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109、第 109 章 体内植入定位追踪芯片

　　婚礼日期订到了12月31日，今年的最后一天。距离婚期最后半个月的时候，程祁就不怎么出门了，这段时间给辛姨直接放了假，几乎每天都守着我。

　　或者说，看着我。

　　从婚纱西服的样式到蜜月旅行的选地，从餐饮的试菜到场地的音乐，各种细节反复推敲，各种备选计划闹得我头大。程祁倒是乐在其中，夸张到在数字板上用数据反复推演，直到确保那天不会有任何突发状况的出现。

　　他不出门后，我和赵琰的见面也变得困难起来。

　　今年的年节晚了一个月，但不影响我要在过年前，把孙旭告上法庭。

　　三年半的蛰伏隐忍，就在等待着这一天。程祁虽然不在实验室，视频会议也没少开，我在这挤出来的时间里和赵琰常绮珊等人联系。

　　每每他从书房出来，我都会坐在他看得到的位置，翻着看不懂的财经晚报，投递给他一个自然的笑容。

　　中间赵琰问过我，以孙旭和程祁现在决裂的关系，如果孙旭进去后把程祁咬出来，我还会不会坚定现在的决定。

　　家里还有这个月中旬过圣诞时程祁叫人搬进家的圣诞树，上面的灯带早就失了往日的光彩，变得黯沉起来。我抚摸着上面的圣诞帽子，没有说话。

　　孙旭这些年见不得光的勾当做了不少，我从来没有想过，孙旭真的把程祁也带上这条路，并且参与涉入。

　　看到赵琰发过来的文件，我咬唇难言。以孙旭的性格，就是拿准了我不会动他，因为一旦动了他，他立刻会拉上自己最爱的学生一起，陪葬他的所有。

　　孙旭知道，我狠不下心。

　　程祁近期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有次晚上我出门，晚上九点二十到家他都没有说什么，好像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又变成了那个深情款款温润如玉的人，好像我们之间不曾有过隔阂，王媛没有被牵连生病亡故，张斌也没有查无此人，我和周周一如儿时的情深义重，陆明礼也没有因此恨我。

　　这样的程祁在他读博后回国这一年里，撕裂了温润的外衣，搅碎了往日的克制，连个温情的眼神都懒得再装下去。

　　可就在我准备的最后关头，他再度把那些亲手撕碎的面具收拾收拾重新戴到了脸上。

　　反常的我害怕。

　　当两方力量过于悬殊，道德这种东西便无足轻重。前面认识的那个温柔的程祁好像都是镜中月水中花，内敛的包装一旦扯下，便是再也不加掩饰的疯魔底色。

　　他对待我，早已经习惯手段迫之。

　　有一段时间里，我甚至开始怀疑霍匀当日说的话是否属实。我在程祁身上看不到一点他对我的留恋和尊重，那些事情藏在岁月里太久，久的我只能看得到眼前人对我的强迫和专制。

　　何书韫临出发前三天的时候我去送她，自从何书韫红了之后，机遇和邀约都碎片化的涌来，现在是她事业的上升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停下脚步。

　　这次陪同她的还有章岁。

　　章岁把原来的工作辞了，专程负责何书韫的工作交接和生活日常，相当于何书韫的半个经纪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章岁，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漆黑长直发，瘦削面庞，眉压眼的长相，眼尾沟绵长，扫过来的时候无端的有股压力，工装外套上挂了副眼镜，乍看上去挺有攻击性的脸。

　　她对待何书韫可谓是鞍前马后，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干练的人伺候起人来完全得心应手。

　　“早就应该见一面了，不如今晚一起吃个便饭？”

　　章岁笑起来的时候那股子迫人的压力捎带着消融许多。

　　“晚上我们七点才结束，来得及么？”何书韫和章岁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我。

　　章岁的眼睛在我们脸上过了一圈，问我是不是不方便。

　　何书韫：“她有家室，九点前要到家。”

　　章岁的眼神霎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又了然的点头：“那可以把程教授一起请过来，或者饭后我和书韫送你到家，顺便跟程先生解释一下。”

　　显然，何书韫提起来过我的一些近况。

　　可若程祁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就好办了。

　　“多谢。”我说：“不瞒你说，他最近很忙，很少回家睡，我也有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我扯了慌，把前段时间程祁的状态顺口道出。临近婚期，他这段时间休了假，一点也不忙。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他和何书韫见面。

　　话一出，章岁的表情又变了。有家室的人，丈夫可以夜不归宿，妻子却有定时定点的门禁，说给谁听都很不可思议。

　　我拒绝，章岁就没有再坚持。何书韫适时地插话：“我们早点结束，先把饭店给定了，六点多直接过去。”

　　章岁思忖，说道好。

　　临走前，我道：“你这个季节的复查在日本也可以看，我帮你联系好了那边很有名的医生，把联系方式推给你微信了，你到时候直接去看就好。”

　　章岁：“我已经帮她约了明天的医生，会不会麻烦你？”

　　我一愣，没有想到她的动作更快，心里不知怎么一软：“那就在国内拿完药再去日本检查吧，别怕麻烦，我已经约好了。”

　　何书韫：“正好章岁公司还有个体检的名额，你明天也一起做个吧。”

　　“我就不用了。”

　　程祁请过家庭医生，三个月都会带人来家里给我做检查，我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健康。

　　何书韫的目光很深，重复道：“一起吧。你放心，我也放心。”

　　她的表情不像是允许我能拒绝，我还没有从她的坚持里回神，就听到章岁说：“听书韫说你在国外的时候受过伤，不如还是一起吧，就当走之前给她吃了个定心丸。”

　　话里话外我都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同意。

　　晚上出门前，程祁倚在门口，一把攥过我的手腕，上下闲适地用眼睛打量我，拧眉：“见朋友需要穿成这样？”

　　何书韫临行前，我想要在她面前呈现出最好的状态。从柜子里扒出来一件杏色高弹收腰短裙，外面套了件长至脚踝的翻领棉羊毛开衫，脚上蹬了双短靴长袜。

　　是再正常不过的衣服。

　　“去换。”

　　“可我快迟到了。”手腕在他手心里轻微挣扎起来。

　　程祁的眸子缓慢地调转到我的锁骨上，不知在想什么，嗓音低下来：“你知道现在外面几度？”

　　“车上和餐厅都有暖气，我真的不冷。”

　　“哪家餐厅？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我伸出手，无奈：“我换，我换。”

　　一顿饭的时间里，足以我了解到摄影只是章岁的副业，同时进行的还有泥塑雕刻，做过艺术疗愈，还给娱乐圈递过自己的写的本子，就连提到设计这行都是侃侃而谈见解独到。因而章岁的经济来源，由各个副业累计得以支撑。

　　她的家庭背景是真正的根正苗红，章家祖父辈曾在蜃城中央大学任教中文系，还是地方文史馆的馆员。
　　五十年代末，高考制度恢复，章家就已经是第一批大学生，著名古籍专家。父辈这一代人里，有继任大学教授的，有毕业于政法大学的，到了章岁这一辈，同辈的几个兄弟姐妹不是投身艺术类的建筑行业便是进军科技，从事前言算法研究。

　　诗礼传家，代有才人，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

　　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里出了这么个另辟蹊径不务正业的后辈，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因此，当话题聊到程祁专业的时候，章岁便多问了几句，言语间不失夸赞，说这种人才应该是章家出来的孩子。

　　这话委实亲呢，甚至对我这个一面之缘的外人都不设防。

　　米兰期间听何书韫提起过，说章岁从小就不服从家族规训，无论是父辈还是同辈，成就都远超于她，章岁在章家是出了名的反面教材，影响力惊人到和章家族训一样代代传人。

　　不过这都是她人的私隐，我不好置喙。

　　何书韫倒也不甚在意，章家管不住她，何书韫可以。

　　脊背仰靠在身后的软椅上，看着对面二人的交涉，头一次在这两人身上品出了同类相吸的味道。

　　不过按照章岁对何书韫的照顾程度，我心里还是稍稍放了心，心里竟还有点不舍，好像自己养大的闺女似的。谈笑间蓦地想起来，若是这两人走到最后，单是章家，就够应付的了。

　　不知道何书韫是不是和章岁说了什么，八点五十两人准时把我送到了观漪台。

　　到家后方觉家里没人，打电话过去没有人接。或许是这两天太累了，洗漱后倒在床上很快便昏昏欲睡。

　　翌日床边一如昨晚的清冷，短信只有出差两天几个简短的字。去哪儿，和谁，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等基本问题通通不得而知。

　　还好我并不在意。

　　空腹到了医院后就开始各项的检查，章岁全程捏着单子在一旁陪同何书韫。

　　跑前跑后一上午的时间，外科检查时，医生对着出来的片子沉思，我换好衣服上前，解释道：“我左臂半年前受过伤，阴天会疼。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眼睛没抬，没什么问题，给你主刀的医生手很稳，后期恢复也不错，只是……

　　他指了指上面和旁边深灰色软组织明显相悖的亮白色区块，问道：“当初给你做手术的医生，给你植入了锚定钉？”

　　我被问懵了。

　　其实当初的治疗那段时间里，我的情绪状态每天都因为大量的疼痛而变得焦虑，惊惧，不安。所以即便是当初的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必要安装了什么医用钉，我也都记不清了。

　　“病历本带了吗？”

　　“带了。”

　　医生看过后，沉吟半晌：“上面并没有记录，奇怪……”

　　“你看，这里有一个很明确的植入金属物，但你的病历本上却没有关于这个记录的相关信息，也就是说不是医疗接骨板和螺钉。如果是骨科固定器，它会和你的骨骼和血管紧密相连。”他指着旁边区域融合的很好的一块深灰色阴影说道。

　　“但是这里，虽然位置同样处于你曾经的伤患处，但却在你的皮下脂肪层，而且很小一个。”

　　影像片上白色亮的惊人，片状姿态卡在那里，我想了一会，“医生，我给家里人打个电话问一下。”

　　程祁全程陪同了我在米兰的治疗过程，后续的所有流程也都是他在跟医生交涉，他会比我更清楚。

　　打过去直接关机，我的心里开始隐隐地不安起来。

　　检查持续到了晚上，程祁的电话没有打进来，敬易安正在和我通话。

　　我没有让何书韫担心我的身体状况，对她隐瞒了这一事实，直到晚上见到敬易安。

　　上次慈善会相别，又是一年半没有见面，面前的人好像从未被岁月洗礼，连时间都偏爱他。

　　他听完我的诉求后，直接带我去做检查，报告出的很快，又是他亲自盯着，直到一摞的检查报告堆叠到他手里，他翻看着，表情越来越凝重。

　　“高分辨率CT和射频扫描显示，你体内有很明显的微型电路结构。”

　　敬易安的脸色变得可怖起来，手里的报告捏得变形。

　　我听得云里雾里，被他的神色搞得紧张起来，好像有什么隐藏已久的答案呼之欲出。

　　“阿弋，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苦笑，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我真得了什么没查出来的绝症？

　　“我们还检测到了无线发射信号，结合信号特征和物理分析，你左肩伤患下方两寸的位置上有块定位追踪芯片，看融合状态，已经在你体内植入超过八个月的时间了。”

　　脑腔内的嗡鸣声随着“定位追踪芯片”陷入白茫茫的一片。

　　什、什么？

　　“你当初拒绝我，就是为了把自己过成这样？”

　　稍微一想，敬易安便明白了过来，面色铁青的质问我。

　　敬易安都明白过来，我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他竟然在你身体里植入追踪芯片？！你还要我摁着不提，你到底得罪了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