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78、第 78 章 你身边全是他的人！

　　护士明显慌了，“啊”了一声后，双颊唰的红了！

　　程祁了然的点点头，“你忙吧。”说完便走回了原来的病房单间。

　　护士在身后还没有缓过神，想要说病房今天退掉后要等到明天才能入住，不过想到那张深沉难测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平常也很少有人住那么贵的单间，暂时也不会有人入住，等明天系统上传信息就好了。

　　为什么又选择回来，鬼使神差似的，为什么连上去喊她的勇气都没了？或许上次把她吓得不轻，她细嫩白皙的锁骨细密的颤抖着，不凑近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把慌张掩藏的很好，却又不到位。

　　他单是想想，便悔得心脏滞疼。

　　这点疼和一想到她日后会抽离自己的生活便激生出了深可见骨的、扎实的恨，不能失去，不能放弃，不能离开的欲念如同高悬风筝下细若游丝的线，牵扯五脏六腑，心脏血液稍加流转，就又疼又恨，恨的手都有点发抖。

　　护士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阴鸷的眼底，她吓了一跳，她把病房内上午输水的吊瓶默默退走，不敢再瞄。

　　“等等。”

　　护士猛的一个激灵。

　　“……你跟她讲，我回医院了。”

　　没头没尾的，护士回头，反应也算快：“您是怕她担心吧？放心，我已经发过消息了。”

　　怕她担心么。

　　国外这些年，他发出的所有邮件都被阻隔，寄出来的信石沉大海，可是没关系，他可以等，等着国内的消息传过来，老师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一周，一个月，一年……没有，什么都没有。孙旭最初的时候还担心国内的不安分，后面察觉国内除了程祁的父母，连一个字都没有传来，别说电话，她冷静的宛若一座没有哗然的死寂的山。

　　那么点念想不仅没有在日日等待的消磨中殆尽，反而如同不败不息的水草，呈几何增长的癫狂往回国尽头的那天扎去。

　　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有选择放弃，她又凭什么轻而易举的一句分手就一把火撩断他们之间的生机！

　　我看到手机上弹出的信息的时候，刚洗完澡躺在床上，看到消息后，虽不知道缘由，心里却松快了不少。

　　自从几周前见过程祁后，我就开始后怕，怕他一个不高兴便失温的眼睛，怕他薄唇轻启下的威胁和淡无神情可憎的面容。

　　明明这样好的一个人，却早已浸泡在学术权弄利欲熏心，若不是罗赋生找来的那些信息，我不会相信那便是我从十几岁就跟在身后的程祁。

　　所以那句“下一个便是何书韫，你试试看”的话才这般轻而易举的脱口，只要他不高兴，不顺遂，他就要上手段。

　　之前他怜惜，方且收敛，现在想想，出国前他的很多姿态都很反常。

　　那时候我把他压制的很好的狠戾叫了个好听的称呼，没有安全感。我误以为……他没有安全感。

　　或许经他人之言的程祁，从来都不是我心里的少年。我不信邪的拖着还没好全低烧的身体驱车找到了常绮珊。

　　她一向年轻娇媚的面容上少有的严峻，她看向我的眼神隐含怜悯。

　　“他师从什么人，你不是不清楚，还要为他辩护到什么时候？”

　　他师从什么人，说到底，与他自己本人秉性如何……有何干系！

　　常绮珊不客气的把所有的消息打印成厚一寸的整理成册，抬手映在我脸前：“你好好看看，你身边全是他的人！”

　　影像、图案、标识、文字，熟悉的聊天页面记录，周周、赵琰、高矜阳，什么时候开始，与他共事了？

　　高矜阳本就和他一个老师，我不意外，可赵琰恨他入骨，周周……我呼吸伴随着滞痛，周周为什么……

　　原来周周那些日子的陪伴，那些日子的相互慰藉都是程祁在后面一手规划？赵琰怎么会那样巧在高矜阳对自己动手后立刻出现在莫讳家楼下，他明明那样厌恨他……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都是这样，怎么她身边连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从没有察觉……

　　我蹲在地上，指尖翻动地面上被风吹起的纸张，上面一页是周周和程祁的聊天记录，黑白照片上是潜隅，穿过院子，透过明晃晃的落地窗，二楼的栏杆处，那人怀抱里抱着一个人……

　　那身姿、脸型分明是程祁。

　　继续往后翻，卧室里，我双目紧闭，程祁坐在床边，侧对镜头，鼻梁高挺，正附身用药膏抹在我脖颈处的红痕，而照片里的我，裹在被子里，轻蹙眉头，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手下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处都是……我在院内画画，我驻足街边，我开车从地下室出来，我与罗赋生、唐捐，我在宠物店送走何书韫的客人……

　　“你好好看看好好想，这些总不能是我捏造出来的？只是掐断了你我之间的电话，跟这些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绮珊一把把我拉起来，直视我通红的眼睛：“他与你说的那些，从来都不是警告……”

　　“他到底是变成现在这样，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你想过吗？”

　　是，是我大意了。

　　陆明礼一刻不等的出事了——

　　他成绩好，考了最好的高中，两年间心无旁骛，中间连跳两级，现下正是高考关键期。而他家里市值千万的公司却一夜之间爆出售卖的化妆品使用三无产品，实锤曝光后，代理商投资人纷纷找上门，股值一天之内下跌百分之十个点，事发至今第三天，已大势已去，背负上亿的身债，已是板上钉钉。

　　我来到他所在的研究院，被门卫拦到门口，我打他电话，无人接听。再打，关机。

　　我知道，他是在还我前两个月换手机卡不接电话的报复。

　　我沉默的等在楼下，低烧让我面色苍白，双膝发软，我只是站在冬日的阳光里，这明晃晃看得到的光线，竟也是这样凉气渗人，能钻进人的骨缝里。

　　我执拗的等了五个小时，直到二楼长廊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程祁穿着白大褂被几人簇拥着走来。

　　是啊，他读博结束，已经是名副其实享誉业内外的程祁教授了。

　　一行人走到中间的时候，程祁对身边人说了什么，他们往楼下的我瞄了一眼，相继离开。

　　程祁站在二楼，俯眼，目光交汇的一瞬，我便知道对我的到来，他早已心中有数。
　　不过是为了惩罚前几次我对他三番两次的拒绝。

　　他连头都懒得往我的方向倾斜，只是低着眼睛，眸色凉薄极了。

　　他缓慢踱步下楼，错过我的肩膀，一个字没有。我伸出手拦他，扣住他插进口袋的白色腕臂上，白色刺眼，他垂下眼睑，给我说话的时间。

　　喉管挤出来的声音发涩：“……我们谈谈。”

　　程祁唇角弯起几分嘲弄，眼底没有半点波澜，他抬起眼睛，半敛的眼皮有些内双褶痕，眼尾流露出来的分明是冷戾。

　　这一刻，我开始担心他会拒绝我。
　　真奇怪，从前他分明也不是对我有求必应的，此刻我竟会为他的不语感到心慌。

　　我的手在他的沉默中开始焦急的发抖，我努力克制，放低声音：“程祁……”

　　程祁偏头，眼角再度半俯视的睨向我，嗓音薄寡：“这是回国以来，你第一次主动找我。”

　　他很满意我的服软。

　　我跟上他的脚步。

　　坐上车后开了十几分钟，来到了一栋居住楼后，他在前步伐很快，我因长时间站立膝盖僵硬的疼，我咬牙提速跟上。

　　来到一间房间门口，他输入视网膜：“这是我休息的地方。”

　　“咔哒”轻脆的闷声响起，门缓缓左移，露出里面的两室两厅，窗明几净，几乎一尘不染，床头展示柜上除了几本杂志和物理的相关书籍，一件多余的摆件都没有。

　　他功成名就，屋内却连个醒目的奖杯都未曾看见。

　　程祁先行走进去，“进来吧。”

　　我站在门口，没动，厚重的密码门因我不进不退产生轻微的嗡鸣，似催促。

　　程祁扔下钥匙，褪掉白大褂和里面的西装外套，坐进沙发上开始倒水，头也没抬：“罗小姐，没有想好，怎么敢来？”

　　听到这个称呼，我心神狠狠一颤，直接走进来，身后的门感应到后缓慢匀速关上，自动上锁。

　　我走过去站到他面前，他把一杯清澈透底的水搁置我面前，有耐心的等我开口。

　　“陆家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程祁一只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交十，眼神指了指面前的水，命令：“喝。”

　　我抄起水杯，一饮而尽，冬日干燥，唇部嗓子早就火辣辣的疼，一杯温水入喉，说不出的舒适。

　　“有关。”

　　双拳不自觉的收紧，胸腔不均匀的起伏，我压紧嗓子，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喷火，口中仍试图为他找个恰当的理由：“陆家得罪过你？”

　　“陆家没有。”他眼神盯我，浓郁眉眼散着凉意的笑。

　　陆家没有，我有。

　　如果不是知道这一点，我也不会来找他。

　　他姿态依旧散漫的盯我，似乎等着我忍着屈辱向他恳求。

　　“放过陆家。”

　　“陆家咎由自取。”

　　“条件你开。”

　　“晚了。”

　　他分明没有任何商谈的态度，半月前他酒后的脆弱仿佛是给我的最后通牒，我没有心软，所以他在报复。

　　胸口的火气弥漫四肢，我死死的锁着他的表情，再次叫出他的名字：“程祁，你不就是想用陆家逼我现身吗？是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你逼我出面。”

　　否则你以为，我还愿意见你？

　　程祁眉目彻底沉凉下去，唇角笑意不变，冷酷却渗入那张脸上的每丝纹路里：“求人，是这个态度？”

　　他终于说出来了，把这个难看的字赤裸裸的横在我们之间。我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半分往日的影子，心痛难忍：“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分钟。”他抬起腕表，声线很淡。

　　我收紧五指。

　　“四十秒。”

　　我试图张口，看着这张面容，却先湿了眼睛，想说的话适时的噎在嗓子里，堵得喉管刺疼。

　　“二十五秒。”

　　“五秒……”

　　程祁起身，抬手掐住我的胳膊往门口扯。

　　“我求你！”下颌没出息的开始颤抖，我反握住他的胳膊：“我求你……”

　　“……你还记得当年你与我说过什么，你说只要我想做的事情，你都会帮我……”我喉间溢出细碎的哽咽，屈辱随着我的每一个字的吐出都加深一分，我浑身颤栗起来：“你还记得吗……”

　　你还记得初始时你的眉眼是绝不复现在的温柔么？
　　你还记得你爱我时候的样子么……

　　程祁侧脸如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眉梢未动，眼底的讥诮已然漾出：“现在知道与我谈感情了？”

　　他冰冷苍白的手指轻轻拂去我眼角的泪，和两年前一样温柔的动作，片刻后，我听到他寒沉声音居高临下的递出了判词。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