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九,帝王为饵 ...

  •   容京二皇子府,景泰将战报揉作一团砸向炭盆,写着“北邙山大败”“地道被拔”“景冥安然无恙”的一张张信纸团成了团,砸得盆里火星迸溅,又在灰烬里扭曲蜷缩。他赤红着眼扯开案上最后一封密信,南野领主的字迹似淬毒匕首直刺心口:“二殿下给的布防图,莫不是景冥做的局?”

      “废物!”炭盆被踹得翻滚出三丈远,香屑混着炭灰扑了满身满地。三日前北狄使臣突然断了联络,今日南野又送来这诛心质问——景冥也就算了,从小目中无人。可那个叫昀佑的女将,景冥随手养的玩意儿,竟真能破噬魂阵?

      ——————————

      议政殿的蟠龙柱投下重重阴影,老皇帝的咳嗽声仿佛永无休止。昀佑将《龙鳞册》、军械账册与染血的契书递上御案,景泰癫笑扯开锦袍,北狄狼图腾在胸膛狰狞盘踞着:“儿臣只要景冥死!女子掌军本就是笑话,父王竟还让景冥为储。儿臣宁愿去找个慧眼识珠的新朝!”

      景衍澜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龙椅扶手,蟠龙金鳞硌得掌心发疼。他望着阶下癫狂的次子,二十年前那个拽着自己衣袖叫“父王”的稚童,眼里的光,曾经是孺慕而非野心。

      “你……何时与北狄勾结?”老皇帝的声音像锈刀刮过青石,目光落在景泰袒露的狼图腾上。那刺青狰狞盘踞心口,仿佛要将血脉都染成狄人腥膻。

      “父皇问得好!儿臣倒想问问,您何时把心偏到景冥身上?”景泰衣衫不整,已是没有半点皇族的样子,“苍梧关血战,儿臣率精兵断后,您却在金殿夸的是她景冥‘巾帼不让须眉’!”

      “混账!你当朕不知苍梧关真相?”景衍澜猛然起身,脸色变成不正常的赤色,“你利用亲情暗害景冥,让她险些丧命敌手,又因贪功冒进折损三万将士,这都你的‘功劳’!”老皇帝剧烈咳嗽着抓起案头密折摔过去,泛黄纸页散落间露出“私吞军饷”“谎报战功”等朱批,“那三万冤魂……咳咳……你当他们……咳咳……不会入梦吗!”

      景泰踩住飘到脚边的罪状:“成王败寇罢了。父皇当年弑兄夺位,不也踩着叔伯尸骨登基?儿臣不过想学您——用最脏的手段,夺最干净的江山!”

      “放肆!”景衍澜抓起案边金香炉砸去。景泰偏头躲过,炉中残灰扑了满襟,却掩不住他眼底癫狂:“父皇可知儿臣为何选北狄?因为容国烂透了!景冥掌军十年,边关百姓只知护国公主不识天子!女子称帝?滑天下之大稽!”

      老皇帝踉跄跌回龙椅,喉间泛起腥甜——他早该认清景泰,八岁射杀宫猫时的阴笑,十二岁毒死伴读后的漠然,十七岁推景禹入水,景冥初领北境时,景泰为嫁祸亲妹妹,竟将染疫的流民驱入北境村庄。

      “朕给过你机会……”景衍澜颤抖着指向殿外,“桩桩件件,一次次为你找借口……”帝服广袖灌满穿堂风,似垂死的鹤翼,“朕留着你……是盼你悔改……”

      景泰突然暴起,劈手夺过昀佑捧着的契书,北狄可汗的狼头印鉴刺痛双目,他竟当着满朝文武将契书撕碎塞入口中!喉结滚动间,血丝溢出嘴角:“父皇既认定儿臣叛国,现下证据没了。父王不如将我也嚼碎了咽下去?”

      “拖下去!”景衍澜枯槁的手背迸出青筋,“玉碟除名……押入天牢……赐……”

      “父皇!”景泰狂笑,“您以为景冥是什么好东西?她与那女将军夜夜同榻,怕是早将容国军权……”

      “啪!”

      景冥的巴掌比老皇帝的怒吼更快。景泰偏着头,却仍咧着染红的牙嗤笑:“我的好妹妹,心虚了?”

      景衍澜在这一刻彻底看清了——这个他曾疼爱的儿子,骨子里流的不是皇族血脉,是腐臭的毒汁。那些刻意纵容的贪腐,那些假装不知的杀孽,终究养出了杀亲叛国的禽兽。

      “朕……没有你这种儿子。”老皇帝最后一丝气力随着茶盏落地而碎。

      景泰被禁军拖出殿门时仍在嘶吼,声音混着风雪灌入金銮殿:“景冥!你以为赢了?龙椅上沾的血……迟早淹死你!……”

      蟠龙柱的影子在地砖上蜿蜒如血痕。景衍澜望着扑上来扶住自己的景冥,浑浊老泪砸在她手背:“冥儿……这江山……”

      景冥握住老人的手:“父王重托,儿臣……”景冥哽咽不能语,老皇帝在女儿怀中咽了气。

      殿外刮进来的风,吹乱了容国朝堂。

      ——————————

      当天,素服的景冥留昀佑在皇宫勤政殿内。

      “本宫有一礼物送给你。”

      一个羊皮卷在案上徐徐展开。羊皮边缘磨损处缀着金线,山河脉络间朱批密如蛛网,最醒目的是北境线——被反复描摹得凸起发亮。

      “这幅舆图,本宫绘了整整七年。”手指划过图上山川,“现在,它是你的了。昀佑,守好它。”

      昀佑明白,景冥此举,是将大容国的安危毫无保留的托付给了自己:“殿下,昀佑发誓,此物将重于我全部的身家性命。就算昀佑被挫骨扬灰,此图断不会有半点闪失……”

      昀佑欲跪,却被揽入带着沉水香的怀抱。温热突然贴上唇瓣,景冥的吻带着清香,将昀佑说与未说的话封入喉间。

      “叫我景冥。”景冥眼尾泛红,“皇城冷得很,唯有你是暖的……”

      ——————————

      景冥定年号“永昌”,登基大典在三日之后,此刻,昀佑正在刑部为景冥“清道”。她在诏狱口供与朝臣名录间落下重笔,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兵部尚书王崇”五字被圈了又圈,如同一道枷锁。

      “元帅,该更衣了。”侍女捧着武将朝服候在屏风外。昀佑挥手遣退侍女,将犀甲又束紧三分,护心镜映出眼底青灰——三日不眠不休,终于到了这一刻。

      辰时正,太和殿九重丹陛铺开血色霞光。昀佑按剑立于群臣之首,看着景冥踏碎玉阶霜华而来。十二旒冕冠遮住女帝眉眼,唯有垂珠相撞的脆响,似当年沙场箭矢破空的余韵。

      “众卿平身。”景冥的声线如冰。

      “陛下!老臣有本奏!”兵部尚书突然出列,笏板直指御阶,“女子称帝本就有违祖制,如今国丧期间,不仅允许武将戎装上殿,竟还要……”

      昀佑挺立,不动如松。景冥轻笑一声,冕旒随动作摇曳如帘:“王尚书这般急切,是忧心私运的五百套铁甲无处安置,还是怕你与景泰的勾当无人知晓?”

      禁军统领冲进殿门时,昀佑的剑尖已抵住王崇咽喉。

      “押下去。”景冥广袖一挥,“与那些个丑角正好凑够三司会审的吉数。”

      变故发生在巳时三刻。

      景冥与昀佑清理了十个有权有势却居心叵测且手下不干净的朝臣,当第十名罪臣被拖出大殿,昀佑突然听到卡簧声。她旋身扑向景冥:

      “陛下小心!”

      三道淬毒弩箭自藻井破空而下。昀佑剑光如银蛇狂舞,斩落的箭簇钉入景冥面前的御案,皇位扶手上的龙首砍出一道槽。

      “护驾!”昀佑大喊御林军。

      暗卫方才自梁上倾泻而出,女帝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玄衣纁裳与垂珠冠不见丝毫凌乱。

      当刺客被暗卫全数拿下,昀佑拄着剑单膝跪地请罪——无论什么理由,君前拔剑都是大不敬。昀佑眼眸微抬,瞥见景冥袖中露出的机括——那分明是改良过的袖箭触发装置。

      “护国元帅昀佑,救驾有功。赐兵符,领兵部尚书,授一品军候。”突如其来的圣旨震惊了在场每一个人。

      “陛下!”昀佑猛然抬头,看见景冥藏在龙袍下的手腕有新结的血痂,那是试验袖箭时留下的伤痕。

      退朝钟声撞得昀佑耳鸣。她攥着兵符穿过回廊,金属棱角刺破掌心。景冥的内侍追上来:“元帅,陛下召您……”

      “本帅要巡防九门。”

      “可陛下说……”

      昀佑望天——这是掐准了现在自己不能抗旨!

      “我知道了。”昀佑踏入内殿时似要踩碎地砖,景冥正俯在案前描摹疆域图。

      “舍得来了?”女帝未抬眼,笔尖继续游走,“北境军报说狄人……”

      昀佑不顾君臣之礼,拿起个茶盏重重磕在桌上,然后盯着她腕间渗血的绷带,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拿自己当诱饵,很有趣?”

      朱笔陡然顿住。景冥起身绕过龙案,帝服扫过昀佑战靴:“暴殄天物,那可是你爱喝的‘鹰嘴梅’,朕特意从鹰嘴崖带回来的。”景冥伸手想捏她的脸,“再说朕若不做饵,怎么钓出这些害虫?”

      昀佑忙的后退:“陛下万金之躯……”

      景冥突然贴近:“这里没有陛下。只有怕你皱眉的景冥。”

      昀佑猛然抓起景冥的手,却发现腕间绷带又渗出血丝:“你!”

      “疼。”景冥顺势将她揽在怀中,垂珠冠轻响,“昨夜试新弩,机关卡住了……”

      昀佑所有怒气都碎在这声示弱之中。她认命地扯过药箱,却见女帝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锦盒:“赔你的。”盒中白玉簪流转着月华,是按照当年被挑落的木簪做的。

      “帝王冠冕易得,知心人难求。”昀佑的青丝水一样在景冥指尖辗转,变成堕马髻,“这江山太重,你得陪朕扛。”

      ————————

      宫人通报打碎两人之间的寂静:“前皇长子景奕,与陛下登基的同一时辰,在府中自尽了。”

      景冥最不想看的手足相残,还是出现在了眼前。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