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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犬吠惊魂 ...

  •   “摘星行动”最终以成功撤离告终。

      他们在操场待到将近凌晨,虽然中间一度因为保安巡逻的手电光而紧张地屏息凝神、缩在帐篷里假装不存在,但好在有惊无险。

      在楼管阿姨回来前,他们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将装备运回了宿舍,只留下操场上几处被压平的草痕,证明着那个夜晚并非梦境。

      鬼鬼祟祟。

      这次成功的“冒险”极大地增强了“江州男子天团预备役”的凝聚力,也让沈蓦阑的“搞事”热情空前高涨。

      于是,在一个周六的午后,阳光正好,他又提出了新的倡议。

      “同志们!我们不能满足于校园这一亩三分地!”沈蓦阑站在宿舍中央,挥舞着手臂,激情演说,“我们要走出去!去感受真正的江州风土人情!我提议,今天下午,目标——穿过老城区,徒步前往运河边的‘临渊阁’茶楼!据说那里的茶点和视野都是一绝!”

      大家:……

      但这个提议相对……温和,也得到了大家的响(被)应(迫)。

      连续几天阴雨放晴,秋光难得,确实适合出去走走。

      暮云倦对去哪里没什么意见,只要不是太折腾就行。

      他换上舒适的鞋子和外套,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了个备用口罩塞进口袋——老城区小巷多,灰尘大,或者……以备不时之需。

      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又散漫随意地出了校门,汇入江州老城区的人流中。

      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梧桐枝叶洒下,在青石板路上跳跃。

      白墙黑瓦的民居鳞次栉比,偶尔有藤蔓从墙头垂落,缀着几片红透的叶子。

      运河的支流在巷弄间蜿蜒,一座座小巧的石桥连接着两岸。

      空气中弥漫着桂花残留的甜香、食物烹饪的烟火气,以及老房子特有的、潮湿的木石味道。

      他们沿着河岸慢行,看着乌篷船慢悠悠地驶过,船娘用吴侬软语哼唱着听不清词句的小调。

      沈蓦阑依旧是最活跃的那个,不停地拍照,对各种老建筑、特色小店评头论足。

      高敬漓和何岭绪并肩走着,偶尔低声交谈。

      左叙词则像个尽职的导航员,时不时确认路线,并科普沿途遇到的某些植物的学名和特性。

      暮云倦和忆南枝照例落在最后。

      暮云倦走路依旧带着点他那特有的慢吞吞的劲儿,目光闲适地扫过沿途的风景,像是在用眼睛描摹这座古城的脉络。

      忆南枝步伐沉稳,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居多,但偶尔会在暮云倦对某处景致流露出特别兴趣时,简短地补充一两句相关的历史或建筑知识。

      气氛轻松而惬意。

      直到他们拐进一条更为狭窄幽深的巷子。

      这条巷子两边是高高的封火墙,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显得有些阴凉。

      青石板路因为常年潮湿而长着滑腻的青苔。

      巷子深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

      不好。

      暮云倦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原本松弛的肩膀微微绷紧。

      他下意识地朝巷子深处望了一眼,那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具体情况。

      他抿了抿唇,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个备用口罩。

      “走这边近很多,”左叙词看着手机地图,解释道,“可以节省大约七分钟路程。”

      沈蓦阑不疑有他,一马当先:“那还等什么!冲!”

      队伍继续向前。

      犬吠声似乎更清晰了些,夹杂着链条拖拽的哗啦声。

      暮云倦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点。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微微加快的心跳和逐渐僵硬的步伐,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被一只突然窜出的大黄狗追过,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倒不是多严重的伤,但那种被追逐、吠叫的恐惧感,却深深地烙印在了记忆里,成了他不大不小的一个弱点。

      乡下的大黄狗窜的比电动车还快,更何况常年被拴在屋檐下的恶狗?

      平时在校园里遇到被牵着的小型宠物犬还好,但这种在陌生幽深环境里的、听起来颇具威慑力的犬吠,总能轻易勾起他潜意识里的不安。

      走在他身边的忆南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还是老样子。

      暮云倦立刻垂下眼睫,装作系鞋带,蹲了下去,试图掩饰自己的异样。

      “怎么了倦哥?”走在前面的何岭绪回头关心地问。

      “没事,鞋带松了。”暮云倦低着头,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他磨蹭着系好鞋带,重新站起来。队伍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犬吠声似乎就在前方不远的一个拐角后。

      他甚至能听到爪子刨地的声音和低沉的、带着威胁性的呜咽。

      暮云倦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狗大概率是被拴着的。

      他硬着头皮跟上队伍,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放缓,落在了最后,几乎要跟忆南枝并行。

      就在他们即将拐过那个墙角时,异变突生!

      一只体型中等的、毛色混杂的土狗猛地从墙角另一侧的一个破旧院门里冲了出来!

      它没有被拴着,脖子上只有半截断掉的绳索!

      那狗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吼,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群“入侵”它地盘的不速之客,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沈蓦阑!

      “卧槽!”沈蓦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高敬漓。

      那狗见他们后退,气焰更盛,往前逼近了几步,吠叫声更加响亮凶猛,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高敬漓立刻将何岭绪拉到自己身后,眉头紧锁。左叙词也迅速上前,与高敬漓并排,试图用身体挡住后面的人。

      沈蓦阑虽然吓了一跳,但毕竟胆子大,反应过来后,也虚张声势地跺脚发出“嗬嗬”的声音想吓退它。

      然而,这只狗似乎认准了他们,不仅没退,反而伏低身体,做出要扑咬的姿势!

      一片混乱和紧张中,忆南枝动了。

      他的动作极快,几乎是在那狗冲出来的瞬间,他就侧移了一步,不是向前,也不是后退,而是精准地、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暮云倦的身前。

      他的身形比暮云倦略高一些,不算特别魁梧,但挺拔如松。

      此刻,他背对着暮云倦,面向那只狂吠的狗,将暮云倦的视线和可能存在的危险,完全隔绝在了自己的背影之后。

      暮云倦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离忆南枝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他肩胛骨的轮廓,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清冽气息。

      那个背影并不宽阔,却像一道突然立起的、沉默而坚固的壁垒,将他与外界所有的恐惧和喧嚣隔离开来。

      巷子里的风似乎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犬吠,和朋友们的呵斥声。

      暮云倦看着忆南枝的后颈,那里线条流畅,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白皙。

      他看到忆南枝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起,指节分明,没有颤抖,只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冷静的力量。

      他……是在保护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暮云倦因为恐惧而筑起的堤坝。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却不再仅仅是因为害怕,更多是因为身前这个人带来的、难以言喻的震动和安心。

      他甚至忘了去看那只狗,目光牢牢地锁在忆南枝的背影上,仿佛那是此刻混乱世界里唯一稳定坐标。

      前面的对峙还在继续。

      那狗虽然凶悍,但似乎也被高敬漓和左叙词散发出的冷静(以及沈蓦阑虚张声势的怪叫)所震慑,加上可能本身也并非极度凶恶,只是虚张声势护地盘。

      在僵持了十几秒后,它吠叫的声音低了下去,警惕地后退了几步,然后夹着尾巴,悻悻地溜回了那个破旧的院门里,只留下半截断绳在门外晃动。

      危机解除。

      “靠!吓死爹了!”沈蓦阑夸张地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这狗怎么没拴好!太缺德了!”

      高敬漓也松了口气,回头查看何岭绪的情况:“岭绪,没事吧?”

      何岭绪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没、没事。”

      左叙词推了推眼镜,冷静分析:“犬类 territorial behavior(领地行为)。该犬只未佩戴有效束缚装置,存在安全隐患。建议向相关社区管理人员反映。”

      直到这时,忆南枝才微微侧过身,目光扫过暮云倦,语气依旧平淡:“没事了。”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刚才那个下意识的、将他护在身后的举动,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本能反应。

      暮云倦张了张嘴。

      他看着忆南枝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邀功或额外的情绪,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嗯……谢、谢谢。”他最终只挤出这几个字,声音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不知是源于残余的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忆南枝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算是回应,然后便转回身,看向前方:“走吧。”

      队伍重新移动。

      经过那个破旧院门时,众人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暮云倦忍不住又朝院里瞥了一眼,那只狗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半截断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惊魂。

      他快步跟上忆南枝,走在他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

      阳光重新从巷口照射进来,驱散了方才的阴霾和紧张。

      但他的心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偷偷打量着忆南枝的侧脸。

      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冷静,疏离,仿佛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

      可就是这座“雪山”,在刚才那一刻,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和獠牙。

      果然,万物都有两面性。

      忆南枝也是。

      暮云倦的心底,有一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在悄然滋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心脏,带着点酸涩,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甜。

      他想起小时候被狗追摔跤后,外婆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心疼地埋怨;想起后来即使不怕了,也总是会下意识地避开那些看起来凶猛的犬只。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他隐藏的恐惧,并用这样一种沉默却无比坚定的方式,将他护在羽翼之下。

      这种感觉……很奇妙。

      接下来的路程,暮云倦安静了许多。

      他不再东张西望地欣赏风景,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看着脚下不断后退的青石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忆南枝挡在他身前的那个瞬间。

      那个背影,比他看过的任何江南景致,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很熟悉。

      但想不起来。

      其他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暮云倦的安静,只当他是被刚才的狗吓到了,纷纷出言安慰。

      “倦哥,别怕了,那狗已经跑了。”何岭绪柔声道。

      “就是,一条土狗而已,下次我帮你吼回去!”沈蓦阑拍着胸脯保证。

      高敬漓也笑了笑:“没事,虚惊一场。”

      只有左叙词看了看暮云倦,又看了看一脸平静仿佛事不关己的忆南枝,推了推眼镜,没说话。

      忆南枝依旧沉默地走着,但暮云倦能感觉到,他的步伐似乎刻意放慢了些,始终保持着让他能轻松跟上的速度。

      终于,他们走出了那片迷宫般的深巷,眼前豁然开朗。

      运河宽阔的水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一座古色古香的二层茶楼临水而建,飞檐翘角,牌匾上写着“临渊阁”三个大字。

      “到了到了!”沈蓦阑欢呼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众人跟着走上茶楼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雅座。

      窗外是流淌的运河,偶尔有船只驶过,对岸是白墙黑瓦的老建筑,视野极佳。

      点了茶和几样精致的茶点,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大家讨论着刚才的“犬口脱险”,调侃着沈蓦阑差点被狗追得跳河的窘态。

      暮云倦也渐渐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加入了谈话,脸上重新挂上了惯常的、略带倦意的笑容。

      只是他的目光,会时不时地、不受控制地飘向对面安静品茶的忆南枝。

      忆南枝端坐着,手指修长,握着白瓷茶杯的样子,像一幅精心构图的水墨画。

      他偶尔会就茶点的味道或窗外的景致发表一两句简短的评论,大多时候只是听着。

      当一盘香气扑鼻的桂花糖炒栗子被端上来时,暮云倦下意识地伸手拿了一颗,熟练地剥开,露出金黄的栗肉。

      他顿了顿,没有自己吃,而是很自然地,将那颗剥得完整的栗子,放到了忆南枝面前的碟子里。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忆南枝垂眸,看着碟子里那颗圆润的、冒着热气的栗子肉,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暮云倦。

      暮云倦正低头剥着第二颗,假装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耳根却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忆南枝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指尖拈起那颗栗子,送入口中,细细地咀嚼起来。

      他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柔软的弧度。

      窗外,运河之水静静流淌,秋日暖阳正好。

      茶香氤氲,栗子甜糯。

      刚才巷子里的惊魂一刻,仿佛只是一个不和谐的小插曲,迅速被此刻的宁静温馨所覆盖。

      但有些东西,却在那一刻之后,悄然改变了。

      比如暮云倦看向忆南枝时,那悄然加深的眼神。

      比如忆南枝那看似冰冷的外表下,流露出的、细水长流般的守护。

      怕狗的倦哥,被南枝护着。

      这或许只是漫长岁月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却像一颗种子,落在了江南湿润的土壤里,静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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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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