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矢》坞妄

81、第 81 章 我不接受有名无份的婚姻生活，你做好准备。

　　年节尾声逝去很久，今年，又是迟来的春寒，温度裹满逼人的料峭朝人脸上扑。而这个季节，将再度迎来躁郁病的高发期，日历上时刻提醒我的日子突突跳着，我便紧了紧大衣领子边往外走，顺手给何书韫发了条消息：“记得复查。”

　　每当这个季节，都是何书韫去医院一年一度复查的日子。

　　坐上车说了个地址后，窗外空气虽凉，阳光却大片大片的铺满街道，我爱上京的天气，尽管霾气很重，干燥寒冷。

　　还是爱。

　　想着想着，计程车的打表声回神儿似的钻进脑子里，我前倾上半身：“师傅，我手机上改了地址，麻烦您前面掉个头吧。”

　　程祁把我的东西从潜隅收了出去，搬进他在京市装修好的湖景房里。

　　这是他的要求之一，我遵守承诺。他不知道的是，潜隅我仍旧定期交房租，我深知程祁的房子对我来说不是久住之地，他身边不会是久待之所。

　　我要有时刻能退回来的准备。

　　在车上把拍的照片发给了阮棠，她很快回复了个OK。

　　绕着市区转了半圈，在一家咖啡店前下车，这里是我这两年偶有路过发现的新店，还没有带何书韫来过，时间久了，来这里的次数多了，老板都和我熟识了。

　　我坐在临窗的位置，捧着刚做好的热拿铁，透过玻璃，张望外面形形色色来去匆匆的人们。

　　室内暖气很足，没脱外套也不觉得热，直到手心里的拿铁一点点凉掉。手机猛地震动——

　　“什么事？”

　　“在哪儿？”

　　“……”

　　“晚上约了陆总。”他提醒：“我去接你。”

　　莫名的，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个我从没有带任何人来过的地方，我只想有个地方，是可以脱离他视线的。

　　可额外的沉默拉长了我的对抗情绪。

　　“罗弋。”

　　他念我的名字，含着我多次忤逆后的柔声警告。

　　“我自己打车过去。”撂了电话，在室外抽了足足一根烟的时间，才叫车到目的地。

　　程祁早已在里面等，陆总还没来，倒不是他不重视，而是我的习惯是任何场合都要早到十五到二十分钟，深知程祁有一样的习惯，便故意拖慢了一根烟的时间。

　　这根烟仿佛成了导火索。

　　落座时，侍应生在一旁等着接我脱去的外套，我脱下自然回头：“谢谢……”

　　程祁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卫生间返回，代替早不见人影的侍应生自然的接过我的大衣。此时再拒绝，显得矫情，于是默声应了他的服务。

　　将衣服挂到身后的休息室再回来时，男人神情难辨，嗓音却听不出喜怒：“来的路上抽烟了？”

　　因着抽烟拖慢与他相处的时间的缘由，我没吭声。

　　在他眼里，这便是理直气壮。

　　“你的医嘱，还需要我时刻提醒吗？”

　　我倒水的手背一怔，原来是为这个。

　　忌高声，忌耳语，忌辛辣，忌烟酒。医嘱字字昭昭，他不在国内，手都能伸到我脸上来，对我的事情可谓事无巨细。

　　仅是一怔后，怒意便涌入胸腔，我仔细压着，没有表露分毫。

　　“好不了了。”我说：“我有数。”

　　这里是京市，有着最好的全国最好的医疗团队和顶尖的先进技术，纵然如此，依旧一筹莫展。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程祁低眼凝我，“我在美国联系了几个业内有名的专家，安排个会诊检查，下个月五号你……”

　　如此具体的时间，一定是很早之前便托关系联系，恐怕是连我们的机票都提前买好了。

　　“不用。”

　　程祁的话被我打断在空气中，宛若把折断在冬日光线下的尖锐冰冷，散发着寒气。他总是这样，专制独裁惯了，什么事情都不需要与我商量，仅是一句话就定下我的行程安排，永远的先斩后奏，永远的不懂得尊重人。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搁下喝了一口的水杯：“我也没有在跟你商量。”

　　正当时间死寂的胶着下，门被推开——
　　陆承天一见我们都到齐了，连忙赔礼，尽管他根本没有晚到，甚至还提前了十分钟。

　　他的到来让我暂时搁置了我与程祁的争执。
　　待到入座后，陆总才开始招呼着我们，中间无非是场面话，或许中间略带真心，只是没有利益在前，又何谈那点真心？

　　“今天本来小儿是要来的，临时又改变了行程……他与罗小姐联系了吧？”

　　我点头：“明礼已经和我说过了，明天周末，我会带他出来逛逛……他现在学习进度怎么样？”

　　我正清嗓音，“陆总。”我半只手臂横在桌面上：“我不希望陆氏集团的变故，影响到他高考，所以我想我们之间达成一个共识，在他高考完之前，最好不要让他知晓这些事情。”

　　陆承天连忙应声：“是，这些程总已经告诉我了，怎么，他没和你……”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些昨天他们都敲定了。于是缄默，不愿再出声。

　　程祁的手臂适时的伸过来给我面前的杯子里添满水，微偏头，他端雅温润的笑容得体极了，他不是觉得瞒不住么……

　　“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我恍然抬头，没料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余光迅速扫了眼陆承天的方向，果然他笑得更厉害了。

　　“罗小姐和程总是先前就……？”氛围托到这里，陆承天不恰如其分的问一句，反而显得奇怪。

　　程祁大方的笑：“阿弋是我的未婚妻。”

　　我手中夹着的菜惊掉在桌面，看他。

　　陆承天登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我有眼无珠了，这样——自罚三杯……”说着就面前的茅台自饮三杯，程祁还没说什么，就听到陆承天摆手：“程总不必迁就，我知道您不能碰酒，以茶代酒就好……”

　　他全程周全，我却越发的坐不住。若他是随便一个商人还好，可他的儿子偏偏是我熟识的陆明礼。吃着吃着，便难有胃口。

　　酒过三巡后，陆承天便承受不住了，一手拉着程祁的肩膀，一手在虚无的空气里比划着，表忠心立誓言，程祁中间还照顾他去卫生间吐了一次。最后，叫了陆承天的司机和一直等待商谈合同细节的律师过来将人接走。

　　一顿饭散尽已是三个小时后，程祁捏着眉心，应付的有点累。

　　“吃好了吗？”

　　他的目光落在早在两个小时前我就没动过的餐碟上。

　　“走吧。”

　　回去的路上，我的头轻靠在车窗上，身体背过程祁，明显不想与他说话。

　　“明天要见陆明礼？”

　　又开始了，又开始对我的生活事无巨细的掌控了。

　　“是。”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明天上午我有个学术会议不能陪你，下午晚饭前我要在家看到你。”

　　轻蔑出声：“程祁，我是要嫁给你，不是卖给你。”

　　你是疯了吧？跟他妈的谁下命令呢？

　　“我希望你能正常看待我们之间重新在一起的事实，不要有抵抗情绪。从你答应再度接受我开始，时刻报备，就是你该做的。”

　　“所以你告诉陆总我是你的未婚妻？”

　　他的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挑动了我饭前揣的极好的怒火，语气缓慢、冰冷：“我不喜欢你这样介绍我。”

　　“你的个人意愿，个人喜好，在我们两人的事前，并不重要。”程祁眉毛都没抬，嗓音含冷戾：“还有，我不接受有名无份的婚姻生活，你做好准备。”

　　那缕星点火苗子直窜天灵盖，我恼怒的开车：“停车——！”

　　程祁如我愿的在一旁停了车，我裹紧衣襟，用力甩上车门，冷风吹散我的头发，直往胸口钻，我走得太急，上了台阶，没过一步，脚下的高跟鞋硌在盲道的凹凸上迅疾崴了下，惊慌下扶了把身旁的车身。

　　漆黑的、不透式玻璃后面，看不到的，是程祁急速前倾的身体和欲伸出的手。

　　我知道他看到了，虽然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还是为我的狼狈羞恼成怒，五指虚握成拳，用力砸了下车窗，转身离去。

　　程祁在车内静静的望着，视线始终落在我强撑镇定的脚踝上，从始至终，连车窗都没有降下一寸，待到我在十字路口转了弯，才重新发动车子淹没在夜晚的车流中。

　　程祁重新接上蓝牙：“说！”

　　苏子贺笑：“你挂我电话你还这么大气性？”

　　程祁脸色稍缓，忍了又忍，压了又压：“有什么事？”

　　苏子贺：“柏景回来了，出来续一摊儿？”

　　程祁想到罗弋的背影，有点犹疑：“这么晚？非要今天？”

　　“柏景可是三年没回来了啊，你想好，不来的话你在他那可得有个好说法。”

　　说白了，没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地址发我。”

　　程祁的湖景房位于湖边的独墅，距离市区十公里的距离，不算远，却寸土寸金，而程祁选的这个地段，不松手个千把万，难成。排墅间距相隔甚远，也不至于太过偏僻。车子在香樟夹道的尽头停下，那座房子静立于水岸交接之处。

　　前排出租司机提醒：“到了。”

　　因一次没来过，抬头看了眼，建筑线条极尽简洁，浅灰色岩板与原生木材拼接。金属蚀刻光影的设计，一块厚重的拉丝黑钛板上镌刻着门牌号106，低头对上导航地址，没错。

　　走近后，才发现门牌号通过精密蚀刻而成，背后嵌入柔和的感应式长明灯带。光线从数字背后漫射出来，在墙上投下微妙的光影，内敛的高级感，愈显克制，还真符合他的审美。

　　“观漪台……”我冷哼：“故作姿态。”

　　拾级三步台阶，来到厚重的密码门面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密码，身子略僵，尴尬和狼狈裹着恼意再度密密麻麻的溢出，不想打电话给他。回头时，出租车早已离开。我一时陷入两难。

　　在台阶上坐着抽了半只烟的时间，拨给了何书韫。

　　“出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