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送外卖到画你》梧桐的星星

10、聚光灯下

　　林悦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走红"。
　　发布会后的第三天，她的照片和故事已经占据了本地媒体的头条：《外卖员画家挑战商业巨头》、《从送餐箱到画布：一个普通女孩的不平凡艺术路》、《CEO与女骑手：是爱情还是阴谋？》...
　　手机不断震动，陌生号码的来电一个接一个。林悦干脆关了机，躲在艺术中心的储藏室里整理画作。李老师说已经有十几家媒体申请采访她，还有两家电视台想邀请她上节目。
　　"你应该高兴才对，"李老师递给她一杯热茶，"这种曝光度多少艺术家求之不得。"
　　林悦揉着太阳穴："我只想安静地画画，不想被当成八卦主角。"
　　"但这就是成名的代价。"李老师叹了口气，"尤其是...你的故事太有戏剧性了。"
　　戏剧性？林悦苦笑。如果人们知道真相——她最初多么痛恨陆宇轩的欺骗，多么抗拒他的帮助，现在又会怎么编写这个故事？
　　"对了，"李老师压低声音，"陆总那边情况如何？董事会..."
　　"我不知道。"林悦坦白，"我们没联系。"
　　事实上，自从发布会那天后，她和陆宇轩再没说过话。媒体报道说速达外卖启动了内部调查，几位董事面临辞职压力，而陆宇轩的CEO位置似乎暂时稳固。
　　"你应该联系他。"李老师建议，"毕竟现在你们在媒体眼中已经绑在一起了。"
　　林悦摇摇头。她不怕媒体的喧嚣，但不确定陆宇轩现在需要什么——是她的支持，还是距离？
　　下午，林悦决定回站点上班。她需要一些正常生活的感觉，而送外卖是最能让她忘记烦恼的工作。
　　然而"正常"已经不复存在。从她踏进站点的第一秒起，同事们就投来复杂的目光——有好奇，有敬佩，也有疏远。老张是唯一还像往常一样对她的人。
　　"别理那些闲话，"他递给她订单时小声说，"嫉妒心人人都有。"
　　"什么闲话？"林悦接过订单。
　　老张犹豫了一下："有人说你早就知道陆总的身份，故意接近他；也有人说陆总为了追你才搞那些骑手福利...都是屁话，别往心里去。"
　　林悦胸口发紧。她早该料到会有这种闲言碎语，但亲耳听到还是像挨了一拳。
　　送餐途中更糟。有顾客认出她，要求合影；有路人指着她窃窃私语；甚至等红灯时，旁边车的司机摇下车窗问："你就是那个和CEO谈恋爱的小外卖员吧？"
　　林悦落荒而逃，提前结束了工作。回到家，她打开几天没敢看的社交媒体，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逆袭网红"——有人追捧她外卖员到艺术家的励志故事，有人八卦她和陆宇轩的关系，还有人质疑她的画作水平是否配得上个展...
　　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林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林小姐，您好。"一个彬彬有礼的男声，"我是《城市文化》杂志的艺术编辑，想约您做个专访，关于您的创作理念和即将举办的画展。"
　　林悦正要拒绝，对方补充道："纯艺术角度，不涉及个人生活。我们尊重艺术家的专业领域。"
　　这听起来还算合理。林悦答应了采访，约在第二天下午的艺术中心。
　　刚挂断，又一个电话进来。这次是个女记者，自称来自商业杂志，想了解"速达外卖内部斗争的真相"。林悦直接挂断并拉黑了号码。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再次关机时，一条短信跳出来：
　　"媒体骚扰你了？需要我处理吗？——陆宇轩"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称呼或寒暄，典型的陆宇轩风格。林悦盯着这条时隔多日的信息，心跳加速。她该回复什么？说"我很好，不用操心"？还是"是的，这一切糟透了"？
　　最终她选择了诚实："像被扔进了鱼缸，每条鱼都盯着我看。"
　　回复几乎是立刻到来："明晚公司有慈善晚宴，媒体会关注。如果你愿意来，可以正式介绍你的艺术家身份，转移焦点。不愿意也完全理解。"
　　林悦咬着嘴唇。参加陆宇轩的慈善晚宴？在聚光灯下以什么身份出现？他的女朋友？公司的前员工？还是单纯的艺术家？
　　"我需要考虑。"她回复道。
　　"晚上八点前告诉杨助理即可。没有压力。"陆宇轩的回复冷静而克制。
　　林悦放下手机，走到窗前。夕阳将城市染成金色，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在那些高楼里，陆宇轩此刻或许正在处理公司危机，或许在思考如何应对董事会，又或许...在想她？
　　这个念头让林悦脸颊发热。她转身看向墙上的日历——距离画展开幕还有两周时间。如果现在退缩，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但如果继续前进，她将不得不面对更多关注和审视。
　　第二天下午的艺术专访出乎意料的顺利。《城市文化》的编辑确实专注于她的创作理念和技巧，几乎没有涉及个人生活。采访结束后，编辑临走时随口问了一句：
　　"对了，您和陆总的关系会影响您的艺术独立性吗？我的意思是，有些人可能会质疑..."
　　"质疑我的画展是靠关系得来的？"林悦直接点破，"我的作品会回答一切质疑。"
　　编辑赞赏地点头："期待您的展览。顺便说，明晚的慈善晚宴我也会参加，或许能再聊聊。"
　　林悦这才意识到，明天的晚宴将是她正式以艺术家身份亮相的场合。如果不去，等于将话语权完全交给八卦媒体；如果去...她将不得不面对与陆宇轩同台的局面。
　　傍晚回到家，林悦站在衣柜前发呆。如果参加晚宴，她该穿什么？衣橱里只有日常便装和外卖制服，没有一件适合高级社交场合的礼服。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杨助理："林小姐，陆总让我确认您是否参加明晚活动。如果参加，设计师将在半小时后到您家为您量尺寸。"
　　陆宇轩连这个都想到了。林悦既感动又有些恼怒——他凭什么假定她会答应？
　　"告诉陆总，我会去，但穿什么我自己解决。"她回复道。
　　杨助理很快回信："陆总说尊重您的决定，但提醒活动要求正装。如果您需要，公司可以安排车辆明晚七点接您。"
　　林悦叹了口气："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她立刻打给李老师求助。半小时后，李老师带着一位做服装设计的朋友上门，三人翻箱倒柜，最终决定将林悦唯一一条黑色长裙改造为简约大方的晚礼服。
　　"你不必刻意打扮得像那些名媛，"李老师一边帮她修改裙摆一边说，"做你自己就好。艺术家的气质就是最好的装饰。"
　　当晚，林悦几乎没睡。第二天她特意安排了全天送餐，想用工作分散注意力，但效果不佳——几乎每单都有顾客多看她几眼，有大胆的直接问："你就是那个要办画展的外卖员吧？"
　　晚上七点，一辆黑色轿车准时停在林悦楼下。她穿着改造后的黑裙，头发简单盘起，只戴了一对珍珠耳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首饰。
　　车门打开，走出来的不是司机，而是陆宇轩本人。他穿着正式的黑色晚礼服，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挺拔。看到林悦的瞬间，他的眼睛微微睁大。
　　"你...很美。"他轻声说，为她拉开车门。
　　林悦的耳根发热："谢谢。我以为会是司机来。"
　　"我想亲自接你。"陆宇轩坐进驾驶座，"顺便...提前道歉。"
　　"道歉？"
　　"晚宴上可能会有人问些不恰当的问题，媒体也会盯着我们。"他启动车子，"如果你感到不舒服，随时告诉我，我们立刻离开。"
　　林悦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发布会后他们第一次独处。车内空间狭小而私密，陆宇轩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萦绕在鼻尖，让她心跳加速。
　　"公司那边...还好吗？"她打破沉默。
　　"董事会暂时平静了。"陆宇轩目视前方，"调查还在继续，但主要责任人已经辞职。"
　　"因为我公开了那份文件？"
　　"因为你勇敢地说了真话。"陆宇轩转头看她一眼，"再次感谢你，林悦。"
　　酒店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吊灯的光芒让林悦一时睁不开眼。门口的记者看到陆宇轩和她一起出现，立刻举起相机，闪光灯亮成一片。
　　陆宇轩轻轻扶住林悦的手肘，低声问："还好吗？"
　　林悦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没事。"
　　踏入宴会厅，林悦立刻感受到了无数目光的注视。衣香鬓影中，她认出了几位常在电视上出现的商界名流和明星。所有人都穿着昂贵的礼服，佩戴闪亮的珠宝，而她的简约黑裙和珍珠耳环显得格格不入。
　　"陆总！"一位中年男子走过来，"这位就是林小姐吧？久仰大名。"
　　"刘董事长。"陆宇轩礼貌地点头，"这位确实是林悦，青年艺术家，下个月将在艺术中心举办个人画展。"
　　他强调"艺术家"三个字的方式让林悦心头一暖。接下来的半小时里，陆宇轩带着她周旋于宾客间，每次都重点介绍她的画家身份，而非前外卖员或"绯闻女友"。
　　"你的《路上的人生》系列我很感兴趣。"一位画廊老板对林悦说，"特别是那幅雨夜外卖员，听说已经有主了？"
　　"是的，被私人收藏了。"林悦回答，余光看到陆宇轩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晚宴进行到一半，一位穿着华丽的中年女士拦住林悦："亲爱的，你的故事太励志了！从外卖员到艺术家，简直是现代灰姑娘！"
　　林悦强忍不适："谢谢，但我更希望人们关注我的作品，而非出身。"
　　"哦，别害羞嘛！"女士不依不饶，"说说你和陆总是怎么认识的？真的是送外卖时..."
　　"李夫人，"陆宇轩适时出现，"艺术中心的张主任在找您讨论捐赠事宜。"
　　支走那位八卦的夫人后，陆宇轩低声问林悦："需要休息一下吗？"
　　林悦点点头。陆宇轩带她穿过侧门，来到一个安静的露台。夜风清凉，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
　　"还好吗？"他递给她一杯水。
　　"像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林悦苦笑，"你是怎么习惯这种生活的？"
　　"从不习惯。"陆宇轩靠在栏杆上，"所以我很少参加社交活动。今晚是例外。"
　　"因为慈善？"
　　"因为你。"
　　这个简单的回答让林悦心跳漏了一拍。夜色中，陆宇轩的侧脸轮廓分明，眼中映着城市的灯火，不再有CEO的凌厉，只剩下一种她熟悉的温柔——那是"陆远"曾经看她的眼神。
　　"我饿了。"林悦突然说，"晚宴上的食物太精致，根本吃不饱。"
　　陆宇轩笑了，那个笑容让他瞬间变回了她熟悉的那个男人："我知道有个地方。"
　　十分钟后，他们神奇地出现在速达外卖总部的天台上。陆宇轩不知从哪里变出两盒披萨和几罐啤酒，两人坐在天台边缘，俯瞰城市夜景。
　　"员工餐厅的珍藏。"陆宇轩递给她一片披萨，"厨师是我朋友，经常给我开小灶。"
　　林悦咬了一口，芝士的香气在口中蔓延："比晚宴上的鱼子酱好吃多了。"
　　他们并肩坐着，分享简单的食物，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林浩的康复情况，画展的筹备进展，公司新推出的骑手安全装备...刻意避开那些复杂的过去和不确定的未来。
　　"你知道吗，"陆宇轩突然说，"我大学时也画过画。"
　　"真的？"林悦惊讶地转头。
　　陆宇轩拿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那是些建筑素描，线条精准，技法娴熟。
　　"学建筑时的必修课。"他解释道，"后来工作太忙，就荒废了。"
　　"画得很好。"林悦由衷赞叹，"你应该继续。"
　　"或许等退休后。"陆宇轩收起手机，"不像你，有真正的天赋。"
　　夜风轻拂，两人陷入舒适的沉默。在这个高度，城市的喧嚣变得遥远，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天台和他们两人。
　　"林悦，"陆宇轩突然开口，"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他的语气让林悦警觉起来："什么事？"
　　"巴黎高等艺术学院发来了邀请函，他们看到媒体报道后，想提供给你一个深造的机会。"
　　林悦瞪大眼睛："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们先联系了公司，以为我们是你的经纪人。"陆宇轩苦笑，"杨助理刚转发给我。我本来不想现在告诉你，怕影响画展准备，但..."
　　"但什么？"
　　"但你有权自己做决定。"陆宇轩直视她的眼睛，"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
　　林悦的心跳加速。巴黎高等艺术院是无数艺术学子梦寐以求的殿堂，这个机会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诱人...
　　"什么时候开学？"
　　"九月。"陆宇轩轻声说，"恰好是画展结束后。"
　　也就是说，如果接受，她将很快离开这座城市，离开...他。这个念头让林悦胸口发紧。
　　"我需要考虑。"她最终说。
　　陆宇轩点点头，没有多言。他们继续沉默地看着夜景，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直到杨助理打来电话，提醒陆宇轩晚宴即将结束，需要回去致闭幕词。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都没提巴黎的事。晚宴结束后，陆宇轩依约送林悦回家。车停在她楼下时，他终于开口：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记住一点——你的才华值得更大的舞台。"
　　林悦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她只是轻轻点头，道了声晚安。
　　回到家，她立刻查收了邮件。果然，巴黎高等艺术院的邀请函静静躺在收件箱里，提供全额奖学金和住宿补助。申请的截止日期是三天后。
　　林悦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今晚之前，她的未来似乎很清晰——办完画展，继续工作，或许...或许能和陆宇轩探索某种可能性。但现在，一个全新的选择摆在面前，美好得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意味着离别。
　　手机震动起来，是李老师的消息："晚宴怎么样？刚收到好消息！《艺术评论》主编答应来看你的预展！"
　　林悦放下手机，走到画架前。画布上是她未完成的新作——一个站在高楼天台边缘的背影，望着远方的城市灯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像画中人一样，站在人生的某个边缘，面临着选择。
　　留下，或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