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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证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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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曦捧着锦盒走进书房时,沈父正对着一幅漕运地图出神,案上还摊着几封标注“密”字的信件。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见是女儿,眉头先松了半分。
沈曦快步上前,将锦盒轻轻放在案上,指尖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紧张:“阿爹,这里面是漕运贪腐的账本,我在江南找了三位老漕工核对过,上面记着元家这三年私吞漕银、克扣粮船的明细,连他们用来转运赃银的商号都写得清清楚楚。”
沈父打开锦盒,指尖拂过泛黄的账页,眼神渐渐沉了下去。翻到最后几页时,他手指一顿,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震动:“连去年淮河水灾时,他们挪用赈灾漕粮的事都记着……这证据,足以让元家在朝堂上站不住脚。”
他抬头看向沈曦,目光里有欣慰也有担忧:“你在江南查这些,没被人察觉吧?元家在漕运沿线的眼线不少,稍有不慎就会出事。”
“女儿小心着呢。”沈曦轻声说。
沈父点了点头,伸手将锦盒锁进案头的暗格,又把案上的密信收进抽屉:“明日上朝,我会把账本呈给陛下,只是元家根基深,咱们得先沉住气,等陛下定夺前,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沈曦应了声“好”,心里悬了一路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看着父亲重新埋首案前的背影,她悄悄退了出去。
元家,必须倒。
第二日,五更的梆子声刚过,紫宸殿的朱门缓缓推开,文武百官按品级列阵而入。
沈叙袖中紧攥着漕运账本,步履沉稳地走在文官列中,目光扫过站在前列、面含傲色的元太傅时,眼底无半分波澜。
待皇帝升座,众臣行过朝礼,元太傅便率先出列,捧着奏折奏请减免江南漕税,话里话外皆是“体恤民生”,引得不少官员附和。
沈叙见状,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有要事奏。”
他话音刚落,元太傅的眼神便冷了几分,却仍假作温和道:“沈将军有何高见?莫非是觉得减免漕税不妥?”
“非也。”沈叙抬手从袖中取出锦盒,双手高举过头顶,“臣要奏的,是江南漕运的贪腐之弊!此盒中乃是江南漕运近三年的明细账册,上面清晰记载着元氏一族私吞漕银、克扣赈灾粮船、挪用漕运款项开设私商之事,连每一笔赃银的去向、经手人都历历在目!”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哗然。
元太傅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沈将军休要血口喷人!老夫忠心耿耿,何来贪腐之说?你这是伪造证据,意图诬陷!”
“是否诬陷,陛下一看便知。”沈叙声音不卑不亢。
内侍将锦盒呈至御案前,皇帝打开翻看片刻,脸色愈发阴沉。
他手指捏着账册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扫过“挪用赈灾漕银五万两”“私吞粮船损耗补款”等字样时,呼吸骤然加重,他猛地将账册掷在御案上,宣纸碰撞的脆响让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忠心耿耿?”皇帝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怒意,“元卿,你且看看这账册!去年淮河大水,朕拨下十万石漕粮赈灾,到了百姓手里却不足三成,你竟敢说这是忠心?”
元太傅闻声,额角渗出细汗却未乱阵脚,忽然伏地叩首:“陛下息怒!此等贪腐之事,臣早有察觉却未能及时禀报,实乃失职。但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账册上的笔迹是有人仿的!去年漕粮押运之事,亦是苏家一手督办!”
皇帝眉峰一拧,指节在御案上重重一敲:“仿造?元卿,事到如今你还想开脱?”
元太傅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却愈发坚定:“臣不敢欺瞒陛下!苏家掌管司部漕运多年,去年淮河赈灾的粮船调度、银两拨付全由苏尚书一手把控。臣曾察觉粮船损耗账目有异,派人暗中查证,却发现苏家账房的笔迹与这账册上的伪迹有七分相似,定是他们贪墨之后,想嫁祸臣啊!”
皇帝的目光在元太傅紧绷的脊背与账册间来回扫过,殿内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微晃,将他脸上的愠色映得忽明忽暗。
“嫁祸?”他扯了扯唇角,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苏家为何偏要嫁祸于你?”
堂下议论声此起彼伏,许久,云潇才上前一步,沉声道:“父皇,此事儿臣曾听元太傅提及过。”
如今元静娴已封太子妃,不日就嫁入东宫。元家与他早已是利益捆绑、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已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容不得半分拆裂。
云潇目光掠过阶下神色各异的朝臣,声音又沉了几分:“元太傅此前与儿臣说起漕运账目时,曾忧心忡忡提及司部调度有异常,只是当时未寻得实证,便未贸然上奏。如今看来,他所言非虚,倒是让苏家钻了空子。”
皇帝指尖叩着御案,目光落在云潇坦然的脸上,又想起元静娴即将嫁入东宫的婚约,眉头微蹙的弧度渐渐舒展开。
殿内的议论声也小了下去,谁都清楚,太子与元家这层姻亲一旦缔结,便是铁板钉钉的利益同盟,此刻太子为元太傅说话,本就在情理之中。
云潇似是看穿了父皇的心思,又补了一句:“儿臣以为,元太傅既已察觉端倪,又无实证在手,暂缓上奏也算稳妥。如今账册现世,当务之急是彻查苏家,而非迁怒无辜,免得寒了忠臣之心,也让有心人看了皇家的笑话。”
他抬眼扫过殿中,目光最终落在沈叙身上:“沈将军,你常年镇守漕运沿线,苏家调度粮船时,可有异常?”
沈叙闻声出列,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回陛下……”
此刻,堂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声:“陛下,沈小姐在殿外求见!”
“把人带进来。”
话音刚落,殿门已被推开,着一身浅色衣裙的沈曦提着裙摆快步进来,发髻上的银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顾不得拂去裙摆沾染的尘土,屈膝便拜:“臣女沈曦,叩见陛下。”
皇帝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峰微蹙:“沈曦,不在府中待着,这般匆忙入宫,是有要事禀报?”
沈曦抬起头,目光越过阶下朝臣,直直望向御座上的皇帝,声音平静且坚定:“回陛下,臣女自是有要事相禀。数日前,臣女前往江南寻找姑母,偶然在茶馆听到了漕运粮船的去向,想去一查,却突遭蒙面人刺杀,得亏臣女会点拳脚功夫,才免于暗杀。”
说着,她抬手露出手肘处的伤痕——一道三寸长的疤痕赫然在目,边缘还残留着淡淡的褐色药痕,虽已结痂,却仍能看出当时伤口之深。
“曦儿!”一旁的沈叙猛地起身,他快步上前,粗糙的手指悬在女儿的伤口上方,却不敢触碰,眼中满是震惊与疼惜,“你何时受的伤?为何不同爹说!”
沈曦轻轻摇头,避开父亲的手,目光依旧落在皇帝身上:“父亲本就事务繁杂,臣女不想再让他分心。当时刺客逃走前,臣女扯下了他腰间的玉佩……”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白玉佩,双手高举,“这玉佩上刻着‘元’字纹,臣女曾在元太傅身边见过同样的。”
若不是前世对元静娴太过了解,对她随身之物熟稔于心,她也绝不会留意到那块玉佩。元家玉佩上的纹样繁复精巧,线条缠绕间藏着独特的家族印记,寻常人看在眼里只当是普通花纹,根本辨不出其中门道。
这话落在殿中,满朝文武皆惊。
皇帝看着阶下少女虽身形纤弱,眼神却亮得惊人,再想起她孤身追查漕运、遇刺仍不忘取证的胆识,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赞赏:“沈家有女如此,倒是朕此前看轻了。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勇谋,还能在险境中留存证据,实属难得。”
元太傅听得这话,脸色愈发惨白,他猛地伏地叩首,声音带着颤抖:“陛下明察!此乃沈小姐污蔑!臣家玉佩纹样虽特殊,却也并非无人能仿造,定是有人故意栽赃!”
“是不是栽赃,一查便知。”沈曦迎着皇帝的目光,语气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