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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疼不会让人长记性,后悔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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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雪飘得大了些,落在院外光秃恣意生长的枝桠上,瘦削,锋利,朝寒天深空发泄般的怒长延伸,片刻不曾被压软脊梁。远处的电线绵延在瞳仁深处,封在画框里不过轻蘸一笔,天空被切割成块,均匀铺陈,静止的不像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我们之间穿过,程祁除了最初的瞳孔微缩,脸上便再没了颜色。他居高临下的用眼神攥紧我的脸,一言不发,威势不着痕迹的扑涌过来。
我硬着头皮强行与他对视,尽量不避不退,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顶的我嗓子更加涩疼。
我在手机上打字,递过去。
“也没有很疼,或许睡一觉就好了。”
难得软下去哄,他不领情。
程祁五官隽沉,眉目深刻,和颜悦色的时候端得副好说话好商量的温儒皮囊,经不起动怒,此刻低眉深压,下颌咬紧,面部线条因控制欲望绷直而凌厉下来,看起来属实有点骇人。
我不敢上前,也没后退,被他就这么站着盯了足足四五分钟。上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好像还是中学时实验室爆炸那次。
少年难以控制的情绪,逼红的眼眶,如今落到了近而立之年的更浓郁的面容上,已是极力压制。
“为什么?”
僵持许久,他终于磨牙吮血的咬出字眼,音色低沉到了胸腔里,感觉不给他一个恰如其分的理由,他能抬手掐死我。
为什么?
我被问得一愣,还真应了何书韫那句话,破罐破摔呗。
我脸上恍过的迷惘似乎激怒了眼前人,他走近,近到我可以听得到他呼出来的沉厚气息,还有沾血染恨般的、极其淡薄的一层泪酝在眼底。
我惶然怔住。
“用□□上的疼压过情绪上的崩溃来转移痛苦?精神上难以压制就自残躯体,这就是你处理情绪的方式是吗?”程祁的每个字都压得我难以喘息,句句诛心。
男人面容寒沉,四溢的戾气敛都敛不住,偏偏嗓音是沉到底的温柔,极端诡异的反差让人不寒而栗。
“赌的是什么?”程祁抬手,虎口骤然掐过我的下颌,五指收紧,不允许我的眼睛躲闪,步步紧逼:“我的心软,我的放手,还是我的愧疚?”
“你怎么敢拿自己的安危跟我玩这一手?”眉眼狠戾的沉下去,他手上使了十足十的力道,痛得我条件反射的想要甩开他的桎梏,喉咙因剧烈尖锐的疼传出压抑不住的呻吟音节,破碎、断裂。
程祁一把扣住我的后脑,掐我下巴的力度不减反增,生理性的泪水从眼尾狂飙而出,没有唤得他的一丝怜惜,带着痛和恨咬牙切齿的质问,嗓音似从牙缝里挤出,用捏碎我骨头的力度一字一顿的重复:“你怎么敢?”
惊惧羞恼交加,气血疯狂翻涌,我愤力甩开他,惯性使然,甩得一个踉跄跌跪在地板上,磕得我狼狈至极,仓皇的捂着下巴,喉腔呼出带血的气息,喑哑的从嗓子眼撕出两个字。
“疯、子……”
字不成字,音不成音。
他就站在我面前,没有垂下半分怜悯的目光。视线所及处,是他熨贴的一丝不苟的西装裤笔直的线缝,男人自然垂落的手背上血管交错,附在白皙的皮肤上,随时能因为他的举动爆出狰狞面目。
“你给我记住了。”
窗外无声飘雪,和煦如春般的室内,先是生出一身薄汗,极速褪去后,这会儿已浸透了前胸后背。男人轻轻的垂下眼睑,俯睨我惊惶弯下的身姿,口吻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冷淡和失温的语调:“这才叫疼。”
他妈的……
狗东西。
程祁接触到我的眼神,眉心细微的蹙起,眼皮皱起一道细褶的纹路出来,他蹲下身子,我双臂撑在身后,下意识的防备。
程祁的眼睛流连在我的下颌处,墨深难测的瞳仁里难辨情绪。
我狠狠瞪他一眼,推开他上了二楼卧室。
这个人现在哪里都不对劲,若是两年前,他耐心有余,会哄着我上药,然后絮叨着我不懂得爱惜自己,而不是现在这个不讲丝毫情面,动辄上手段的烂人!才不过两年光景,竟判若两人。
程祁的变化让我心惊,更令人胆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惧怕他,或许是因为他的每一句威胁都言出必行,甚至不允许我说半个不字。
权势威压之下,我竟被一步步牵着鼻子走了这么久。
我最初以为,我们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好聚好散,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么想着昏昏沉沉的倒在卧室的沙发上睡着了,中间景漪打来的电话响了好几遍没有接到,直到脚上传来一阵细密均匀的钝痛。
脚踝轻轻一扯,醒来。
程祁正坐在我的旁边,给我的脚上药。见我醒来也没有任何的分心,指腹上的膏药清凉的有点冰,他头也不抬,眸色专注,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似乎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
也是,疼的不是他。
我撤回脚,程祁没有说话,手上稍一用力,我就动不了,任由他上完药后在我脚上打着圈儿按摩。
他的力度很舒服,不会很重。
可这样细腻的事情,不该是由他做。
待到程祁旋转上药膏盖子,我才收回脚。
我的脚本来就没有大碍,虽然走路用劲儿会疼,但还不致于去医院的地步。
我弯腰揉搓下被他按的发烫的脚踝,想说我不需要你对我献殷勤,张嘴又卡住,刚才怒气鼎盛时,极尽全力吐出的两个字,更伤嗓子,现下说话更加霍霍的疼,浓重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再起身,看到程祁递到眼前的水,修长的手指指腹透在玻璃杯后,印出了浅淡的指纹。
几个小时前还喜怒无常的人,现在开始讨好了?我抬头瞪他,他只是淡然的保持着端水的姿势,没什么表情。
我一把挥翻水杯,玻璃杯掉在地板上应声而碎,温热的水大部分溅在了程祁腿上,我甩了甩手臂上的水珠,挑衅的望他。
程祁神情没有什么变动,眼神却沉下去。
“打算不吃、不喝,不遵医嘱,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程祁道:“身体是你自己的,为什么总执着做没有意义的事?”
我冷笑,敲字,举到他脸前。
果然,程祁脸色微变。
“身体是我自己的,所以什么时候吃饭睡觉,什么时候损毁自伤,什么时候保护温养,什么时候生和死,都由我说了算!”
我才是我身体的唯一执行人,你程祁,不是。
我知道程祁最在意什么。我也知道我气到他了。
就是因为知道他比我更在意这幅躯壳,所以我才逼着自己咽下那几杯酒,本想着严重一点吓吓他,没想到过火给自己搞失声了。
因为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威胁,没错。我就是在用自己的健康、安危去威胁他,谁让他在意?
程祁用一种“记吃不记打”的表情凝我,久久后,气极反笑。
“跟我对着干,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没有好处,我的颊侧还下颌现在都还在隐痛。
程祁从储藏室取了扫把将脚下的玻璃归置一处,又拖了遍地面,直到新木地板恢复如新,收拾结束后,他在我面前的单人沙发上重新坐下,闲适的擦着手:“同样的手段,我不想对你用第二次。”
“所以阿弋,不要再妄图挑战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就是控制我,利用我,监视我,跟踪我,然后再舍弃我?”打下这些字的时候,两年间的屈辱密布全身,仿佛如影随形的阴影,稍一想起冰山一角,就胸闷难忍。
程祁视线深下去:“我从没有想过要舍弃你丢下你……”程祁轻轻摇头:“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你不需要解释,你的行为就是最好的解释。你选择了你的前途和老师,这是你的选择,我原原本本的接受。”
“以前你以保护的名义监视我,我认,因为那时候你还算是个人。现在,请你看清现状,我们早就回不去了。”
程祁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所以现在你对我没感情了,是么?你现在爱上别人了,是谁?敬易安,还是景漪?”程祁眼底戾气骤起:“我不在的这两年,看上谁了?又跟过谁?”
他竟然会误会我和景漪师兄。
看来这些话忍了许久了。
“我答应你结婚,可一张结婚证能束缚的,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人,不是我。”
程祁笑,笑得我头皮发麻。
“你的意思是,即便结婚了你也会出轨,因为你是被逼的?”
我咬紧牙关,不再辩驳。
“你想招人?好啊!来一个我处理一个,来两个我处理一双。”程祁轻轻抚摸我下巴上的淤青,口吻轻柔:“……就像你现在这样,总是不肯长记性。”
“疼不会让人长记性,阿弋。后悔才会。”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在我身边,为什么你总要想着离开?”
“我知道,潜隅的房租你又续了一年。阿弋,你总把我当傻子。”
“如果你因为我舍弃过你想离开,我不会承认你所谓的舍弃。如果你因为两年间我没有联系你想要离开,我愿意为此付出失去你以外的任何代价。如果因为这几年里我联系你的朋友多于你,我也可以把他们都送走。”
程祁的眸色偏执癫狂:“但是……如果因为不爱了这种荒谬的借口想要离开我,那我不妨告诉你——”
“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我回来就是专程与你结婚的,而你只能做我的妻子。”
程祁从未一口气与我说过这么多话,这席话像是忍无可忍前的最后通牒。他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样冷硬笃定,听得我心脏狂跳!我推他肩膀,程祁反手捏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近,逼得我惊怒交加的看进他幽深的眼底。
他的指腹轻柔摩挲我的手腕,似乎在感受脉搏紊乱的跳动。
“细算起来,你上学早,小我三岁,经不起诱惑也正常,这都不是问题,因为婚后你遇到的任何诱惑,我都会替不懂事的你处理干净,这是身为丈夫该包容的。”
“只是……你想明白后果就好。你担不起的后果,总有人为你担、为你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