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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镜中(一)梨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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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世界上,都是形单影只的。可是生命这样短暂,我们永远无法预知明天是怎样的光景。于是,我们渴望有人真心呵护着自己,让我们相信,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可陷入之后才发现,我们早已在镜中。
“小姑娘,终点站梨镇到了,该下车了。”司机大叔雄浑洪亮的声音猛然将云意从睡梦中拽醒,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苦巴巴地皱着一张脸,五官各处用力,努力睁开一双清澈的眼睛,朦胧的意识让她嘴里不自觉嘟囔着一句:“吵。”
因着距离太远,云意的声音过于细微,大叔好久也不见小姑娘有反应,正准备去叫醒她,就看见小姑娘慢腾腾地扭动着脖子,手撑着座位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云意呆呆地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皱着细眉思索着。
大叔见她停着不下车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开口问她:“怎么了小姑娘?”
云意手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眼眶里泛起一层生理性泪水,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看向司机大叔:“大叔,我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但是,我想不起来了...”
“是行李箱吧,喏,就在你座位底下放着呢。”司机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小姑娘这两年年年暑假都往梨镇跑,每次下车还想不起来忘了自己的行李。
也是个奇葩的人。
云意一拍自己的脑袋,又差点忘了自己的行李!
云意朝司机大叔不好意思地笑着,面色窘迫:“不好意思哈司机大叔,我这个人一上车就容易犯困,醒来反应就比较迟钝。”
大叔摆摆手:“没事儿,我刚想提醒你来着。”
云意点头,从座位底下艰难地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司机见她一个女娃娃怪可怜的,正想着帮她提下车,刚准备解开安全带。
云意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她停下动作,一本正经道:“大叔,你还有工作呢,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了。”
司机想的是反正就只有你一个乘客了,小姑娘看着也没什么力气。
司机正在想着,云意已经吃力地搬下了大巴车。车上的司机摇摇头,于是发动车子离开。
云意下车不久,身边的大巴车不多时驶离了站点。
只留下云意一个人和一只大行李箱在原地。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云意背上就出了好多汗。
她默默地环视了周围的环境,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外婆家还那么远呢!
云意遥望着这条破破烂烂的水泥路蜿蜒曲折,看不见尽头,仿佛看见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云意内心崩溃。
经过一番徒劳的挣扎之后,她认命地拖着大箱子不情不愿走上了坑坑洼洼的大马路。
随着中午太阳的升高,光线愈发晒得毒人,炎热无比的天气早已让云意汗流浃背,冒出的汗水早已打湿了她身上洁白的衬衣。
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这次一个人、一辆车都没看见!云意苦不堪言。
救命啊,谁来帮帮她!
或许是老天爷于心不忍,云意凭着极佳的视力看见远处似乎有人来了。
她欣喜若狂,踮着脚向那处张望,连着身上的疲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个人影逐渐往这边移动着,直至距离她500米处,云意才敢确定,对方是一个男生,而且还骑着一辆自行车!
云意激动地攥紧了手中的行李箱,大老远就挥舞着双手向男生求助。
等到靠近了才发现,男生穿着白T恤黑色五分裤,生的高大,肩膀很宽阔,给人满满的安全感。主要是长得很出众,皮肤白的不像话,剑眉星目,眼睫毛在阳光的映射下投下一道阴影,而鼻梁特别挺,附生着一颗小巧的痣,点缀其上,丝毫不违和。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生的脸色和唇色过分的苍白,莫名的有一种羸弱感。
男生按下手刹,利落的在云意面前停下,视线落在她身上,用眼神询问着她有什么事。
云意被男生的视线看的有些窘迫,她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多么狼狈:一身风尘仆仆,还蓬头垢面的,主要是出了好多汗!
云意不自在地后退了一步,尽量远离他,以此隔开身上的汗味。
男生见云意不说话,不经意揉了揉手腕,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虽然对方不经意流露又很快被隐藏,云意还是极快地捕捉到了。
她难堪的攥紧了手里的行李箱拉杆,终于鼓起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你可以帮我搬一下我的行李箱吗...”
男生闻言,视线转而落在了她身旁的行李箱上,瞬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凝滞。
这行李箱,着实大的离谱,比她人还宽,也不知道有多重。
云意说完话就一直打量着男生的反应,生怕他一个不答应。
就在男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要拒绝时,云意急忙伸出一根细瘦白皙的手指,脸色通红:“你帮我的话,就这个数...”说到后面越来越没底气,气势也逐渐低弱。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钱叫人办事,她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男生会不会答应。
面前的男生听到她这句话,脸色瞬间就黑了一个度。
他面露不屑,语气恶劣:“还真看得起我,笑话,你怎么就觉得我会这么好心帮你?”
云意一瞬间呆滞在那里,似乎还没有从男生的话语中反应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冷嘲热讽的人,又不是不给他报酬,为什么语气这么冲。
越想越委屈,鼻子泛酸,眼睛逐渐漫起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叫人心生爱怜。
她哽咽着开口:“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又不是白叫你干活,直接说不帮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凶我。”
“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样不讲理的人。我大老远从清城来这里,没想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碰见了你,你却不肯帮我,还嘲讽我!”
云意越说越激动,眼泪也从眼眶滚落下来,脸上不多时遍布泪痕,俨然成了一只小花猫。
江承境从她破碎凌乱的话语中总算抓住了几个关键信息:单独一个人从清城来,路上没碰见其他人,行李箱太重提不起。
这似乎很大程度和今天婆婆口中念叨着会来的外孙女相吻合?
不过这也哭的太丑了吧,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乖巧,还是小时候讨人喜一些。
江承境不经意地瞅了几眼眼前的女生。
嗯,长得还不算太矮,也很瘦,就是感觉身上没几块肉,风一吹好像就会被吹倒。这脸挺小的,不知道有没有他巴掌大。这个眼睛、鼻子和嘴巴也挺小巧的,就是流着眼泪太丑了,不知道笑起来怎么样。
注意到江承境一直在打量她,云意更加气恼了:“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哭吗!”
江承境偷看人家被抓包,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移开了视线。
不过,就现在这种情况,好像有些棘手。江承境终于意识到了小姑娘被他气哭了。
算了,现在还是先安慰她一下吧。
江承境右手抵住嘴唇,用力咳了几声:“那个...你先别哭了,先听我说。”
云意立马收住眼泪,用手用力地抹去脸上的泪水,不知道他这是要搞哪一出。
“我是江承境。”说完还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没想到云意一点反应都有,茫然的看着他,显然是没半分印象。
“谁啊。不认识你。”云意觉得他好像个二傻子。
“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江承境尴尬的笑笑,“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现在我帮你把箱子搬回去,你别哭了好不好。”
虽然云意也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能帮她搬箱子就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好,我不哭了。”
“你打算怎么搬回去?”云意抬头看向他,眼里红彤彤一片,却满是希冀。
云意想的是他长得这么高大,肯定是要展现男子气概徒手搬回去的,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你且等着,我叫辆车。”江承境注意到云意眼神里对自己的佩服,于是自信地拍拍胸膛。
啊?叫车?不是吧!有那么一瞬间云意以为自己听错了,简直奇葩!亏他长得那么高!
云意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本来想提醒他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给他的一百块钱可能不够车费。不过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就把将要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还是不打击他了,反正车费已经给他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云意有些苦恼。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车来了,云意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变化多彩,从一开始的满心期待到莫名不安最后到心如死灰。
从天堂落到地狱大概就是她这种感觉。
云意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将嘈杂的声音隔绝于外,强忍着发怒的表情,面带微笑,看向江承境:“这就是你说的车?”
江承境笑的一脸灿烂,点点头:“对啊,怎么样,我厉害吧!不过,你应该是第一次坐吧!”
“对啊,第一次坐。真的托了你的福,第一次坐拖拉机。”云意恨不得掐死他。
可她面上未显半分,依然维持着淑女的形象。心里却早已经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了。
拖拉机师傅把云意重的离谱的行李箱搬上了车,云意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车。
“开车吧师傅。”云意示意师傅可以开车了。
“哎,等等。我还没上车呢。”江承境一把把自行车扛上车,神色自然地坐了下来。脸上没有丝毫的嫌弃,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云意:....大哥,合着你的自行车是摆设吗?
在拖拉机一路的嘈杂噪声中,云意终于到了外婆王银家。
王银家是一栋独具特色的田园小屋,在梨镇也是比较少见的房屋风格。
云意从小就特别喜欢外婆家的房子,或许是因为地理环境好,梨镇一年四季气候都比较温和,很适合养人。所以她这几年也一直在外婆家过暑假。
云意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怨气,随即迫不及待跳下车,往家里冲。
刚想起来自己又忘了把行李箱拖下来,就见拖拉机师傅已经上道地提下来了。
云意瞅着江承境,见他啥事也没干,不由得嗤之以鼻。
她走上前,把箱子一拉,眼神不分给他丝毫,便毫不留情进了屋里。
“外婆,我回来啦!”少女灵动轻巧的嗓音充斥着整个屋子。
“囡囡,外婆可等你好久喽!”一位戴着老花眼镜的银发老太太正在小菜园择菜,大老远就听见云意的叫唤。
“外婆,我好想你啊。”云意跑过去一把抱住了王银的腰,在她怀里尽情撒着娇。
“我的囡囡这半年又长漂亮了。”
“嘿嘿!”云意脸上浮现一层红晕,尽显小女孩的娇憨,“外婆,我好饿啊。”
“好好好,外婆这就煮饭,都是囡囡爱吃的菜。”王银牵着云意的手一边往厨房走去,注意到门口站着的江承境,开口喊住他,“阿境啊,你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闻言,云意气不打一处来,急忙扯住王银的袖子,凑近她耳边小声说:“外婆,你别叫他。他可坏了,我叫他帮忙他还凶我,最可恶的是他竟然让我坐拖拉机回来的!”
云意咬牙切齿的表情全部落入江承境的眼中,他无奈摆手说道:“婆婆,看来这里有人不喜欢我,我还是回家吃吧。”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云意倒是有些意外,正高兴着,王银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囡囡,你可错怪人家了。我可是特意找他去接你的。”
云意错愕,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外婆,可是他好凶的。”
“阿境这孩子性格就是这样,你跟他相处久了慢慢就可以理解了。你小的时候可喜欢他了!”外婆笑着说道。
“小的时候?我和他认识吗?外婆。”云意傻眼,她可不记得有这么号人啊。
“何止是认识,熟的不能再熟了。小时候你们天天在一块玩,玩泥巴、摸鱼、捉虾、爬树、过家家这些事情天天和他一起呢!”外婆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云意听完,脑海里浮现了朦胧而破碎的画面,可记忆却像被上了枷锁,怎么也打不开,窥不见其原本的模样。
只依稀记得,好像她遗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