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缚(文艺版)》阿比雅速

4、第四章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冲淡了死亡的记忆，也催人回视过往。
　　储物间的节能灯管嗡嗡作响，庄尚文蹲在纸箱堆里，额角渗出汗珠。这么多年了，她终于鼓起勇气整理孟书邦的遗物。军用背包的夹层里，一个生锈的饼干盒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盒盖掀开的瞬间，庄尚文闻到了淡淡的火药味。最上层是七颗不同口径的子弹壳，每颗底部都刻着日期——从孟寿荣出生到四岁生日。她捏起最近的一颗，在灯光下转动，发现弹壳内侧刻着微小的"SR"字母。

　　"庄阿姨。"记忆里突然响起小女孩清脆的声音，"爸爸说子弹壳可以当望远镜！"

　　她的手指触电般松开，弹壳滚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泛黄的纸页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星空坐标，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最后几页几乎难以辨认：

　　"203Y.11.15 天鹅座α星亮度异常...孙的报告有问题..."

　　"11.16 重新校准东经116°23'...白桦林观测点确认..."

　　最后一行写着："尚文背包——检查定位器——紧急代码SR-71"。

　　庄尚文的呼吸凝滞了。SR-71，是他们高中天文社的暗号，意为"危险星象"。她颤抖着翻到扉页，夹层里掉出半张烧焦的照片：孟书邦穿着高中校服，正在天文台调试望远镜，玻璃窗倒影里，举着相机的她模糊成一团光影。

　　盒底沉着个黑色U盘，贴着"荣荣五岁生日礼物"的标签。庄尚文插上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孟书邦带着像素噪点的脸突然出现：

　　"荣荣，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视频里的他揉了揉鼻子，身后是部队宿舍的灰绿色墙壁，"爸爸可能去天上当星星了。别哭，我教过你怎么用北斗七星找北极星..."

　　视频突然晃动，孟书邦凑近镜头，声音压低："尚文，如果看到这个...东侧狙击点坐标已上传。孙杭叛变证据在'猎户座'文件夹，密码是我们一起去天文台那次的日期。"

　　画面外突然传来集合哨声。孟书邦匆忙摸出张纸："差点忘了，荣荣要的坦克折纸教程..."视频戛然而止。

　　庄尚文盯着定格画面里那张A4纸——正是现在贴在孟寿荣书桌上的折纸步骤图。她从来不知道，这张被胶带反复粘贴的图纸，是父亲留给女儿最后的礼物。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庄尚文摸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里孟寿荣七岁生日的视频：小女孩骄傲地展示着纸坦克，背景音里她自己的声音在说"荣荣真厉害"，而镜头边缘，那只扶着坦克的、骨节分明的手，正悄悄比着天文社的"安全"手势。

　　一滴水珠砸在手机屏幕上。庄尚文抬头，发现储物间的天花板在渗水。她下意识去接，却听见水滴落在铁盒里的清脆声响——就像那年天文台上，孟书邦的望远镜螺丝掉进她带来的保温杯里。

　　"坏了？"十七岁的孟书邦挠着后脑勺，"这可是我攒了半年饭钱买的..."

　　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最精密的仪器，早在那年夏天就记录下了所有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