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望雁》发芽荔枝

3、夜探

　　“周大人。”狱卒们晚上打了牌，现在都在打盹，没想到这时候竟有人来，还是这位冷面冷心的周大人，吓得瞌睡全无。

　　“柏雁如何了？”周望边走边问，深蓝色官袍猎猎生风。
　　“柏公子，啊不对，嫌犯，嫌犯伤势不轻，但都是皮外伤，我们请了大夫照看，他吃了点东西，现在应该好多了。”狱卒揣摩着周大人临走时的叮嘱，应该是让照顾一下这位柏公子，大家也都上心，柏公子吃了饭上了药，精神竟然恢复的不错，现在估计已经睡了，就连被褥都是专程给换过的，应该错不了。

　　“怎么？想去太师府当差？”周望突然停下，看向满心等夸奖的狱卒。“你怎么不再给他斟壶美酒找个美人？”狱卒楞在原地，这和他临走交代的可不一样！狱卒战战兢兢，“大人息怒，小的知错了。小的明天就给他撤了，不，小的现在就给他撤了。”周望沉默片刻，“罢了，牢房门打开，你们都退下吧。”狱卒们猜不透周大人的深沉心思，但见他并未生气，想来应该也还好，打开牢房门便赶紧撤了。

　　这四方牢房关过许多人，达官贵人，奸佞小人，平民百姓，大臣将军，随便什么人，进了刑部大牢，没有几个镇定自若的。本朝皇上宽仁，若不是当真犯了大错，衙门审审，罚一罚也就过了。眼下的太平盛世，少有作奸犯科之辈，刑部大牢用得极少。

　　周望在门口站了片刻，小心推开牢房门，却并未进去。今天天气不错，一轮明月高悬，意外的将牢房照得雪亮，狱卒们对柏雁甚是当紧，能看出地面和墙面都打扫过，除了柏雁身上的血腥气，没什么异味。柏雁身上的锦衣被下人们换了，此刻穿着一身不知哪里找来的粗布麻衣，乖巧地躺在窄床上，盖着一席崭新的棉被，一只细皮嫩肉的白皙手臂垂在床边，此刻睡得正安稳。

　　那白嫩的手臂和梦里小儿的小手重叠，周望有些愣神。想起那梦，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俯身检查柏雁的呼吸，还算安稳，还好还好，只是梦。周望本打算立即离开，最终还是没舍得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睡梦中的少年，不知再想些什么。既然无事，那便放心走吧，眼下的闹剧还不知道如何收尾，周望轻轻叹息，将少年的手臂放回棉被中盖好，转身要走。

　　“周大人，你来啦。”柏雁的声音依然虚弱，却是一副欢天喜地的语气。
　　“照例巡视罢了。”周望没有回头，冷声达到。
　　“你看到那匕首了？”柏雁还是一副聊家常的口吻，“那确实是我的东西，你知道的。”
　　“柏雁，你，你去那里做什么.....”周望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我知不是你，可你要跟我说实话。”

　　“哦？”柏雁似乎对周望的回复很惊讶，“你为什么知道不是我？证据确凿，现在只差我一个口供，你有什么不信的。”柏雁不以为然的说道，“再说，说实话？难不成你要救我？随便吧周大人，事已至此没什么办法，就这样吧。”

　　“柏雁，有些事情你不懂。”周望依旧背过身，像是不敢看床榻上的少年。
　　“我有什么不懂，”少年伸了个懒腰，像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诶呦了一声，周望险些没忍住回头去检查他的伤口，还是生生站住，“我懂，你得让我指认我祖父，再不济也要指认到我大哥，这也是圣上的意思吧，我大哥现在和安平郡主定了亲，郡主的父亲安平公手握兵权，祖父在朝中势力稳固，再不收拾柏家，怕是要功高盖主，这哪里还能留。”柏雁还是用他讨人喜欢的嗓音，心平气和的说着吓人的话。

　　“周大人，有些事情，没什么办法，你把我交出去得了，我认了行吧。”柏雁很喜欢欢欣鼓舞地说丧气话，周望一听就烦，办法不去找难不成会自己跳出来？

　　“所以呢，那人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劫持？劫持到哪里去了？”周望回过头，“你要认就认全，凭你一个每天寻欢作乐的纨绔，杀得了朝廷十名亲兵？还是说你干脆要认到你们私设府兵想谋反？”

　　周望态度实在迷惑，看起来像关心又像是气昏了头，但是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倒是不难懂，柏雁早已习以为常，这种厌恶，嫌弃，嘲笑，几乎从懂事起就在听，听到麻木，不听难受。“周大人，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寻欢作乐的纨绔，你干脆行行好帮我补全这些得了，这罪我认，就说我把那个人杀了，原因嘛，就当我看他不顺眼，杀了，行吗？”柏雁干脆坐起身来，笑着看向周望，“行了，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我无药可救，你应该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就这样吧，天色不早了，我想睡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审，我什么都认。”

　　“你知道你认下这些是什么下场吗？”周望气极反笑。
　　“知道啊，死罪，死就死呗。”柏雁依然是笑意盈盈地模样，漂亮的凤眼弯成月牙，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周望看着这双和儿时几乎别无二致的眉眼，略显痛苦的闭上双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片刻，轻轻走在柏雁身边，扶他躺下，一如儿时般，为他掖好被角，抚摸额头，温声细语道，“莫要死了，我缺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