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星录》洛水长天

24、破长夜

　　往生海的风裹着咸湿的水汽扑在脸上，沈昭站在祭坛边缘，望着脚下翻涌的幽蓝海水，喉间泛起一丝熟悉的腥甜。

　　这是他第三次来往生海。

　　第一次是十五岁，母亲带他来祭拜族中先祖。那时他还不知道，母亲怀里揣着的半块玉坠，会在十年后成为他命里的光。

　　第二次是三年前，兄长沈锋替他挡下蚀骨蛊的那一夜。他抱着浑身是血的沈锋冲进往生海，海水漫过脚踝时，他听见母亲的声音——

　　“昭儿，往生海会替你记住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此刻，云岫的手指正攥着他的衣袖。她的掌心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炭，却又冷得刺骨。沈昭低头，看见她眼尾的朱砂痣已经蔓延至脖颈，像一条扭曲的红蛇，正顺着皮肤往心脏的位置爬。

　　“疼吗？”他轻声问。

　　云岫摇头，空洞的眼窝里泛起一丝温柔：“你在担心我？”

　　沈昭喉结动了动。他想说“我在害怕”，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从在断魂渊被谢无期救下后，他早已习惯了用冷漠包裹自己——直到遇见云岫。

　　“往生海之心在哭。”云岫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它说...我们踩碎了它的锁。”

　　沈昭低头，看见自己的靴底碾碎了祭坛地面的青石板。那些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蛛网般爬向中央的石台。石台上悬浮的晶石，原本泛着柔和的幽蓝，此刻却泛起血色涟漪，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唤醒。

　　“是星砂。”谢无期站在三丈外，折扇轻摇，青色符文在他周身流转，“你们体内的星砂与它共鸣了。”

　　沈昭摸向腰间的晦明剑。剑鞘上的暗红纹路仍在发烫，那是三天前在断魂渊与蛊化魔物战斗时留下的印记。他记得云岫说过，星砂会“认主”——可此刻，这股力量更像在撕扯他的血肉，而非保护他。

　　“昭儿，你的剑。”云岫突然拽他的衣袖。

　　沈昭低头，瞳孔骤缩。晦明剑的剑格处，那道三年前留下的暗红裂痕，此刻正渗出黑色的血。不是他的血，也不是云岫的——那血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带着股腐臭的甜腥。

　　“是蚀骨蛊的残魂。”谢无期走过来，指尖轻触剑身，“当年有人用它喂养蛊虫，现在它们要回来了。”

　　第一只“影子”从海里浮上来时，沈昭正盯着自己的剑发呆。

　　那是个浑身透明的怪物，皮肤下流动着幽蓝的光，关节处长着尖锐的骨刺。它的头颅是模糊的，五官像被水冲散的墨迹，唯有左眼亮着和往生海之心一样的幽蓝光芒。

　　“小心！”云岫拽着他向后跃开。影子的骨刺擦着他的衣摆划过，在地面留下五道血痕。

　　谢无期折扇展开，青色符文如利箭般射向影子。符文穿透它的身体，却只在皮肤上留下浅痕。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啸，尾巴横扫而来，将沈昭扫得撞在祭坛石柱上。

　　“咳...”沈昭捂住胸口，喉间涌上腥甜。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星砂正在疯狂流动，像无数条小蛇在血管里钻。

　　“用我的星砂。”云岫突然抓住他的手，将掌心按在他心口。她的星砂顺着两人相触的肌肤涌入，瞬间压制住那股暴走的能量。沈昭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比纸还白，眼窝的朱砂痣已经蔓延至锁骨，像一条扭曲的红蛇。

　　“你疯了？”沈昭咬牙，“星砂反噬会要了你的命！”

　　“比起这个...”云岫抬头看他，空洞的眼窝里泛起一丝温柔，“我更怕你死。”

　　影子再次扑来。这次沈昭没有躲。他将晦明剑插入地面，剑身上的暗红纹路突然亮起，与云岫的星砂产生共鸣。一道赤金色的光刃从剑尖迸发，精准地劈开了影子的头颅。

　　影子的身体轰然倒下，化作一堆碎冰。沈昭却踉跄着跪在地上，汗水浸透了后背。他能感觉到，云岫的星砂正在疯狂流逝，像被扎破的气球。

　　“你...不能再这样了。”他抓住云岫的手腕，声音发颤。

　　云岫笑了笑，指腹擦过他掌心的薄茧：“你握剑的手，比我想象中更稳。”

　　“往生海之心在震怒。”谢无期站在祭坛中央，折扇指向石台，“它需要祭品。”

　　沈昭抬头，看见石台的裂纹中渗出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凝聚成无数张人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他认出其中一张——是母亲的脸。

　　“祭品？”沈昭握紧剑柄，“你要我们死？”

　　“不。”谢无期摇头，“它要的是‘双生光’。”他的目光扫过沈昭和云岫，“你们兄弟的血脉，加上她的星砂，正好是它的养料。”

　　云岫突然笑了。她的笑声很轻，像春雪落在窗台上：“原来如此...所以当年母亲要把我送到你身边。”

　　沈昭猛地转头看她：“你知道？”

　　“她临终前告诉我的。”云岫摸向颈间的玉坠——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她说，沈氏血脉是星砂的容器，而我是...引路人。”

　　话音未落，黑色雾气突然凝聚成一只巨手，抓向云岫。沈昭想也没想就扑过去，将她护在身下。巨手擦着他的后背落下，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昭儿！”云岫惊呼。

　　沈昭抬头，看见自己的手背上浮现出暗红的纹路——和晦明剑上的裂痕一模一样。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星砂正在与这些纹路共鸣，像久别重逢的故人。

　　“原来...我才是容器。”他喃喃道。

　　云岫突然拽住他的手，将玉坠塞进他掌心：“不，你是钥匙。”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母亲的玉坠，和你剑上的纹路，还有我的星砂...它们本就是一套。”

　　沈昭低头看玉坠。那是一块半透明的石头，里面封存着一滴星砂。当他握紧玉坠时，体内的星砂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第四节：海的心跳】

　　往生海之心的血色涟漪突然平静下来。

　　沈昭能感觉到，玉坠里的星砂在呼唤他。他松开云岫的手，一步步走向石台。每走一步，脚下的裂纹就愈合一分，黑色雾气也消散一分。

　　“你要做什么？”谢无期皱眉。

　　“我猜，这颗心需要真正的‘光’。”沈昭回头，目光坚定，“不是容器，不是引路人...是愿意为彼此燃烧的人。”

　　他将玉坠放在石台中央。玉坠里的星砂飘出来，与往生海之心的幽蓝光芒交融。下一刻，整座祭坛开始震动，石台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形成巨大的星图。

　　云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沈昭，小心！”

　　沈昭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变化。它不再是人的形状，而是化作一团燃烧的星烬，与云岫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星砂正在疯狂流逝，像要燃尽最后一丝光。

　　“值得。”他轻声说。

　　星图完成的刹那，往生海之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白光中，浮现出一行古老的巫族文字——

　　“双生光，破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