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缚(文艺版)》阿比雅速

5、第五章

　　暴雨拍打着教学楼窗户的声音，像极了当年那颗7.62mm子弹穿透防弹插板时的闷响。庄尚文站在初中部走廊上，手里拎着孟寿荣忘带的午餐盒，水珠顺着警服外套不断滴落在瓷砖地上。

　　"孟寿荣家长？"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荣荣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上周历史课讲到边境冲突时，她突然把课本撕了。"

　　庄尚文指尖一颤。那页被撕掉的教材上，肯定印着203Y年的那场雪原战役——全军覆没的突击小队名单里，孟书邦的名字排在第一个。

　　"她说..."班主任欲言又止，"说您书柜里的军功章沾着她父亲的血。"

　　走廊尽头的初二（3）班突然爆发出一阵喧哗。庄尚文看见孟寿荣猛地站起来，课桌在她剧烈的动作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爸不是叛徒！"女孩的吼声穿透玻璃，"他发现的狙击点救了整个连队！"

　　庄尚文手中的饭盒"咣当"落地。番茄炒蛋的汁液渗进帆布袋，像极了当年浸透雪地的鲜血。她冲进教室时，正听见那个叫田明的男生举着手机嚷嚷：

　　"我叔说了，当时要是走西线——"

　　"闭嘴！"孟寿荣抄起课本砸过去，课本在空中散开，飘落的纸页间庄尚文看清了那页被撕下又粘回去的教材——上面赫然印着孙杭的表彰照片。

　　回家的地铁上，孟寿荣死死攥着书包带。庄尚文看着她绷紧的侧脸，想起铁盒里那枚刻着"SR"的弹壳。

　　"荣荣，关于你爸爸..."

　　"你知道对不对？"孟寿荣突然转头，眼睛里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你知道孙杭才是叛徒！"

　　车厢剧烈晃动，庄尚文扶住栏杆的手青筋暴起。U盘里那些加密文件突然在脑海中闪回——孟书邦用生命换来的证据，此刻正在她警局抽屉的暗格里。

　　"回家说。"她压低声音。

　　但孟寿荣已经打开了手机相册，调出一张模糊的翻拍照："田明的叔叔昨天发了这个。"

　　照片上是庄尚文站在军事法庭被告席，背后投影屏显示着东线地形图。但真正让庄尚文血液凝固的，是照片角落——孙杭正在和旁听席某个穿便装的男人交换文件。

　　"这是..."

　　"爸爸的笔记本里写过，"孟寿荣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SR-71是危险信号。"

　　庄尚文如遭雷击。这个代号只存在于他们高中天文社的密码本里，而知道孟书邦把代号刻在弹壳上的人...

　　"你看了铁盒。"她声音发颤。

　　孟寿荣没回答。地铁到站的提示音里，女孩单薄的背影融进人流。等庄尚文追出闸机，只看见地上躺着一张对折的纸——是孟书邦视频里提到的坦克折纸教程，背面用红笔圈出了某个折痕处的微缩坐标：东经116°23'，正是白桦林狙击点。

　　那晚庄尚文在书房待到凌晨。当她终于破解U盘里最后一段加密视频时，屏幕上的孟书邦正在雪地里调试观测仪：

　　"确认狙击点...尚文，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突然剧烈晃动，枪声从远处传来，"记住，孙的叛变不是你的错..."

　　当时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击穿了摄像机。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双沾血的手——那是庄尚文自己的手，正在给昏迷的孟书邦包扎。原来当时她随身携带的运动相机，始终记录着一切。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孟寿荣站在门口，怀里抱着那个生锈的铁盒，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书桌上摊开的文件——孙杭的审判通知书，日期是明天。

　　"我怕..."庄尚文喉头发紧，"怕你像你爸爸一样..."
　　明明知道一切，却默许自己死亡。

　　"可我是他女儿。"孟寿荣举起铁盒，弹壳在雷光中泛着冷芒，"这些子弹壳望远镜，他教我用它们看北极星——也看敌人。"

　　暴雨敲打着玻璃，庄尚文想起孟书邦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的话："荣荣的眼睛和我一样好。"此刻这双眼睛正凝视着她，里面翻涌着与父亲如出一辙的执拗与伤痛。

　　"明天..."孟寿荣声音很轻，却像子弹般击中庄尚文的心脏，"我要去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