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昭录》原生纯木

54、梨花开了

　　第二日，沈曦几乎是踩着裙摆冲进世子府的，声音里还带着未平的气喘：“雪球呢！雪球在哪？”

　　廊下正扫地的长宇闻声抬头，见是她，忙放下扫帚迎上去：“沈小姐今日怎么来了？雪球在院里晒着呢。”

　　沈曦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雪白的团子正啃着水果，蓬松的毛像朵炸开的棉絮，毛色亮得能映出日光，哪里有半分病态。

　　她快步走过去，指尖轻轻戳了戳雪球圆滚滚的背，满是疑惑：“你家世子昨日还说它吃了东西就吐，病得厉害，怎么今日就生龙活虎的了？”

　　雪球被戳得晃了晃，转过身歪着脑袋看她，下一秒就顺着她的裙摆往上爬，小爪子扒着布料蹭来蹭去，轻轻舔了舔她垂在身侧的手背，痒得沈曦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长宇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就明白了什么情况。心里暗道，自家世子为了骗沈小姐上门，真是诡计多端！

　　他面上却依旧装得一脸惊喜，挠了挠头笑道：“嗨，许是昨天那副药对症了！昨儿夜里还蔫蔫地趴在窝里不动弹，今早一睁眼就精神了，追着院子里的麻雀跑。”

　　西厢房的雕花窗后，云昭正倚着朱红窗棂，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枚玉扣。他看着院里弯腰逗弄雪球的沈曦，嘴角藏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昨日特意让长宇把雪球喂得饱饱的，只说雪球进食呕吐，果然把人骗来了。

　　沈曦逗弄雪球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还站在廊下的长宇，眼底带着点疑惑，既然雪球没事，那云昭人呢？

　　“你家世子呢？昨天跟我说雪球病了，今日我来了，他倒不见人影。”

　　长宇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自家世子八成是躲在暗处看戏吧，面上却忙笑着回话：“世子今早还惦记着雪球，刚说要去书房取些药给雪球，许是还没回来呢！”

　　此话刚落，西厢房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云昭缓步走出来，墨色衣袍扫过门槛，指尖的玉扣不知何时收了起来，语气听不出情绪：“何事？”

　　长宇在旁边暗自佩服，世子这戏接得也太顺了！这演技要是去登台，准能拔头筹！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沈曦质问道。

　　“嗯，不过它今日已经好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不巧。”云昭语气淡淡的。

　　沈曦抱着雪球的手紧了紧，看着怀里正用脑袋蹭她掌心的雪白团子，气不打一处来：“不巧？昨天你同我说它病了，让我来一趟！今早天不亮就往这儿赶，结果你跟我说不巧？”

　　雪球像是听懂了她的委屈，小爪子还扒拉了一下沈曦的衣襟，像是在安抚。

　　“谁让它好得快，我总不能拦着不让它好。”

　　“你！”

　　长宇拿着扫把在角落默默道：世子可真无耻啊！

　　沈曦抱着雪球转身就走，脚步却故意放得又快又重：“我看是我来得多余！”

　　刚跨出两步，云昭却道：“走什么，院里的梨花开了，你不看看？”

　　“我看梨花干什么？”沈曦别过脸，脚步却悄悄慢了半分，方才进门时倒是留意到了，院角那株老梨树开得满枝雪白，风一吹就飘着细碎的花瓣，好看得很。

　　可这好看，却忽然勾得她想起前世。

　　那年她刚进宫，随口跟云潇提了句喜欢梨花，没过多久，她的宫门前就种满了梨树苗。

　　待春深时，满院梨花如云似雪，可元静娴入宫没几日，那满院开得正盛的梨花，连夜被摘得干干净净，连枝桠都被折得七零八落，不日，光秃秃的梨树干就全枯败了，再也没开过花。

　　她蹲在空荡的院子里捡了半天残枝，云潇也只是温声劝她：不过是些花，再种便是。

　　“世子怎么会喜欢梨花？”她回过神，看向身旁的云昭道。

　　云昭指尖捏着片飘落的梨花，轻轻转了半圈，才慢悠悠开口：“谈不上喜欢，看着顺眼，便种了。”

　　这理由……不愧是他云昭说出来的。

　　“嗯，确实顺眼。”沈曦顺着他的话应了句，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比我从前见的那些，都要自在些。”

　　她没说的是，从前宫院里的梨花再盛，也带着几分刻意的规整，倒不如眼前这几株，枝桠舒展，开得肆意又坦荡。

　　“你若是喜欢，我令长宇去沈府院子里种上几株。”

　　这话刚落，角落里正握着扫把、偷偷支棱着耳朵听动静的长宇手就是一顿，扫把杆“咚”地轻撞在青石板上，他连忙低下头，假装专心扫着落在地面的梨花。

　　世子这是要他死啊！

　　他深深叹了口气，心里直犯嘀咕：世子这嘴，真是比院里的井水还冷，可哄起姑娘来倒是半点不含糊！前几个月为了寻这几株品相好的梨树苗，让他跑了两趟江南，还反复叮嘱要选“根系壮、开花艳、最衬庭院”的，当时他还纳闷，世子何时对种树这般上心了。

　　如今倒好，一句话就要把精心挑来的苗子往沈府送，这看着顺眼的由头，怕也只是对沈小姐才管用。罢了，主子的心思他不懂，还是赶紧把地扫干净，别在这儿碍眼才是正经事。

　　沈曦看了眼正在殷勤扫地的长宇，婉拒道：“倒也不用了，世子，长宇这么忙，还是不辛苦他了。”

　　在角落里的长宇感激涕零，手里的扫把都差点没握住。沈小姐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方才他还在心里犯愁，如今沈小姐一句话，可算把他从苦差事里捞出来了。

　　他偷偷抬眼，飞快地给沈曦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又赶紧低下头，假装更卖力地扫着地上的花瓣，心里却把沈小姐的善解人意夸了三遍。

　　云昭顺着沈曦的目光，瞥了眼角落里动作突然卖力的长宇，眉梢微挑，语气依旧平淡：“他闲着也是闲着，这点事算不上辛苦。”

　　话落，他收回目光，落在沈曦握着梨花枝的手上，“再说，让他多干点活，总比在院里偷懒强。”

　　长宇手里的扫把又是一僵，明明是主子他自己要送树苗，怎么倒成了他偷懒？可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手上的动作却更勤快了，连石板缝里的碎花瓣都要扫出来，生怕被抓着偷懒的由头。

　　沈曦看着角落里长宇攥紧扫把、连耳根都绷得发紧的模样，忍不住大笑：“世子就别整他了，你瞧长宇，手都快把扫把捏变形了。”

　　云昭听着沈曦的笑声，眼神扫了眼长宇：“他惯会装样子。”

　　长宇只觉得听得心头发苦，有苦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