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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元日朝会 ...

  •   雪下了一整夜。

      元日大朝会,一年中最为隆重的朝会,不仅有京官,还有各藩镇进奏官,国子监的学生,参加今年恩科的举子,以及各国使者。

      沈青折几乎一晚上没睡,时旭东打了盆水进来,看见他坐在床边,半梦游一般找衣服穿,慵懒散漫的样子让时旭东心头微热。

      他取来一件外袍:“伸手,青折哥哥。”

      沈青折别开脸,嗓子还略微有点哑:“别这么喊,感觉有点……奇怪。”

      论气势,时旭东一点儿都没有比自己小的感觉。

      沈青折想到这里,一边撑着榻起身,一边随口问道:“你对我第一印象怎么样?”

      “好看。”

      沈青折无奈:“……具体一点。别光夸脸。”

      时旭东微微屈身,帮他系着绊带。

      沈青折实在是犯困,头抵着他的肩膀打瞌睡,时旭东仔细为他打理衣服:“这就是我的老婆了。”

      沈青折声音闷闷的:“……大胆狂徒。”

      大胆狂徒跪下去,捉住他的脚踝给他套袜子,一边就手捏了捏他的脚,叫沈青折一阵手脚发软:“干嘛!”

      时旭东没说话,沈青折伸手拧他的脸皮,没拧动,倒把自己手别得疼。

      他放弃了惩戒臭狗,半迷糊着说:“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当丞相……”

      时旭东:“……”

      好吧,老婆还是那么官迷。

      官迷老婆语调平缓地继续说着:“节度使的位置都不一定保得住。皇帝削藩的决心明显,这次召节度使入京,就是要把人留在京中。就像段秀实,从泾原节度的位置上退下来,当了司农卿……”

      “司农卿是几品?”

      “从三品,”沈青折换算成了更易懂的说法,“就是副部级。”

      时旭东说:“太低了。我支持你当丞相。”

      “嗯,”沈青折笑了一声,“或者杀上大明宫夺了鸟位。”

      时旭东很自然地单单膝跪着,仰脸看他,郑重道:“我支持你,猫猫陛下。”

      说完,刚想要抓住他的手腕,就被沈青折打掉了。

      老婆翻脸比翻书还快,冷冷地说:“刚摸过脚的。”

      “你的脚,”他木木地说,“又不脏。昨天我还亲过。”

      沈青折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打着哈欠继续穿衣服。

      他往櫜鞬服里塞了好几件,时旭东凑过来,拿悄悄手掌比了比他的腰肢,仍是一把握得过来:“你还疼吗?”

      他正理着自己的配饰,慢吞吞道:“疼。还困。”

      时旭东一脸抱歉,伸手替他理配饰:“我不知道你上班这么早……对不起。”

      早知道五更天就要上朝,他也不会让老婆累成这样。

      “可以不去吗?”

      沈青折抬眼看他,时旭东只穿着单衣坐在榻边,火力壮,也不嫌冷,明明身高腿长,此刻却刻意蜷起,显得很委屈。

      分离焦虑吗?

      “不行。”沈青折冷酷道。

      “我就抱怨一下,”时旭东伸手揽住他的腰,脸埋在他小腹上,“我们什么时候能度蜜月呢?前前年想度蜜月,在打仗,前年在战后重建,去年在修水利修路,今年在路上……”

      这几年,时旭东的黏人毛病越来越明显。在外面还能维持他正人君子的假象,私下里黏他黏得肆无忌惮,又记仇,又小心眼,多看了哪个帅哥几眼都要变着法的表达自己的醋意。

      他懒得理会,摸着时旭东的耳廓说:“我才发现,你耳朵上有颗痣。”

      “转移话题……”时旭东说,“耳朵有痣聪明。”

      “我倒是听说,耳朵有痣是夫妻和睦。”

      “哪家和睦的夫妻不度蜜月的?”

      沈青折忍不住笑:“今年,今年一定度,我估计在长安也没什么事要做。现在太冷了,等开了春,我们去华山……或者洛阳?”

      “洛阳吧。”时旭东想了想,好不容易拽了一句,“散入春风满洛城。牡丹花应该是春天开?可以去看洛阳牡丹。”

      “稀奇,时都头念诗。”

      时旭东被他打趣得无奈:“我只记得初高中必背的这些。”

      再跟时旭东腻下去,沈青折估计自己就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大朝会迟到的人。他揉了揉时旭东的耳朵,让他放开。

      沈青折被蹭得发痒,失笑:“我下朝就回来了,狗狗乖。”

      大狗“嗯”了一声,松开他,闷闷不乐。

      他骗某个南方人:“你舔舔这个窗框,是甜的。”

      沈青折:“……”

      他无奈又好笑,当真弯腰舔了舔窗框积的雪。

      时旭东本来只是想逗他一句,却一时来不及阻拦。

      薄艳的舌尖,沾了一点点积雪……

      而后回身来,把积雪往他唇畔送。

      雪被热度烘得化开,只有一点,化开来很快消弭在唇齿间。

      沈青折问:“甜吗?”

      甜。

      但是老婆只是曲起膝盖,隔着他薄薄的单衣,暧昧地磨蹭。

      点了把火的沈青折毫不留情,转身出门:“我要上朝,你自己解决吧。”

      ——

      路面湿滑,陆贽提着灯笼,骑着马小心前行,他穿着厚实袍袄,在风雪中仍像是只着单衣。

      倏忽一阵大风,裹着雪籽打在陆贽脸上,把他的脸打得生疼,他执着灯笼的手几乎不能曲张,眼见着那灯笼中的光亮一下被吹灭了。

      此时已经接近五更,离宫城有一段距离,前后都没有看到别的官员。

      长安道路横平竖直,就这样走不是不行,若是平时,灯烛灭了也便灭了,可是今日偏生是大雪天,道路湿滑泥泞。

      他张了张嘴,吃了一口的雪籽。

      陆贽正在原地思考是否要下马步行,又是否还赶得及,侧后忽然有一道光亮靠近。

      他回首去望,那暖色光芒晕开,照亮了一张脸,风雪之中,像是玉塑的神像一般。

      陆贽有些晃神。

      神像看见他,将他上下一打量。

      他靠近了,陆贽才看清楚他身上一身旧日西北戎服,标志性的红帓首与袴奴,意思是将自己降为武人一等,以示对朝廷的尊敬。

      是节度使觐见的打扮。

      节度使?

      陆贽心中一凛,这个时候,这个时间点……

      照本朝初年的惯例,要地方州郡长官及上佐轮流担任朝集使,每年入京朝觐述职。朝集使要在京参加元日大朝会。

      自乱后,天下尽裂于藩镇,藩镇又在长安设置有进奏院,平日靠着进奏院与长安沟通往来,甚至有些节度使终身不来朝觐。所以虽名藩臣,羁縻而已。

      然而,他们这位雄心壮志的陛下,又重提了节度入朝这件事,并广召天下藩臣。

      但如今两河战事绵延不绝,叛党诸人不可能入朝,淮西的李希烈更是以平叛为由直言拒绝入京,而泾原的姚令言山高路远……

      这个时候,能在此处的也只有——剑南西川节度使,沈青折。

      只是……他就是沈青折?

      陆贽谨慎以对:“见过节度,某乃翰林学士,陆贽。”

      沈青折听到他猜出自己身份,并不觉得意外,这身櫜鞬服已经足够聪明人猜出一二。

      但后面“陆贽”二字却叫他有些意外。

      那个陆贽?青年时候长得这么帅吗?

      沈青折开口道:“剑南西川,沈青折。”

      “方才叫风吹灭了蜡烛,”陆贽苦笑道,“不知可否与节度同行。”

      沈青折略一颔首,权当答应了。

      他现在面上有多冷淡,内心就转着多少心思。

      这可是陆贽,唐朝中期卓越的政治家——“才本王佐,学为帝师”。

      虽然还是青春版,还不是完全体。但青春版正好,现在下手还容易一点……

      沈青折一路想着各种方法,等到了太仆寺车坊,脑内剧情已经发展到了——他把陆九绑架回西川,陆九开始绝食以对,自己拔下头上的幞头在蜀道上划了一道,表示这就是王母娘娘划的银河,你和德宗是不可能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陆九说那年风吹大雪,你说你是西川节度使,原来一开始就错了。

      五更五点,承天门楼上响起的鼓声终于让沈青折停下了越来越离谱的脑补。

      望仙建福随着鼓落而开,监察御史领百官夹阶而入,监门校尉二人执门籍唱籍。简而言之,便是点名。

      一般而言,节度使和御史台、留守、都统观察使等等要员入朝之后,不按官品排列,是为了显示特殊性和重要性。作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沈青折的座次便在最前列,周遭许许多多好奇与试探的打量。

      元日大朝会在含元殿开,其象征意义远多于实际意义,也就是说,根本议不成事。

      就像自己出现只要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剑南西川对长安的顺从态度。入朝与不入朝的选择本身就带有政治含义。

      ——

      上首,李括盯着班次中的一张新面孔,面上显出一些复杂而困惑的柔情。

      他和沈珍珠、自己那位失踪数十年的生母,长得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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