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发小来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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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的秋天，在几场淋漓尽致的雨后，终于显出了它应有的高爽。
天空是那种洗过的、澄澈的瓦蓝，云絮又薄又淡，像被扯松的棉纱。
阳光失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温煦而明亮，照在皮肤上，只留下暖洋洋的触感。
又是一个寻常的周末。
暮云倦周六一早便收拾了简单的背包，准备回邻市的老家一趟。
外婆做了他最爱吃的桂花糖藕，电话里念叨了好几回，让他务必回去尝尝。
“江州男子天团预备役”群里照例是沈蓦阑最先跳出来。
沈蓦阑（大艺术家）：倦哥！又要抛下我们回老家吃独食！【痛心疾首.jpg】
高敬漓（老父亲）：路上小心，代问外婆好。
何岭绪（小天使）：倦哥，帮我带点外婆做的糖藕可以吗？【期待搓手手.jpg】
左叙词（左老二）：已查询往返列车班次，建议乘坐G7XXX次，准点率99.3%。
暮云倦（倦哥）：【OK.jpg】收到，糖藕保证带到。各位，宿舍就交给你们了，尤其是我的宝贝书和笔记，别让沈蓦阑拿去垫桌脚。
沈蓦阑（大艺术家）：【委屈】我是那种人吗？！
忆南枝没有在群里发言。
学霸高冷。
暮云倦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那个沉默的头像，然后背起包，跟室友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宿舍里暂时恢复了三人状态。
暮云倦的床铺和书桌收拾得还算整齐，但比起左叙词那种一丝不苟的规整，又多了几分随性的生活气息。
几本看到一半的书散放在桌角，一个素色的陶瓷杯里还剩着半杯冷掉的茶水，笔筒里的笔也有些凌乱。
中午时分，暮云倦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暮云倦（倦哥）：@全体成员那个……跟你们说一声，我有个发小，叫周明轩，也在江大，化学系的。他下午可能会去我们宿舍找我拿一下这周《古典文献学》的笔记，我答应借给他抄。他大概三点左右到，我跟他打过招呼了，到时候麻烦你们开下门。【抱拳.jpg】
沈蓦阑（大艺术家）：发小？男的女的？帅不帅？【八卦脸】
暮云倦（倦哥）：沈蓦阑你太八卦了！（假装生气）
高敬漓（老父亲）：行，知道了。
何岭绪（小天使）：嗯嗯，没问题倦哥。
左叙词（左老二）：收到。会确保笔记交接流程顺畅。
下午两点五十分左右，宿舍门被敲响了。
何岭绪离门最近，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生，个子不高，有点胖乎乎的，戴着黑框眼镜，脸上带着略显局促的笑容。
“你好，我找暮云倦，我是他发小，周明轩。”
“哦，请进，倦哥跟我们说过了。”何岭绪侧身让他进来。
周明轩走进宿舍，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环境。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暮云倦的书桌上，笑着对宿舍里的几人说：“你们好，打扰了。
云倦让我来拿一下笔记，就在他桌上。” 他说着，就很自然地朝暮云倦的书桌走去。
高敬漓正靠在床上看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左叙词在自己的书桌前 coding，闻声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又沉浸在他的代码世界里。
沈蓦阑则凑了过来，打量着周明轩：“你就是倦哥的发小？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沈蓦阑一向八卦。
周明轩一边在暮云倦的书桌上翻找着，一边回答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大学专业不同，联系就没以前那么频繁了。诶，他笔记放哪儿了……” 他的手在书堆里拨拉着，动作算不上粗鲁，但也绝不算小心。
就在这时，忆南枝从水房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洗好的玻璃杯，走进宿舍，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暮云倦书桌前翻动的陌生身影。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目光扫过周明轩那只在暮云倦书堆和笔筒里翻找的手，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
暮云倦有些旁人不易察觉的小习惯和坚持。
比如，他讨厌别人不经允许随意动他的私人物品，尤其是书和笔记。
他的书桌看似随意，其实有自己的摆放逻辑，哪本书看到哪一页，哪支笔是用来画重点的，都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规律。
这种带着点文人式的“领地意识”，相处久了的人都能感觉到。
忆南枝没有说话，他平静地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将玻璃杯放下。
然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自然地转过身，面向暮云倦的书桌方向。
周明轩还在嘟囔着“放哪儿了呢”，手已经碰到了暮云倦摊开在桌角的一本私人读书笔记——那是暮云倦用来随手记录灵感和摘抄句子的，封面是素雅的牛皮纸，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就在周明轩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本笔记的瞬间，忆南枝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笔记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
周明轩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忆南枝，似乎有些意外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生会突然说话。
？忆学霸？
他顾不上惊讶，依言拉开左边第二个抽屉，果然看到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叠笔记，最上面一本封面上写着《古典文献学》。
“找到了！谢谢啊！”周明轩拿起笔记，松了口气，笑着对忆南枝道谢。
忆南枝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但他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他走上前几步，来到暮云倦的书桌旁，距离周明轩只有一步之遥。
周明轩拿到需要的笔记，本来打算就在暮云倦的书桌上抄写，已经拉开了椅子。
就在这时，忆南枝却做了一件让其他人都有些意外的事情。
他伸出手，动作非常自然，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将暮云倦书桌上那本摊开的私人读书笔记拿了起来。
接着，他又将暮云倦那个素色的陶瓷杯、以及笔筒里几支看起来比较贵的、带有设计感的钢笔，也一并拿了起来。
他的动作流畅而迅速，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放在他这里，只是暂时借放在暮云倦桌上一样。
周明轩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懵，拉椅子的动作也停住了。
高敬漓和沈蓦阑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的目光。
连左叙词都暂时从代码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忆南枝面不改色，将暮云倦的读书笔记、杯子和钢笔，一一放在了自己书桌的空位上，与他自己那些摆放得一丝不苟的物品并排。
然后，他才转向周明轩，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可以用这张桌子。”他指的是暮云倦的书桌。
周明轩：“……哦，好，好的，谢谢。”
这下，连神经大条的沈蓦阑都看出点门道来了。
南枝学霸这是……在帮倦哥收拾“细软”？
怕被这发小不小心弄乱或者碰到？
高敬漓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重新低下头看手机。
何岭绪眨了眨眼，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抿嘴笑了笑。
左叙词则再次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忆南枝和那些被转移的物品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回屏幕。
周明轩似乎并没意识到更深层次的含义，只觉得这个冷面室友兼学霸有点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坐下来开始专心抄笔记。
忆南枝则回到自己座位，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在他和暮云倦的书桌之间，那些被转移过来的私人小物，无声地建立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用暮云倦的话来说，就是护食。
宿舍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周明轩抄写笔记的沙沙声，和左叙词敲击键盘的嗒嗒声。
沈蓦阑凑到高敬漓床边，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敬漓哥，看到没？南枝学霸这守护力度，可以啊！”
高敬漓头也没抬，轻笑一声：“就你话多。”
何岭绪也小声对左叙词说：“南枝好像……很了解倦哥的习惯。”
左叙词“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目光依旧停留在代码上，但嘴角似乎也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周明轩抄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期间偶尔会停下来看看手机，或者活动一下手腕。
他并没有乱动暮云倦书桌上的其他东西，毕竟主要的东西都被忆南枝“提前转移”了。
抄完笔记，周明轩仔细地将原稿放回抽屉，然后站起身，对宿舍里的几人道：“那个，我抄完了，谢谢你们啊。”
“不客气。”高敬漓代表发言。
周明轩又看了一眼忆南枝，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摸了摸鼻子，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宿舍。
门一关上，沈蓦阑就忍不住了，跳到忆南枝旁边：“南枝学霸！老实交代！你刚才是不是怕那哥们儿弄乱倦哥的东西？”
忆南枝翻过一页书，语气平淡：“没有。”
“还没有！”沈蓦阑指着忆南枝桌上那几样明显不属于他的东西，“那这些是什么？定情信物啊？”
忆南枝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暂时存放。”
高敬漓笑着插话：“行了蓦阑，南枝做得对。倦哥是有点那小毛病，东西不喜欢别人乱动。他发小毕竟不常来，不知道也正常。”
何岭绪也点头：“嗯，南枝心真细。”
左叙词终于结束了那段代码，保存，然后转过身，冷静地分析：“从行为学角度看，忆南枝的行为属于‘预防性领地维护’，基于对暮云倦个人习惯的深度了解。效率很高。”
暮云倦（倦哥）：【图片：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桂花糖藕】安全到家，糖藕已到位！【得意】
暮云倦（倦哥）：周明轩来过吗？笔记拿走了？
沈蓦阑（大艺术家）：【抢答】来过了来过了！倦哥你是不知道！刚才……
他消息还没打完，忆南枝的目光就扫了过来，虽然没什么情绪，但沈蓦阑手指一顿，把后面的话删了，重新打字。
沈蓦阑（大艺术家）：【一本正经】来过了，笔记已经顺利抄完，交接仪式非常圆满！【点赞】
暮云倦（倦哥）：【OK.jpg】那就好。
暮云倦（倦哥）：辛苦各位了。
高敬漓（老父亲）：【表情包：一切尽在掌握】
何岭绪（小天使）：倦哥好好陪外婆！【可爱】
左叙词（左老二）：糖藕保鲜建议：低温冷藏，尽快食用。
忆南枝看着群里暮云倦发的糖藕图片，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没有打字。
傍晚，暮云倦又在外婆的投喂下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陪老人家看了会儿电视，才回到自己房间。
他靠在床头，拿着手机，下意识点开了和忆南枝的私聊窗口。
他想问问宿舍情况，又觉得特意去问有点奇怪。
正犹豫着，手指不小心滑到了相册，看到了下午拍的那张桂花糖藕。
晶莹的糯米塞在藕孔里，淋着琥珀色的糖汁，缀着金色的桂花。
他破天荒地将照片发给了忆南枝。
暮云倦：【图片】
暮云倦：外婆的手艺，看着还不错吧？
发完他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这举动有点没头没脑。
像啥比。
几秒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忆南枝：嗯。
忆南枝：宿舍没事。
暮云倦看着这简短的回复，尤其是后面那句没头没尾的“宿舍没事”，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他好像……什么都没问，但南枝却知道他想问什么。
而且，这句“宿舍没事”，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一种……保证？
一种“你的东西我都看着呢，没事”的保证。
暮云倦心里那点莫名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妥善照顾了的、暖洋洋的感觉。
他甚至能想象出忆南枝是用怎样一副平静的表情打下这四个字的。
暮云倦：那就好。【笑脸】
暮云倦：周一给你带糖藕。
这次，忆南枝回复得很快。
忆南枝：好。
放下手机，暮云倦躺倒在床上，望着窗外老家熟悉的夜空。
星星没有江州的多，却别有一番亲切。
他想起宿舍里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的人，想起他默不作声帮自己挡住恶犬的背影，想起他此刻或许正守着自己那些零碎小物的样子……
“南枝啊……”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那种被细心洞察、被无声守护的感觉，像江南缠绵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