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31、第 31 章 所以，都不看看吗？

　　秦霜今天穿了件白裙子，化了淡妆，在我身边对着玻璃内的展品啧啧称赞，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大白鹅。

　　好吧，还是只很漂亮的大白鹅。

　　秦霜正对着眼前一只青中泛灰蓝的八棱净瓶一边拍照一边赞不绝口，眼睛恨不能钻进瓶口里一探究竟。

　　“你看这盏托，看这釉色，老天爷啊，真是浑然天成！早就听说京市的越窑秘色瓷精美伦伦，忒美，忒美！”

　　我一旁冷眼瞧着她的夸张姿态，忍不住想笑：“你这么喜欢瓷器，之前怎么没来？”

　　秦霜终于舍得直起身子，仰起脸感慨：“何不食肉糜啊大小姐！你以为这是什么几百块钱门票就能随便进入展览的博物馆吗？”

　　“一个普通高端会所自最低门槛还要三十万呢，这里可是京市顶级会所，你知道单是入会费就要多少个W吗？我们这纯属于“熟人介绍制”才过来的，说起来还真是沾了你的光，不然我哪有机会进到这种地方？”

　　“沾了我的光？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霜滔滔不绝的感慨突然卡了一下，然后接道：“……是这样，你想，假设你没有傍上咱家出版社，我也来不了啊，多亏你学富五车才华横溢神笔马良，带姐妹见识了不凡，回头请你吃大餐！”

　　秦霜的遣词造句让我牙疼：“什么叫“傍”上？”

　　秦霜笑得见牙不见眼：“夸您呢。”

　　秦霜说的不错，来云涧会所的人不是企业高管就是政商界人士，单是入会费就是小几百万。不仅是文物，还有拍卖会，高尔夫球场和红酒阁等的地，稍微有点钱的都会来此地消费谈生意。

　　秦霜明显对其他温泉红酒一类的没有兴趣，视线又黏在了瓷器上。

　　“这里很大，你慢慢逛，我去那边的画廊看看，一会别忘了集合。”

　　秦霜回头，对我抛了个飞吻，然后等不及似的冲我摆手。

　　因为之前和罗赋生来过一次，和秦霜对瓷器的热爱一样，我只对这里的画感兴趣。

　　我跟着不远处一直随身的一个侍应生离开，她在我斜前方恭敬有礼的带路，身姿步伐都训练有素，距离不远不近一米的距离，能及时听清客人的需求以便及时做出解答。

　　经过红酒宴门口的长廊，我撞见了两个人。

　　一身束身西服的高矜阳和我四目相撞，她身后跟着慢半拍碎碎念的周周。两个人看到我都是一怔，周周脸上的笑意散了不少。

　　高矜阳很快反应过来，打破僵局：“阿弋，这么巧？”

　　我斜过去一个很淡的眼神，对于很巧合这个话题提不起来兴趣。

　　“这几次的画展有你很喜欢的画家的作品，你会喜欢的。”

　　高矜阳心大的很，两个月前才被我抽了巴掌，中间一个字的消息都没有发过，不仅没有耽误和周周谈情说爱，也没有耽误少发一次朋友圈，两个月后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在我面前旁若无人的问候。

　　更可气的是，初中时她就知道我画画很好，毕业后也偶有联系，在我发的动态里还点过赞。

　　即使她知道现在的我对她有怨气，还是做着人模狗样的假正经和我演着面和心不和的戏。

　　我的火气瞬间飙了起来。

　　高矜阳真的很有这个本事。

　　“高矜阳，这里没有外人，你装作了解我，也适当分分场合。”

　　周周一开始在旁边还略显局促，在我开口后表情也变了。她上前一步把高矜阳拉在身后，对我怒目而视。

　　这幅护犊子的动作看得我更加怒火中烧，我看着她没有说话，空气一瞬间僵了起来。

　　周周气极，“你太让我失望了罗弋。”

　　上次吵架的龃龉像是一道无法地壳运动后的裂痕，我做不到在这样的场合再对周周口出恶言。

　　我僵硬的别过脸，示意他们赶紧走。

　　周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高矜阳轻轻拽住周周的袖子：“算了，阿弋总有一天会接纳我们的，你们不要因为我做不了朋友。”

　　我 ：“……”

　　高矜阳分外诚恳的在后面望着我，一副大度又释然的无奈。

　　我怒极反笑，这么多年，高妗阳还是只会这么一套。

　　挺好，我一开始还真的以为她会有所改变，现在看来，真是和孙旭一样，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

　　他们走后，身后目睹全过程的侍应生走上前，小声询问我是否还需要继续带路。

　　“现在什么时间？”

　　“五点半。”

　　秦霜的消息恰如其分的弹出来，我低头回复：“餐厅带路吧。”

　　“请问需要叫乘车服务吗？”

　　“很远吗？”

　　“三点八公里，坐车八分钟，步行二十五分钟……”

　　我一向不喜欢迟到，更加不喜欢在人到齐后再进入大家的视野里。我和秦霜前后脚的到了云涧会所的私房菜，本帮菜系，是迎合大众口味的最佳选择。

　　秦霜在我身边像一只左扭右晃的跳蚤，我咽下口中的茶，“长虱子了你？”

　　秦霜白我一眼，对着自拍换了个动作，嘟囔道：“没有来过嘛，新鲜新鲜。”

　　程祁是第三个进来的，他进来的时候我才恍然，差点忘记他和我一样也在受邀行列。

　　有那么一时半刻想，我不起来程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霜是我熟悉的人，云涧会所是我熟悉的场所，这些似乎在缓慢的几秒钟变得不可思议和费解起来。

　　当时林总约饭，程祁没有在群里及时回复，再加上最近操心的事情太多，我把这个人也在团建的首要人群里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我的惊讶维持了十几秒的空白，最后几秒我开始有点慌乱自己是否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当我接触到程祁的眼神时，才堪堪想起来他也按时出现在这个房间的原因。

　　不过好在我的异常很快的被自己淡无表情的脸给压了下去，没有人发现我的脑雾，我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程祁的穿搭上。

　　程祁穿了偏休闲的西装，垮肩单排扣的设计，将人衬得瘦削，半背头的发型，依旧有几缕倔强的发丝掉在额前。

　　他用什么牌子的发胶？这样看起来没型没款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怎么就那样好看？

　　秦霜先一步和程祁打了招呼，程祁微微颔首回礼后，在我身旁坐下：“怎么不回消息？”

　　我下意识的伸手摸向手机：“……没看到。”

　　程祁端凝我许久，对着我倒扣在桌面的手机，扬了扬巴颌：“所以，都不看看吗？”

　　秦霜轻咳一声，她不咳还好，她一咳嗽就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我的脸没出息的发烫。

　　我被程祁盯的不自在，硬着头皮草草看了眼手机，十分钟前他发的消息是，我在校门口遇到了高矜阳和周周。

　　我以为是什么好消息。

　　这有什么值得他紧催慢催的？

　　程祁见我脸色不对，适当的没有再提，秦霜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闷头只顾喝水。

　　六点十几分时，林总姗姗来迟，他一进门就张着一张惯常的笑眯眯的脸，啤酒肚不减反增，两个月不见，变得更加圆润了，让那双眼睛藏成了一条缝。

　　“久等久等，路上堵车。”

　　他说着把拉不上拉链的卫衣外套挂在了里面的衣架上，问：“点菜了吗？”

　　“今天就我们几个，你们不用拘束。”他接过一直在雅间等待点菜的服务人员手中的平板，一边若有似无的看了我一眼。

　　“吃完饭我再带你们见几个朋友，都是自己人，一起玩一玩。”

　　他话说得很客气，秦霜在桌下轻轻踢了踢我，不明白说好的团建吃饭怎么临时变成我们四人了？

　　我已经做好了有一二十号人齐聚的心理准备，他陡然改了主意，我虽不解其意，心中也松口气。

　　我不是很爱热闹，也没有很多和人打交道的经历。以我一孔之见，交朋友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刻意发生的，若是有倾慕的人，不做局也会成为朋友，强硬互加联系方式又能怎么样呢？

　　“易安也没有来，他最近在总院有台手术。小罗，他让我向你问好。”

　　“这家的炙子烤肉很有名，林总试试？”

　　林笑笑立刻被转移了话题，我的目光跟着说话人的变动落到了程祁脸上。

　　他眉目内敛，含着克制的笑意和林笑笑推荐，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我和程祁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了解一些他的脾性。

　　我知道，他不喜欢敬易安。

　　程祁没有和我对视，秦霜却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附耳上来，低声道：“你上次说和我讲的事情，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和我讲？”

　　上一次这样尴尬的局面秦霜就在场，今天也是。

　　林笑笑不知道哪里听的风，总是想把我和敬易安撮合在一起。想起来敬易安，我就想到我们上一次在医院见面后很久没有再联络。

　　我还记得他送我回校的那个傍晚，他手肘撑在车窗上说的那番话，他说我和他很早就见过面。

　　我对于和敬易安早就见过面这件事情全然没有印象。

　　胳膊肘一疼，我“啊”了一声，抬头撞进程祁的眼底。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内敛的眼睛里捎带着不易觉察的凉意，不动声色的瞅着我。

　　我错开他的眼睛，含混应声，反应过来他们点菜时，在问我的忌口。

　　“什么都好，我没什么不能吃的。”

　　林笑笑不明所以的望了眼旁边的程祁，秦霜赶紧打圆场：“林总问你喝什么，不是吃什么。”

　　我顿生有点尴尬，为我的心不在焉。

　　“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攒局吃饭了，现在问你有什么忌口是不是晚了点？”

　　程祁身子撤到后面的椅背上，下巴微微抬高，说出来的话含着绵里藏针的针对。

　　“不好意思。”我对林笑笑说道。

　　林笑笑似乎察觉到了我和程祁之间暗流涌动下的针锋相对，更没有想到我会直接道歉，急忙说：“没有的事。小罗小秦，你们喝酒还是茶？”

　　秦霜：“我们喝茶就好。”

　　等菜期间程祁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我的视线跟着他直到房门重新关上，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孙旭。

　　“小罗啊，阿祁呢就是这个性子，你别吃味。”

　　林笑笑以为程祁刚才呛我是因为我的走神，又以为我一直盯着他看是因为我在意。林总并不知道我们的隐情，误会也很正常。

　　我没有解释，露出了个抱歉的笑容。

　　林总霍完稀泥顺带着又夸了我几句，这才把话音儿和击鼓传花似的又转回了程祁身上：“阿祁心细，知道人多一起吃饭不自在，才跟我讲团建换时间的事。”

　　“这不——改成了我们四人吃饭，吃完饭再和他们那一帮人聚。”

　　难道今天临时的改时间是因为程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