闲风,反而有种雅痞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是来不及了,跑过来乱了呢。反正他发型也没特意打理,黑头发又长长了,遮了眼睛,白皙脸上压着一副黑镜框。
蒋还默默想起大学里做pre的无数段经历,还算镇定自若地给大屏幕接电脑放PPT。他个人电脑壁纸似乎是一张旧照,不过是拿摄像机拍摄的,隔了十数年依旧清晰得让人眼睛发酸。
林昊和底下观众注意到一闪而过的壁纸,有些闲言碎语纷至沓来,展厅也因为人的到来再次热络。
有离得近的观众开始拍照片,毕竟这是蒋老师第一次举办个人展,他平时从不现身活动,网络上也没有流传照片。
季秋节等三人虽是评委席,但斜方向,不算近,他才不管林昊和陈我愿在一唱一和什么,只远远的看出来那蒋老师个子高皮肤细腻透亮,似乎长得挺好看。
不过也是因为头发长戴眼镜,且脸太小了,根本看不清五官啊。
“好巧,今天外面也下雨了啊。”
蒋还在前拿上话筒,音色听起来温暖又明媚的,说一句话都像有笑。他声音扩散在偌大的黑暗展厅,貌似因为太好听了,底下又大多是慕名而来的女性粉丝,一时间竟然全都寂静了。
“我女神让我耳朵怀孕了,”林昊沉醉徜徉中瞥到旁边陈某,却见陈某已经戴上了耳机在那里打游戏,瞬间怒发冲冠,“陈我愿你贱不贱!”
“你才变态,你对着男的喊女神干什么,不要用私德低下的人侮辱女性。”
陈我愿无语,我行我素调高游戏音量,在那里切他的烂西瓜。
“你会后悔的。”
蒋还扫到林昊,也没注意旁边两个陪衬的人,信心更甚,朝观众席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他点开动画片头引入,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来。逼真的雨声回响在整个展厅,一时间草木生长的气息笼罩下来,仿若时间瞬间回到十三年前。
——画面里的白t恤少年坐在小卖部里边,在夏日午后低头画画,四周墙上贴满古早漫画,小卖部底下全是花市常见的盆栽。
忽而夏季下起了雨,少年愣着抬眼睛看,青春里愈烈的暴雨中,视线里却跌跌撞撞闯入一只蝴蝶。
像光一样,明黄色的蝴蝶。
少年放下彩色铅笔,从小卖部里掀帘子走出来,想去追寻那只灿烂的蝴蝶,却连伞都忘记打。
他跟着蝴蝶,在雨里迷茫地走了好些时候,而雨中的香樟树好像没有尽头,树叶被雨打残,冷雨滴落在脸上像泪水一般。
风吹乌云过来,指引的蝴蝶不见了,可是雨却不歇。
然而就在这迷茫的青春路上,头顶忽然有一把伞遮过来,少年淋湿了,抬眸望向撑伞的人,画面切换,一位高个子的少年正站在他面前,朝他投来半冷半温的目光。
于是画面变成远景,一望无际的香樟道上,两个少年撑伞走在一处,他们紧紧挨着,似乎牵起了手,直到天气放晴。
镜头就这样挪成特写了,少年掌心里到底有什么呢,那个撑伞的高个子男生不见了,他掌心里却飞出一只明黄色的蝴蝶。
蝴蝶飞过画面,留下翩然的痕迹,最后在一个灿烂的日子,落到一叠画纸上,刹那间画纸一页页翻开,由黑白变彩。
——都是蒋还在那个时期青涩的拙作。
而那些,被他名为《错题集》。
接下来就是这个集合里的具体作品展示了。蒋还心想,他十几岁的画作多半是一个灵感奠基、审美探索时期,而且都比较“稚气”吧……离现在艺术大师蒋还的水平差远了,但是却是他人生里最无法忽略的一个阶段。
他在网络上也基本没发过,很多青涩的“黑历史”。他本来没想要这个环节,但是林昊觉得他粉丝数量大,而且账号都十多年了,一定有很多都是真的喜欢他这个人的,所以展示一些私人独家记忆无可厚非。
那就展示吧,蒋还心里不太确定,昨天刚打开PPT就关闭了,他不知道林昊是否重新修改过这一部分。
但见2D动画模糊抖动,紧接着却是一个真实生活的视频。
蒋还心里蓦然一惊讶,因为视频里出现他在维江白房子里的故事。
林昊剪辑水平还不错啊,不愧是大导演,衔接居然如此流畅——
画面里,少年拿着铅笔从起草开始,蒋还很快想起了这可能是用那台旧相机拍摄的内容,而摄影者,不消说都知道是谁。可惜他从来没仔细翻过相机,整理资料需要,就干脆把有关的东西全交给了林昊,其中不乏这台相机。
……什么时候的视频啊。
蒋还对此毫无印象,可能因为他当时画得太认真了。
当镜头对上十七岁的蒋还的时候,余下观众满座惊呼,因为大屏幕上正放着蒋老师青涩稚嫩的脸。
那时他正穿着白T恤,一双眼睛就像水灵灵的黑杏子,头一扭过来,对上观众的视线,表情正巧于懵懂里带着天真气息。
底下粉丝高呼尖叫,展映厅瞬间沸腾喧闹,唯余蒋还本人错愕万分……
「小川。」
展厅里忽而响起一道背景声,蒋还低头盯底下操控的屏幕,蓦然泪流满面——
因为他听见陈我愿的声音了。
「我等你理想实现的那一天。」
大抵偷拍被发现,相机画面黑了,只剩背景音还在继续。蒋还蹙起眉心,手指早就蜷起来放到唇边,可眼泪却彻底停不下来了。
「那一天,我一定会在台下深望你,祝贺你。」
于是相机画面又出现了。
「现在,你抬头看我啊。」
拍摄者抢走桌上一本素描纸,17岁的江别川站起来朝他要。
而蒋还几乎和画面里的江别川同时抬头,背后甚至响起一句半怒半笑的“给我”。
眼睛里透亮的泪水滑落,而底下观众里的某个人,已经不知何时朝他看了许久。
那一瞬间,展映厅里,目光嘈杂,却万籁俱静。
——蒋还觉得自己,真看见了陈我愿。
可是台下一片黑暗,除了大屏,没有任何光源啊。
视频结束有半分钟了,早接到个人画集的电子版大屏。蒋还如梦初醒,抬手轻轻蹭了下眼睫,这才努力平稳着声线,低下头。
陈我愿和季秋节也不算坐在评委席,他俩是独立的贵宾椅。就那样翘着二郎腿插口袋坐着,像哪里结党营私的太子爷。
然而陈我愿还是一动不动,在底下黑暗处,静静盯着台上的人,听蒋还继续讲话。
他默默攥起口袋里的手指,缓缓想起方才林昊的原话。
这人抽烟喝酒,私生活比较乱,还听说是个同性恋,前男友前女友不计其数,能从北半球排到南极去,也因为网络原因惹上不少官司。
……真是眼前这个人么。
或者说听那一段形容,又有谁会相信是江别川呢?
蒋还讲了什么陈我愿都不知道,只是像走神了,漫无目的将目光悬在某处。
半天,台上人讲解完毕,展厅里没了持续的声音,轮到底下观众提问环节,陈我愿才复又低头,重新打开手机,去翻看“醉不成欢”的账号。
手机那片光很明显,台上的蒋还不自觉被吸引过去,默默抿起了唇角。然而他想打量却也发颤着不敢打量,反倒旁边林昊和季秋节看过来的时候,他对上视线,竟然像落荒而逃——
陈我愿无言垂眼,直接将账号内容翻到最开始。
「我刚说我建了个社交账号,你赶紧去关注我,成为我第100个粉丝。」
「……真厉害,才建了两天有没有,都100个粉丝了,比我联系人列表人都多。」
「哦对,想起来了,你知道我账号粉丝多少了吗,三千!厉不厉害!」
「所以账号叫什么,我能成为你第三千零一个粉丝了吗?」
陈我愿想起从前错过他的那些细节,再翻看这个社交账号,唯觉心如刀割。他甚至看见了江别川给他画过的篮球和蝴蝶小猫,那都是他们上高中的时候,江别川一笔一画告诉他的喜欢啊。
可是他却至今才关注这个被他弄丢十一年的账号。
——台上,蒋还被问起为什么这个画集叫做《错题集》,他站在话筒前,声音传在展览馆,语气那么清晰坚定。
“当然不是因为是错的,而是因为每道错题每道坎,都给我成长感悟,注定跌宕的青春就好像一本错题,我时而因读不懂迷茫,因解不开张惶,总是一错再错怎么改也改不掉,但回首时却看答案明了,原来这就是成长。”
“这些基本都是那个时候画的,有的后来旧图重绘了,也有的当时坏了再也没法修复了。我不忍丢弃,因为它们早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
之后,底下粉丝又吵着要他讲画作里常出现的另一个少年角色,也有人在底下大胆开麦道:
“蒋老师,我想问问对于网上传你是同性恋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吗?有人说你部分作品里宣扬负能量,隐晦传播同性恋题材,而那些画就是在影射你自己少年时代,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蒋还闻言轻笑一声,挺无所谓的:“小众文化受大众点评,骂与美都随意吧。”
“那请问那副叫《初恋》的作品,描绘对象为什么是个男生呢?”
见他不愿提,有记者选择旁侧敲击。
陈我愿早关了手机,又将视线放到那人身上去。因为有人问,他就抬眼看了下身后的大屏幕。
而事实上,自从他在屏幕上看见年少的江别川,他的心跳就没有静下来了。那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在扯着他的心脏,让他觉得自己这条生命在发烫发痛。
但见屏幕上,画布被一分为二,半页白昼,半页黑天。
右边处于白昼的少年蹲在那里,虔诚地寄走告白的漂流瓶,前方大海辽阔,飞满自由的白色海鸟;另一半,站在风里的黑衣少年发梢被微微吹起,在夜色黑海里看向远方,他脚下是礁石,潮水载回许多玻璃瓶,却装满了原本属于大海的蓝眼泪。
陈我愿想起他高三去迟海的那个时候,想起江别川对着风与海表白的样子,想起他们傍晚看过的赤潮,是初恋啊……的确是初恋的记忆啊。
那时他们流过的泪,就像海水一样咸。那时他们的喜欢,带着一半原始生理冲动,带着一半青春的懵懂。因为大千世界里两个人相遇了,所以生命曼妙无比。
闻言,蒋还低头,静静笑说:“初恋是我心里一半勇气,一半怯懦,勇气或怯懦,都是我灵魂的折射……有人规定画初恋就要画对方么?我只是喜欢自我审视罢了。或者你不满意,那我给它改个名字,叫自恋怎么样?”
“卧槽我不行了,我笑得想死,”林昊扶额头手臂搭在桌上,朝着旁边两人笑,“蒋老师真敢说,来吵架来了,指不定明天记者怎么传播呢。”
季秋节本来被林昊逗笑了,但是觑了眼陈我愿,发现他脸上像是有一道明亮的泪迹,于是笑也不笑了,咳两声攥手道:
“……没懂笑点在哪儿。”
陈我愿只觉得视线深陷黑暗里很难受,他很想要光去看清江别川的脸。
可蒋却还在最后,就朝着他的方向,轻笑说:“你问我,初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吗?”
闻言陈我愿的心在颤抖,就像年少的江别川隔了十年再向他讲述一般。
“初恋……是青涩懵懂的我,义无反顾喜欢上了不谙世事的你。一回头,那还是我十几岁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蒋还说着说着话中哽咽,低头又抬头间,竟然抹一把眼泪,当着台下所有人承认:
“而我也的确曾在17岁的时候喜欢上一个男生,后来我们分开了,却一句告别都没来得及,如果今天他在场的话,我想跟他说……”
“感谢你曾出现在我的少年时代,让我成为一个勇敢的大人。”
“谢谢你。”
话落,蒋还鞠躬,展厅里光亮的一刹那,台下的陈我愿双眸紧闭,已然泪痕满面。
——八点钟结束时,也有粉丝追问蒋还,说,蒋老师,你现在是单身吗?
女记者调笑说给个机会,男记者也凑上去瞎搅和,蒋还收了电脑就要走出展映厅,就那样抄兜回头道:
“两年前家里催结婚,已经相了几段了……最近稳定下来了,打算今年国庆节结婚吧。”
他朝观众笑得很真挚,也很明朗,话落,身后激起一片哀嚎的心碎声,而后大把大把的祝愿纷至沓来——
“提前祝蒋老师新婚快乐!”
“祝蒋老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蒋老师我下辈子再嫁给你!”
蒋还躬身道谢,想起来什么似的低头翻……包里还真带着喜糖呢。于是他把糖盒子拿出来,递给距离最近的几个人。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很幸福,而不远处一道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他。
蒋还注意到后,这才似笑非笑地朝那人望过去。他与人眸光对上时平静又安稳,就像此时已经毫无遗憾了。
陈我愿抬眸看他,姿势一点没变,依旧手在口袋里,翘着二郎腿。
最后一颗喜糖于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蒋还朝陈我愿眨下眼睛。
陈我愿睫毛轻颤,像是被他那个灿烂的笑容闪着,垂眸,缓缓握紧了丢给自己的喜糖。
——然后蒋还就走了。
而此时整个展厅都像博物馆一样亮了,原来从前压在黑暗之下只是想保持神秘,现在青年艺术家蒋老师的代表作品就在这里陈列展览,占地面积真的是很大,一场视觉盛宴美不胜收。当然还有通道前往其他展厅,总之可以根据指示牌有序参观。
蒋还没有商业合作的打算,因此陈氏集团CEO大驾光临他也不在意。更别提坐在后排观摩的某些商界名流了,反正完全没有讨好巴结的意思,单纯计划一走了之。
而且他急到今天就订了一班回维江的飞机,夜里十一点起飞。他在恒京租的房子到期也不续了,行李好几天前就打点好了单独运回去,应该没什么遗漏。
可是等他出了展厅,却发现外边下起了雨。
——雨水哗啦啦地在狂风里飘摇着,远处的高楼都像摇摇欲坠。霓虹灯又在这个颠倒的世界乱流。
看来是根本没停……还愈下愈大了。
蒋还来的时候匆忙,没有带伞,现在八点不到,他本想在附吃个晚饭再去机场的,毕竟自己今天睡到下午六点多才醒,到现在一天都没吃东西,刚发言的时候就饿了。
等了半个小时雨没停,蒋还在夏末的夜风里站得有些冷,饿也不饿了。就在他低头看手机,想直接打车去机场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林昊跑过来找到他,气喘吁吁生气道:“江甜儿找你半天了,雨下这么大你站在外边干什么呢,赶紧跟我过来……我以为你去其他展厅了,结果是真打算走了是吧。”
蒋还莫名:“我确实今天晚上的航班回维江啊,你怎么就一身酒味了?我没空跟你喝酒。”
“你还是不是兄弟,你不厚道!你说话不算数!”林昊老脸一倔,开始卖乖,“我都等你几年了让你跟我一起做电影,你找我办事前答应好了,现在怎么又不愿意了……别说你能力不足啊,你这回必须跟我一起完成我的处女作。我都筹划了快十年了。我要让我老子对我刮目相看。”
“那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你帮我办事我感谢你了啊。”蒋还不干,一心回维江投入结婚或地理事业中。
林昊“哎哟”一声,从口袋里的卡原模原样地掏出来还给他:“你给我我不要,我就要你欠我人情,你跟我做电影,我还反倒给你钱呢,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想养老了,我请问呢江甜甜??”
“你别问我。”
蒋还还是不愿意,冒着雨就要往前冲。
林昊绝望,绝望中一把拉住他口出狂言:“你不愿意是吧,你欺负我,你对我实施冷暴力,我要告陈我愿!我把你家地址联系方式全告他,你等着他大半夜来□□!”
蒋还吓死了,反手甩他一巴掌怒道:“林昊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还□□呢,你嘴真贱,你再瞎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玩儿了。”
“……他妈的,你这个小样儿,”林昊宛如流氓,强拉硬拽蒋还跟他走,“怪不得林迈喜欢你,莫宁见你两次也喜欢你,季秋节刚一直在夸你,我现在我也喜欢你,全恒京全世界的男人女人都想强见你,你咋这么可爱,赶紧跟我进去吃饭去。”
“——投资方都想跟你详谈呢,他们就等你呢。你的理想总不能办个展就结束了啊,我不信你从小那么中二的人,不想做一部属于自己的动画,国漫崛起就靠你了。”
林昊一开始也没想做动漫,而是想搞文艺电影,不过搞着搞着就换方向了,看上了国内一直不温不火的动画领域。大抵也因此投资方不是很信任吧,一定要一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来。
“你这说的好像我去卖身了一样,”蒋还皱眉,掐一把林昊红晕晕的眉头,又朝外接点儿冷雨泼他脸上,“你给我醒醒,死醉鬼,喝酒抽烟说一百遍都不改……等着吧我来了,我要进去吃饭,顺便给你挡几杯。菜不好吃你就死定了……我真饿死了。”
“好,亲亲宝宝。”
蒋还被一口亲得恶心得要死,但又心疼得慌,因为林昊这些年真挺努力的,为了脱离他老子的光环,为了干出自己的事业,他离开几个兄弟,独自在恒京和上浦之间辗转打拼……蒋还都把他的成长看在眼里。
而且性格好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林昊不如莫宁季秋节人精,不似陈我愿被天眷顾的,他总是很容易上当受骗被欺负的样子,更何况年龄比自己小几个月,就是让蒋还挺于心不忍。
林昊爱抽烟喝酒,可能也是因为他内心真的痛苦吧,毕竟快三十了还在自己选择的路上一事无成,到现在还是个出门靠爹的二世祖。
“甜,我告诉你,一会儿你进去了,你不要跟那个姓王的喝,他就是享受别人阿谀奉承的过程,我看他是纯粹高高在上,根本没想帮忙,然后那个姓张的他又老又丑,他刚还跟我说你长得好看,他什么意思啊你更不能跟他喝,还有那个姓李的他也没瞧上咱这个项目,他是看见他要巴结的对象他才来的,你也不要搭理他……”
林昊叽里咕噜地断断续续唠唠叨叨,真像已经醉了一样。蒋还听着很难受,可是人长大了就是要面对这些,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接大型商务的原因,他反倒更乐意给游戏画插图,那种自己在家就能完成的工作,钱虽然少些但是比这种酒局舒服得多。
“你坐那里。”
林昊拉他到包间里,指一把椅子,蒋还点点头比了个OK,坐下时才发现旁边一个是那个又老又丑又恶心的张总,一个是……陈我愿。
陈我愿正撑着额角漫不经心听老辈吹牛呢,结果回神的时候就发现旁边坐过来一个人。
本来这张椅子是为了隔开那个张总,现在好了,直接隔了个人。
蒋还愣一下,抬眸就望进陈我愿垂下的眼睛……好半天才从那股冰冷的深郁中脱离出来,就像被失魂摄魄了一样。
是啊,他曾于年少某个夏天弥足深陷于一双深邃如夜星的眼睛,他掉进恋爱的泥沼里宛如窒息一般,受甜蜜禁果引诱得挣脱不开,才导致他往后十一年都痛彻心扉、难以忘怀。
“……”
挪走目光,蒋还专心看菜。因为他本来就是来吃饭的啊,又不巴结人,所以想干嘛就干嘛。他也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都形象好,所以也不管。
很快,他瞅见一道火辣辣的水煮牛肉,鲜红的辣椒油铺一层在上边,牛肉也厚切,简直看着就爽。
蒋还余光里有一双筷子,以为是自己座位上的,他没多想,直接拿来朝桌上一怼就用了。
一桌子都没什么年轻人,大部分年纪在四五十岁,所以这孩子长得好看又有才,还跟自己儿子或者小老婆一般的岁数,老总们见了都喜欢。
见他伸手去夹菜,旁边张总转了下盘子,很快笑说:“蒋老师哎,蒋还,你是叫这个名儿吧?谁起的,咋这么好听呢——还还,我这么喊你,可衬啊。”
蒋还没功夫搭理他:“随便啊。”
见蒋还不领情的样子,张总当即就有些生气了,开始对对面的林昊指摘:“小林总,我刚才看了你的项目企划书,我觉得你那个想法吧还很不成熟,你想做行业领先的国漫,但是你……”
蒋还左手托在自己嘴唇下面,一边拿筷子一边舔嘴唇咽,很快反驳道:“张总你果然就是刚才才看的吧,林总这想法都十年了哪里不成熟了,你刚生的小儿子过十年都养大了能说会道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嘛。”
他话说的其实挺直的,因为业内都知道张总小老婆才给他生了个小儿子,而张总本人已经近六十了,新老婆只有二十岁,简直死不要脸。不过他语气挺柔和,加上音色暖,说出来反倒像跟长辈撒娇。
张总被人两三句搞得没脾气,也不发作了,还真拿起项目书装模作样重新看去了。
蒋还像瞥老登一样瞥他一眼,忍住心里的鄙视与恶心,慢悠悠道:“张总还是很给林总面子的啊,哦你刚才问我名字来着……是啊,我是叫蒋还,蒋就是蒋该死的蒋,还就是画一个圈的那个还。你看哪里是我名儿好听啊,是汉字儿美啊。”
张总恍然大悟,中老年式卖乖,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蒋还彻底懒得理他了,决定把那一盘子水煮肉都吃完。然而旁边的陈我愿从他开始说话起就在看他,尤其对他介绍自己名字很敏感……
不是说一直跟妈妈姓么,怎么就变成蒋还了?
他想起十多年没破译的密码,想起那个111110,如果是名字的话,看来蒋还是曾用名,而不是新名字。他想起江别川父亲姓蒋,于是就基本确认了,江别川就叫蒋还,是江别川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告诉他。
……不知道为什么。
陈我愿梳理到这个掩盖了14年的真相,突然就觉得自己很不了解江别川,现在又隔11年,那他错过的就更多了。
可是为什么瞒自己呢。
陈我愿心里不可言说地泛起异样的酸涩感,原来这就是被欺骗的滋味么。哪怕就只是一个曾用名而已,他被骗了都那么难受。
思及此,陈我愿垂眸,开酒倒着喝。仰头一饮而尽。
他从不喝酒,想来酒量并不多好。以至于一杯下肚,他那双眼睛就被浸亮了。
他就那样醉醺醺托起额角,像某种家犬一样靠在桌上,默默瞅着蒋还。
蒋还……蒋还,蒋还。
新名字也那么可爱。
可是不告诉我。
就是这个坏名字,让我找了十一年。
你都不愿意告诉我。
陈我愿心里难受,继续倒酒喝,他一喝就全灌下去,没个把握,也不想把握。
是啊,蒋还都要结婚了,他喜欢了将近十四年的人,马上就要结婚了……醉就醉吧,醉了就不要醒了,醒了也醒来在18岁吧,那样他一定会选择留在这个人身边,而不是独自远走高飞十一年。
陈我愿一直在旁边倒酒喝酒,蒋还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慢慢放下筷子,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他是把陈我愿的餐具用了。
怪尴尬的,只顾着吃了。蒋还又不想理他,而商业洽谈还没结束,林昊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让自己跟别的老总说。
于是蒋还吃饱了想早点结束,就开始挨个敬酒。他起来朝王总刘总孙总鞠躬,跟资方介绍自己这个动画项目的市场前景与国内影响力,老总看他能说会道,喜欢得不得了,就是对项目不感兴趣,也要回一杯搭讪搭讪。
于是一时间饭局上热闹极了,一个个问他是哪里人,有猜江南的有猜云南的也有猜海南的,蒋还笑着回答,说自己是山南定生的,你们都猜错了。
“猜错了,我们自罚一杯啊!哈哈哈!”
“早看出来你好吃辣,原来是山南的,爱吃辣是吧,那个叫服务员再多上几道菜,给你尝尝这个,来来来我喂你啊。”
“不用了李总,我吃饱了……”
眼看着人拿筷子喂过来的一块肥肉,蒋还有点儿犯恶心,他一天没吃饭,刚吃了很多水煮的牛肉,估计也没消化。
“小蒋,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李总不高兴了,绷着脸,夹着菜的筷子又没地儿放。
蒋还难堪地抬头,按了下胃,面露难色:“不是啊,真没有李总,我从小体质差,现胃痛老毛病又犯了,真不能吃。”
筷子那老总自己使过,上面全口水,蒋还刚喝了酒,现在简直要呕了。
于是闻声便有别的什么刘总凑过来,手直接搭在蒋还腰上摸了一把,笑着打趣:“怪不得这么瘦呢,你看这腰细的,胃不好确实遭了罪啊,想吃也吃不胖!”
“估计抱着也轻,你信不信我能一手把你抱起来小蒋,来来来到我这来……”
孙总朝人拍拍手张开怀抱,蒋还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项目书默默看向那说话的老男人。到现在这些鸟人没一个愿意签字的,就纯玩儿自己呗。
都是下三滥的贱货。
蒋还心里气得不行,然而林昊又拿着酒坐在对面,一副抱歉但无能为力又恳求的样子,他真的没法不帮兄弟这个忙。
林昊这十年过得太苦了。
孙总在不远处张开手等着呢,加码说:“你来啊小还,你过来给我掂一下,我就签字给你,呸……给林总三百万。”
蒋还心说才三百万,怎么着他给人抱一下就值三百万?那是不是得陪他睡一觉也最多加个0啊??
蒋还手默默抠着桌垫挣扎,陈我愿就在旁边趴在胳膊上,简直喝得鬼迷日眼,一点儿热气全拂在自己手上了。
“三千万。”
孙总见人不动,面子挂不住了,主动抬高价格,不过语气像威胁。
“三千万,我数三秒,你来就签,过时不候!”
蒋还对这个死抠有点儿超出自己心理预期,于是慢吞吞放下红酒杯,朝孙总稍微转了个向,不过很快又在低头看见那老男人裤子的一瞬间心生抗拒。
不仅跨辈分还跨性别这都能起来,简直畜生,简直猪狗不如!!
蒋还恶心得要命,但是三千万啊,有这三千万,于林昊来说会好行事得多,一旦第一个人签了,接下来的就不用愁了。
酒杯“喀哒”一声放在桌上,声音就落在陈我愿耳边。蒋还揪两下西装裤边,准备抬脚过去了,然而就在他动身的一瞬间,陈我愿却突然从桌上抬头醒来,狠狠一把拽住了他。
酒杯“哗啦”一声碎裂在地,蒋还的那个,连着陈我愿的那个,全都摔碎了。
陈我愿站起来,对比蒋还身高腿长的优势异常明显,他喝醉了几乎带着一种压迫感,用力摁着蒋还的手腕,蹙眉低头说:“小川你别去,别去……我给。”
闻言,蒋还皱眉想拿开自己手,而陈我愿逼近了,身上的酒气直往自己脖颈间凑,惹得他往后退了退。
就在此时,张总看热闹不嫌事大,掺和说:“哟,这不是我们陈何恒京两大集团唯一继承人吗,终于能独当一面了?你爸爸的手段我见识了比不过,你倒是拿出本领给我瞧瞧啊!哈哈小陈总,人孙总出三千万,你出多少?礼尚往来可不能比他少啊!”
陈我愿撩起薄薄的眼皮,朝人瞧了一眼,像是还清醒着,举起手,伸了三根手指头。
“……三个亿?”
刘总难掩诧异,一部动画票房很难达这个数字吧,投进去三个亿也是白瞎。
陈我愿笑着,轻蔑地摇了摇头。手指头又缩了回去,成一个揍人似的拳头。
蒋还默默看着他,心想陈我愿喝醉了,在这里装什么大牌……他要想给林昊投资,不应该早就答应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投资都不愿意,这算哪门子的发小。难道除了有钱,陈我愿还有别的优点吗?
“拳头是什么意思,陈总后悔了,不愿意投了?给个大鸭蛋?我说你们年轻人还得去职场历练吧,真不适合来酒席谈生意,喝两口酒就暴露了,脑子里没柴火啊……”
陈我愿朝人“呵呵”一笑,声音冷淡又稳定地响起时,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谁告诉你我不投的?”
“我要把我个人资产余下的30%,全部投给他。”
话落,蒋还蓦然睁大了双眼,一辈子都没这么错愕过。
他没听错吧?陈我愿脑子有问题了?陈我愿要把他个人资产剩下的,全部投给,他?
隔了好久没人说话,还是陈我愿自己开口了,甚至将手抄到了外衣口袋里,看起来一点儿没醉,仰脸道:“怎么着啊,我个人资产,没三千亿也有三百亿吧……行了,这里容不下你们这群一穷二白的下三滥了,你们都给我滚。”
闻言李总张总王总刘总孙总林林总总都噤声了,站在那里不动弹,陈我愿眉头冷皱着,抄起桌上一碗火辣辣的调料酱油,一把子全泼在那些老登身上,怒喝道:
“滚!”
于是那些老油条被泼了一身调料,纷纷落荒而逃。
等人走干净了,陈我愿丢开辣椒碗表情也变了,看着自己手指嫌弃地要命,像跟辣椒有不共戴天之仇——情敌级别的。
没过多久,林昊都没反应过来呢,正想夸一句兄弟你简直仗义疏财云云,陈我愿就不对劲了,身体晃两下,冷白冷白的脸漫上一层红,像血气逆涌,浑身发热。
蒋还离得最近,赶紧揽了一把,明明没怎么用力,陈我愿却直接整个人朝他倒了下去,鼻息瞬间贴到他脖颈间。
蒋还从前没因为他爸恐同,现在可是真有些恐同了。那热气拂在自己耳廓,浑身密密麻麻的宛如过了电,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随之而来的不是酒气,却是陈我愿身上的冷香气……好像都没有混在一起,而是嗅见了陈我愿的味道,就只是陈我愿的味道。
这么多年,陈我愿身上的味道,一直没变。
“小川……”
陈我愿趴在他肩头喃喃,蒋还又听见年少时的名字,心头微颤,却很难受似的,想要把人推开,不过根本推不开,似乎还被抱住,且抱得更紧了。
陈我愿的手放在他腰上,反复拿手背擦他被哪个破总碰过的地方,自己又嫌脏,所以眉头紧皱语气含糊不清。
林昊有眼力见,赶紧跑出门,替俩人打车去了。
蒋还摆正陈我愿的脸,想扶着人出去,但险些碰上对方高挺的鼻梁。他急匆匆往后退了一步,推一把陈我愿大喊说:“你是不是对酒过敏啊——烦死了都!起开!”
陈我愿没傻,还能听懂人话……哪怕在他心里,江别川是猪……也照样会听话。
他稍微起开一点点,就一点点,脸还是基本贴着蒋还。
蒋还不会趁人之危,陈我愿喝醉了怎么能算数呢,当然如果他醒来不认,那就彻底把那几个总得罪了,林昊的片子就彻底做不成了。
所以他现在拖着陈我愿穿过黑暗的通道,心里一团乱麻一团糟,不仅飞机赶不上了,外边暴雨还在下,瓢泼似的,把天穹都染翻了。
暴雨交通危险,林昊打的车还没到,蒋还扶着陈我愿站在礼乐大厅正门檐下,雨水像帘子一样隔在眼前,隔绝了这个成年人的残酷世界。
陈我愿被蒋还拽着出去,在人耳边呢喃了一路:
“小川……我给……我把我的钱都给你,把我剩下的钱都给你……”
蒋还着急地看着雨幕,使劲扒开陈我愿的头,然而陈我愿又自觉靠了回来,简直像个粘人的狗,迷蒙不清说:
“小川,我把我所有钱都给你,我把陈家所有的钱都给你,公司给你,股份给你,我的一切全都给你……我想我的钱把你买回来……你让我把你买回来,好不好……”
“我不想要这些东西……我只想要你,我不能没有你……我的生命可以一无所有,但是唯独不能没有你……可是你要什么、都不要我了……我找你找了十一年,这十一年里……我找你找的好难受……小川,我好想你……”
蒋还以为是雨打在自己身上,然而是泪啊,他怎么抹都抹不完,他听着陈我愿的话,泪水怎么都抹不干。陈我愿的眼角也早就湿透了,蒋还不相信他在为自己哭,这个陈我愿,十几岁的时候就装得要死,装得要命,他怎么可能对自己说真心话呢,他怎么可能对自己哭呢?
就在两个人扶在一起的时候,突然“轰隆”一声惊雷贯入耳又劈进地底,蒋还蓦然睁大了眼睛,连陈我愿也被惊了半醒,由此第十年天打雷劈两不相见赌约结束,第十一年的8月30日,恒京又下雨了。
——雷阵雨。
雨随着雷声在天地间扬起一层白雾,蒋还的衣服被雨吹湿了一层,陈我愿也是。
“死骗子,十一年前的雷就该劈死你了!”
十八岁的记忆如路上霓虹奔涌而来,蒋还清醒着在雨里痛哭起来。他抹一把脸,用力将陈我愿推进出租车,冒着半身雨迅速躲进去,抱着不省人事的家伙,朝司机道:
“师傅麻烦去我发给您的地址……今天雨太大了,您开车小心!”
下车后,蒋还拖着陈我愿回到了自己在恒京租的房子,房子像个单身公寓,有客厅卧室和卫生间,还有一间是画室,没有厨房,因为蒋还平时要么跟人拼酒,要么吃外卖。
他把屋子开满灯,扒掉陈我愿身上的湿衣服和鞋,将人往柔软的大沙发上一撂。接着他就去客厅抽屉里找点儿醒酒的口服液,恨不得把这个陈氏集团的CEO给毒死。
陈我愿仰着脸看不见江别川,躺在沙发上一直含糊不清念他的小名字,“呆瓜”“小川”“星星”三个来回念,蒋还被他念得脑子嗡嗡叫,赶紧从抽屉拿出最后几支醒酒口服液,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陈我愿跟前。
陈我愿躺在沙发上醉醺醺死了一样,幸好沙发够大,要不然还塞不下他189的高个子。
蒋还蹲下去,半跪在人跟前,使劲晃他肩膀,嫌烦似的说:“给我睁开你狗眼,死贱人酒醒了就从我家滚出去。”
闻言,陈我愿眯缝了一下眼睛,半睁不闭的透露出一丝清醒,蒋还对自己口出的狂言有些后怕,突然丧失了对视的勇气。
他匆匆低头拆药水,扎上吸管,自己先别过身喝了一口。
陈我愿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就那样歪着脸,看他的小川。28岁的小川。因为生日还没过。
蒋还皮肤白得很健康,透着点儿薄粉,虽然鼻梁不高,但是弧度很漂亮。陈我愿默默看着,却觉得像假的,觉得不可置信……因为十年太久了,他习惯了失去小川的日子,从前他生命里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失去朋友,失去母亲,失去的再也没有回来,而他现在却失而复得了。
陈我愿就那样默默看着,从来没有那么想把一个人拥入怀,可是他很委屈,因为他走的十一年,他喜欢的人抱过无数别人,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
于是热泪盈起,漫开在眼睛里,陈我愿可能不太清醒吧,他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因为心里真的好难过啊……他的小川要结婚了,他喜欢了快14年的人,要结婚了啊。
隐忍吸气的声音在耳边泛滥,蒋还抿着喝口服液的唇角,察觉不对回头一看,就看见陈我愿在泪流满面中,向他笑着。
“……你有病了?”
蒋还看着他,一把丢开药管子,蹙眉,摸索着朝沙发上坐过去,语气加重了那个“病”字。
“死人一个,你从前就好这样,心里有什么话都不说,要让人猜,要让人哄,呵呵,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多累吗,你成天惯会拿你那双狗眼可怜巴巴地瞅我,我早就无法忍受了我告诉你,你活着累都是你自找的,从来跟我没任何关系,让你高兴就不是我的义务!没有义务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早知现在我都后悔死了。”
蒋还醒酒药效果还没到吧……他自己也陪着喝了好多。恍然隔十年又让他见到陈我愿,也是心情起伏如过山车,他都怕他自己活在梦里,不过话还是这么吐出来了,想来也是不爱听的真言居多。
“给我死起来别倚我沙发上哭!你弄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还得叫人洗你又不给我钱真无语……一个姓陈的死剑刃!”
蒋还将心里埋怨一吐为快,说罢深深往后一倚。今天一天他简直累瘫了,他这辈子没有这么累过,明明办完艺术展了结了一个心愿,可是他还完全没有喘过来气似的。
陈我愿的腿被压在他身后边,作为人的大脑宕机,但是能察觉主人情绪变化的动物本能还没消失。所以陈我愿屈了屈膝盖,从沙发上直起来,凑在蒋还旁边躬身低头,继续默默地看,盯着蒋还看,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宛如一只大型的守护犬。
但是狗爱粘人,会讨好,要汪汪叫,但是陈我愿这只狗安安静静的,既不说话也不闹,只是睫毛极其缓慢地颤着,朝着主人身体一动不动地盯。那看来不是狗,是一只特别大的、是一个满心都在讨人要爱但装着不说的别扭猫啊。
“……”
蒋还眉头就没松开过,可疑地偏过脸,终于撑不住了跟人对上目光,然后他就发现,这个死人还沉浸在伤感中,偷不掩声儿地坐着哭呢。
什么鸟意思?这是什么鸟意思?!
蒋还看着陈我愿就来火,当即站起来一巴掌扇上去,然而就在他手快落人脸上的时候,陈我愿却动了,一瞬间眼泪流得更甚,看着他可怜恳求说:“别打我。”
一句话落,蒋还心里防线瞬间坍塌了,人的气势也软下来了,歪着脸复又坐回去,再不看陈我愿一眼。
然而陈我愿却没再沉默,吭声诉苦道:“你知道么,小时候我让我爸别打我……他的巴掌都还是照样落……我向他哭,他只会说贱人流贱泪……可是我心里好苦……我想哭的时候也必须躲起来,不能被任何看见……”
蒋还无言听着,手肘搭在膝盖,默默捂上嘴和鼻子,只剩下一双热泪盈眶的眼。
“小时候姥爷偶尔给我买个糖吃,可是他还是对我冷冰冰……我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人爱我……可是每次吃到糖都是甜的,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有甜的爱我,不过后来吃甜的也没有用,我心里还是好苦。”
蒋还不知道陈我愿怎么说的这么惨,他心里明明讨厌得很,可是却无端想起他们曾在年少时于黑暗中依偎取暖。不过好像也没暖热似的,忽而他浑身都冷透了,只有不断打落的泪是热的。原来没有人温暖你的时候,人就只剩下泪还是热的了,可是怎么连一个温暖你的人都没有呢,蒋还还是心太软,一时间他把自己弄哭了,泪水止也止不住。
蒋还够来客厅桌上的抽纸,一把一把地往自己脸上擦,一边擤鼻涕一边擦,他心想是不是自己眼睛太大了,所以盛起来的泪水也多了,怎么陈我愿流眼泪这么缓慢的,好像眼泪都倒流回他自己黯淡的眼睛里了。
真讨厌,隔了十年不见,讨厌的人还是那么讨厌。
蒋还哭够了,仰头灌了一杯热水消磨消磨,他拿来桌上多余的喜糖,一把子全甩到陈我愿身上,哑着声音说:“你吃吧,这么多糖都是你的了,我不跟你抢,我也会不打你了。”
外边雨下得更大了,夜里暴雨次日会放晴吗……蒋还想起十年前的那场雨,一直没有放晴啊,是从那年就下到现在吗?怎么连滚落的雷声都那么如出一辙呢?
蒋还仰起脸,雷光从窗外透进来,落进他眼睛里,他此时觉得自己心里好痛啊,可是为了谁呢,他为了谁呢?如果糖真的那么甜的话,那他也拿一颗吧。
于是蒋还就拆了一颗牛奶糖放到嘴里,躬身捂着脸再也不想讲话了。
陈我愿看出旁边人很难过,可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更难过,他的语气里有鲜明的情绪波动,他在那里喃喃道:“小川,你真是坏啊,你知道我喜欢吃甜的,你却把你喜糖丢给我,这个世界上彻底没有甜的了……”
“小川要跟别人结婚了,我的世界上彻底没有甜的了……”
蒋还受不了他在旁边一直念一直落眼泪,搞得自己像宇宙无敌薄情寡义负心汉,于是他蓦地抽下自己领带,非常生气往陈我愿脸上甩:
“你再给我念一句试试!!谁告诉你我真要结婚的!先结婚的不是你吗,你自己已婚无名指戴着个戒指跑到你前男友家里是什么意思,陈我愿你才真是该死,你个贱人,是你自己说了喜欢我一辈子却不守承诺,你说的什么都不算话!是你自己十年里全都靠食言活着!!你兄弟季秋节马上结婚了你不知道是吧,喜糖是林昊给我的啊只有你以为是我的!”
一口气说完,蒋还心里气得发疯,他就不知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居然连喝酒了都不会话多,还是只会掖着藏着然后拿眼睛瞅着,死东西,净把人气得你死我活。
客厅里一阵“咣当”“咣当”的,蒋还翻箱倒柜在家里找烟和打火机,他是准备戒了,但是总不能一根都没了吧……人不顺心的时候全世界都搁这儿闹腾,蒋还现真是想死了。
“——可我的戒指是为你戴的啊。”
烟没找到。
蒋还却背对着身后的客厅,看着落地窗外的瓢泼大雨,彻底静住了。
那一瞬间雨水仿若被隔绝,只有天际青雷滚滚,照得整个恒京半明半晦、黑白交错。
一个真实的世界,完全倾倒在眼中。
“……你说什么?”
蒋还看着窗子上自己的影子,逐渐颤抖着,攥起自己袖口。
陈我愿早就从沙发上站起来,重复而轻声说:“为你戴的,快十一年了,一直都是为你戴的……”
“小川,我说喜欢你一辈子,我一直在履行我的承诺……哪怕我的人生被苦海吞没,你在我心里也还是甜的。十年前的陈我愿怎么能把江别川丢了……你知道他这十年里有多后悔么?没有你的我,不是完整的我,没有你的十年里,我感觉心如刀割,因为时间它在逼我忘记你啊。”
“可是我忘不掉,时间让我的喜欢适得其反了,我只是年复一年确信,陈我愿爱上江别川了,我的生命已经属于你了。”
蒋还心里就像这雷声一样乱,他好像瞬间就听不懂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陈我愿突然就表白了,等陈我愿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慌张失措。
蒋还侧头看着陈我愿的脸,其实陈我愿皮肤漫得全是红,他自己喝了解酒药清醒了,陈我愿应该还醉着吧。
陈我愿就这样将额头抵了上来,蒋还贴近了发现他脸上一片热,但是手又很冷。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陈我愿却不管,直接把他翻过来,蒋还蓦然正对陈我愿,一时间特别想要跑,想要解释什么,然而陈我愿的双臂紧紧箍住了他,让他在自己怀里动弹不得。
“陈我愿……你放开、你喝醉了……”
蒋还怎么使劲挣扎都无济于事,毕竟十年了,这十年里,当初青涩的少年都长成了成熟的青年,陈我愿从前一直个子高,力气也大,蒋还掰不过,只有被掰的份儿。
滚烫的气息压上来,蒋还嘴唇被陈我愿吻住的一刹那,心跳险些破膛而出,那种熟悉的感觉告诉他两人曾经是多么的亲密无间……太久了,隔了太久了,明明他们十几岁的时候亲吻过无数次,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江别川是以蒋还的身份在跟人接吻,江别川是蒋还,蒋还就是江别川,可是陈我愿喜欢的究竟是江别川还是蒋还呢?
蒋还内心无比纠结着抗拒,然而陈我愿肆意亲吻着他,从眉毛亲到鼻梁再亲到唇珠,蒋还推着往后退,陈我愿一只手到处摸他,一只手强行按着他的脸不许他反抗。
蒋还心情乱得几乎崩溃,而外边雷早就停了,雨也歇息了,夜色静寂下来,城市的灯光四溢,车流也络绎不息。原来恒京的夜色这么秩序井然、在这么有条不紊的黑天之下藏起千门万户的安谧吗?
怎么他印象里,恒京的夜却从十年前开始,就宛如一场暴雨倾盆的噩梦呢?
陈我愿探咬着蒋还的舌尖,觉得他嘴里都是甜的,涎液都是甜的,可是蒋还始终没有回应,反而一躲再躲往后退。
终于陈我愿没耐心跟他猫捉老鼠了,直接要在这里脱他裤子,蒋还想死的心都有了,扼住陈我愿的手躬身阻碍道:“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要洗澡……”
陈我愿的眉骨抵在他脸上,咬着他颈子上很薄的那层皮,说:“我没病。我没有跟人滥、交。十年里一个人都没有,一个近身的都没有。因为我不喜欢他们。”
“好你没病我有病行了吧??你是性冷淡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交过很多女朋友,我还跟很多男的做过一年一百个,他们长得不如你学历不如你家境不如你,而且我们做的时候没——”
“我纠正你。我不是性冷淡,”陈我愿直接打断他说话,身上一点儿温柔荡然无存,还像年少时目光深冷如星,“你想被死可以直接跟我说,没必要一年找一百个。”
闻言蒋还脸色发白,又因为害怕缠起红,陈我愿看他不愿意被抱,就干脆把人强拉硬拽去浴室,才走几步争执激烈,蒋还眼镜框摔落在地都来不及捡。
“把你家窗帘拉上。”
陈我愿回一下头,发现真把那眼镜框踩了一脚,不过只是一副眼镜而已,丑死了,不戴也罢。
“又不是声控要拉自己拉!你命令谁呢你!”蒋还心疼地看着碎掉的眼镜,心说一副大几千呢陪了他十多年了,这不比跟陈我愿的感情基础深厚?
陈我愿不知道是不是他爹给江别川配的那副,不过都无所谓了现在他才是陈家的主人,江别川想要什么他给就是了。
——要的给,不要的也给。
“哐当”一声浴室门关上,陈我愿很快把人的衣服扒干净了按进池子里放水,蒋还扑腾了两下头发已经全部湿了,他扒在浴缸上一脸倔拗地说,陈我愿你敢来我告你强见,陈我愿貌似醉酒不清醒,盯着他慢悠悠反应,解开裤腰回答说,怎么着我强见的就是你。
浴室里一阵响,花洒把整个环境都氤氲起来了,陈我愿的眼角眉梢被浸成醉红的水色,蒋还心想他怎么一点都没变,这张脸还跟十年前似的帅里带着精致的美,肤色漫起薄红也只是更像记忆里那个忧郁深冷的少年了。
蒋还睫毛一直颤个不停,他眼泪半悬不落的样子好像在招引一只蝴蝶,逐渐浴室水也凉了。
陈我愿亲吻着他的耳廓与肩颈,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占为己有再重新命名,而外边客厅灯还大亮着、落地窗还敞着。
所幸灯就在墙上,陈我愿抬手把客厅暖黄的灯全按灭了,走几步。
感情浑浑噩噩的十年宛如在这一夜淋了一场瓢泼的雨、后重见天日。
你叫什么。
陈我愿忽然抬起头,按着问时音色稍冷。
蒋还咬着嘴唇偏过头不回答,紧闭上眼一个好脸色都不给。
死呆瓜。
姓江的呆瓜。
甜瓜。
星星。
小川。
江别川。
陈我愿笑也不笑,在他耳边喊那些喊过的名字,蒋还攥紧扬起涌进泪水,他屏蔽陈我愿的话,痛苦着像有蝴蝶骤然飞起落下,遍地心乱如麻。
你前男友也让你这样?
陈我愿吻着他汗湿的侧脸,长睫毛底下的眼睛还是一尘不染似的浓黑发冷发亮。
我前男友,让我毕生难忘。
蒋还说完蓦地抿紧嘴唇,瞬间脑子发懵眼前发黑。
——你不是一年找一百个肾虚么?挺不爽的吧所以毕生难忘?
陈我愿可真是会体恤人啊,嘴也还是那么贱啊。
你卧室是哪个。
看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像昏过去了,陈我愿掰一把他的脸,终于肯柔下态度问。
蒋还意识醒着但不说话,陈我愿随便打开哪个门,蒋还终于给点儿反应了,生气抗拒道,别进我画室。家里没有厨房。
陈我愿尊重他的意见,选择了另一扇门。打开夜灯照明,这间果然是卧室,环境收拾得很好,只是像要走了,衣柜也全是空的。
你要去哪里啊。
陈我愿关紧了门,锁上,把人按在床上亲了好久,亲到眼睛全都湿了,才问他。
需要跟你讲么。
蒋还看着他,想起十一年前陈我愿所作所为,当时明明卧室也是空的,行李也是收拾好的,他怎么就没问呢。
问了陈我愿也不会说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但是蒋还治不了。凭什么?在陈我愿走的时候自己无能为力,可是自己要走却像拖泥带水一样束手束脚。
陈我愿听不见答案,心里的不安诡异地全涌上来了,他确定他这一生不能再失去一次江别川了,于是他低头继续用力吻着蒋还的唇。
蒋还生理上重新痛起来了,但这似乎能减轻他心理上的痛苦似的,于是他也不说话了……终于认命似的紧紧抱住了陈我愿,眼泪如断了线似的,喃喃说……陈我愿,你是不是报复完了你爹,你又回来报复我?
他右手腕上的镶金红玛瑙在夜色里很残忍也很漂亮,陈我愿的脸颊贴上了,触到一片湿漉漉的金子玉器凉。
怎么还戴着。
十一年了,你为什么还戴着。
陈我愿按下去他的手腕,就拿戴着戒指的左手按他手腕,一边吻一边问,你为什么不剪了。
蒋还戴了十年的东西早就痛入骨髓了,这根手链做得紧,又没有解开的出口,再者他身体骨骼也在长,在这十年里,这根手链常常勒得他从手痛到全身,夜里痛醒,白天痛得悄无声息,不能触碰,一碰一拧就觉得血肉刺遍全身。
金子值钱我就戴了,多重的金子啊,我为什么不戴着。
你以为我在为你戴着么?你是什么东西啊,你说的话,还没金子保值呢。
我又凭什么把自己赔给你三年还一无所有,万一哪天流落街头了不是还有这个能活下去么?
陈我愿笑笑不说话,他不在意蒋还是不是在口是心非,只是将左手戴着戒指的手指强硬地伸进手链底下,蒋还侧头看自己右手腕,手链就那么长没有松紧,此时就被陈我愿的举动勒出一道血色深痕。
蒋还逐渐痛得眉头深皱哪里都痛,他一点点地蹙着眉心哭了,说,你干什么,我不要,我不要你解开,这是我的东西。
陈我愿没听,只是静静瞧着他痛苦的神情,继续将手指压进手链里,当夜色终于沉睡于残酷的世界,恒京终于天光大亮的时候,那条镶金红玛瑙“哗啦”一声蓦然全断裂了,只剩下陈我愿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
他就这样,对蒋还深吻说——
我爱你。
久等了。
下一章
上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
,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
[我要投霸王票]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接下来写两本ABO!专栏可见求收藏~笔芯~ 1.《劣苔暗长》帅O装A带孩子在帝国底层挣扎,十年后Alpha载誉重归家庭的暖心故事,周惊长×喻说迟,伪AA恋。 2.《他只是一个Alpha》,Alpha改造Omega的生子狗血墙纸爱,礼静炀×贺随声。伪AO恋。文案专栏可见~
……(全显)
晋江小说阅读,无广告,只要注册就是资深VIP,买文千字三分不能更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