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缚(文艺版)》阿比雅速

2、第二章

　　军事法庭的白色灯光刺得庄尚文眼睛生疼。她坐在被告席上，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军装袖口——那里还沾着洗不干净的血迹，孟书邦的血。

　　"被告人庄尚文，请再次陈述203Y年11月17日凌晨的行动决策过程。"

　　审判长的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庄尚文抬起头，看到投影屏上正在播放任务录像。画面里，孟书邦正在检查弹匣，睫毛上结着细小的霜花。他习惯性地用拇指擦过每一发子弹，这个动作庄尚文太熟悉了——高中军训时，他帮她装BB弹也是这么认真。

　　"当时暴风雪导致能见度归零，"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情报显示西线有雷区...我判断东侧开阔地更..."

　　录像突然切换到交火画面。枪声炸响的瞬间，所有人都看见孟书邦猛地转身，用身体挡在庄尚文前面。鲜血在雪地上绽开时，他的嘴唇动了动。法庭聘请的唇语专家站起来："他在说'不是你的错'。"

　　旁听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庄尚文死死攥住扶手，指甲陷进掌心的疼痛却比不上胸口撕裂般的窒息感。那天孟书邦倒下后，她从他作战服内袋摸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孟寿荣四岁生日照，背面用铅笔写着："给庄阿姨看，爸爸的新徽章"。

　　"请看作战地图标注。"检察官的激光笔点在屏幕上，"东线确实距离接应点近1.7公里，但完全暴露在狙击视野下。"

　　庄尚文盯着地图上那个红色箭头，突然想起任务前夜，孟书邦曾指着这个方向说"明天要当心那片白桦林"。当时她以为只是例行提醒，现在才明白那是他作为侦察兵的本能预警。

　　"我有异议！"辩护律师突然起立，"请调阅情报科原始记录第43页。"

　　书记员递上一份加密文件。审判长翻阅时，法庭安静得能听见纸张摩擦声。庄尚文看见文件边缘有个熟悉的三角形折痕——那是孟书邦的习惯，他总把重要页码折角提醒队友。

　　"根据解密情报，"审判长推了推眼镜，"西线所谓雷区是敌军伪装，实际埋雷点在..."他停顿了一下，"东线白桦林边缘。"

　　庄尚文耳边嗡的一声。她终于明白孟书邦为什么要在枪响前夺她背包——那个正在发报的定位器，那个她亲手从情报科领取的装备。

　　"法庭认定，"审判长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庄尚文中尉在当时情报支持下做出的战术选择符合规范..."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了。放在膝上的双手突然触到个硬物，是口袋里那枚变形的子弹——军医从孟书邦心脏取出来的7.62mm步枪弹。弹头上还沾着一点桦树皮，证明子弹确实来自东侧那片白桦林。

　　休庭时，她在走廊遇见情报科的孙杭。对方递烟的手在抖，打火机按了三次才点燃。直到两年后她才知道，就是这个曾和孟书邦同期入伍的士官，在定位器里动了手脚。

　　走出军事法院时，暴风雪刚停。庄尚文站在台阶上，看着夕阳把雪地染成血色。她摸出那枚子弹，轻轻放在舌尖——是苦的，和高中时孟书邦骗她尝的可可粉一样苦。那时他恶作剧得逞后大笑的样子，如今都化作了遗物袋里带血的士兵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