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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调察 ...

  •   宁城一中的梧桐叶簌簌落在窗台,裴承宇倚着走廊栏杆翻动竞赛题集。深秋阳光在他白衬衫领口折出冷光,楼下篮球场传来的欢呼声似乎与他隔着透明结界——三天后就是省数学竞赛的校内选拔赛,他手里的题集,是去年组队失败后,被队友遗落在赛场的。
      “要薄荷糖吗?”带笑的清朗嗓音突然刺破结界。裴承宇抬眼时,正撞见沈应忱单手撑在栏杆上,校服拉链松垮地垂在胸口,晃动的银色拉链坠着半颗太阳。
      这是沈应忱转来的第二天,课间总爱凑到他身边,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阳光味,像颗打乱他节奏的石子。他别开视线:“不用。”“老盯着题集不累吗?”
      沈应忱没收回手,指尖捏着的薄荷糖包装纸在风里晃,“去自动贩卖机买瓶水?我请客。”楼下忽然传来骚动。扎马尾的女生攥着粉色信封往这边小跑,发梢被风吹得凌乱。裴承宇看着沈应忱直起腰转身,后颈被阳光晒成暖玉色,连带着那句“同学小心台阶”都蒸腾着热气。他下意识攥紧了题集,指节泛白——去年他的队友,就是因为赛前被告白分心,最终导致两人配合失误,错失省赛名额。
      “我、我喜欢你!”少女带着哭腔的告白被秋风卷上三楼时,裴承宇的指尖正碾碎一片枯叶。他听见沈应忱温声说“谢谢”,看见他弯腰时垂落的额发在告白信上投下阴影,最后目送那抹粉色消失在转角消防栓后面。
      沈应忱转身时,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温和,丝毫没察觉栏杆边少年复杂的目光。沈应忱拿着两瓶冰镇可乐回来,递给张崇一瓶,自己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压下了刚才拒绝告白的些许尴尬。张崇嚼着口香糖从教室窜出来,撞了撞他的胳膊:“可以啊沈哥,转来第二天就被表白,答应了?”沈应忱突然把冰镇可乐贴在他脸上:“闭嘴吧,作业写完了?”
      转身时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寒潭般的眼睛。
      裴承宇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还攥着那本竞赛题集,眼神里带着他读不懂的冷意。“应哥,你这属于暴殄天物啊!”张崇把《五年高考》卷成望远镜,“知道现在竞赛队里,长得帅又会做题的多稀缺吗?”周正往他脸上贴冰凉贴:“建议重修数学,数学太好会导致……”
      “导致你永远借不到我的数学笔记。”沈应忱突然将桌上的建筑模型怼到两人中间,
      “看好了,这个穹顶结构叫——注孤生悬链拱。”
      他故意说得大声,眼角余光却瞥见裴承宇转身回了教室,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周正站在一旁,双手插在口袋里,歪着头看向沈应忱:“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沈应忱转过头,神情淡然:“没想法,选拔赛在即,我只想好好准备。”
      他说的是实话,转来宁城一中,就是为了抓住这次竞赛机会——去年原学校的选拔赛,他因一场意外错过,这次不想再留遗憾。教室里,裴承宇坐在倒数第二排,背脊挺直,目光专注地盯着黑板上的竞赛题型解析。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平稳,嘴里默念着公式,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刚才沈应忱温和拒绝告白的模样。他皱了皱眉,强迫自己收回思绪——这个转学生太张扬,心思不定,绝对不是合适的组队人选。沈应忱坐在他斜前方,时不时侧头瞥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他发现裴承宇做题时总会下意识摩挲左手无名指,那里似乎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什么旧伤。
      他轻轻用笔戳了戳前桌的张崇,压低声音:“哎,你看裴承宇,他是不是对选拔赛特别紧张?”张崇转过头,偷偷瞄了一眼裴承宇,忍不住笑出声:“他哪是紧张,是怕又遇到不靠谱的队友。
      去年他和赵磊组队,赵磊赛前被告白分心,两人决赛时配合失误,连省赛都没进去。”沈应忱的笑容微微一滞,心里忽然明白了裴承宇刚才的冷意。
      他低头闷笑一声,语气里少了几分调侃:“原来如此。”裴承宇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微微侧头,脸色稍沉。沈应忱立刻收敛了笑意,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裴承宇的目光在沈应忱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继续看向黑板。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轻轻握住了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流畅的线条,只是眼神比刚才幽暗了一些——他听见了张崇的话,也看到了沈应忱眼里的笑意,心底的排斥又多了几分。
      沈应忱见状,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试探:“裴承宇,你刚才是不是在偷看我?”裴承宇没有抬头,嗓音微沉,刻意停了两秒才认真道:“没有。”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沈应忱追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
      裴承宇抬头,直勾勾盯着沈应忱,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看黑板。”沈应忱耸了耸肩,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好吧,学霸的世界果然不一样。”裴承宇的手指微微一顿,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前方,语气依旧冷淡:“专心听课,选拔赛不是儿戏。”
      沈应忱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语气带着几分调皮:“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这么关心我,不如和我组队?”裴承宇没有回答,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松动,随即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他的动作平稳,但笔尖的力道却似乎比之前重了几分——组队?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失败了。
      沈应忱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又捂住了嘴,生怕被老师发现。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裴承宇的手指微微收紧,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抬起头,目光冷冽地看向沈应忱,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沈应忱。”沈应忱立刻收敛了笑意,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裴承宇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语气依旧冷淡:“没事。”这场无声的拉锯,最终还是被讲台上的张老师打断。她眉头紧锁,目光严厉地扫过全班,手指轻轻敲了敲讲台:“裴承宇,沈应忱,你们两个,站到前面来。”
      裴承宇慢悠悠地站起身,修长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冰冷。他走到讲台前,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淡淡地看向窗外,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沈应忱则是一脸无奈,挠了挠头,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他走到裴承宇旁边,瞥了一眼张老师,语气轻松地说道:“张老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张老师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沈应忱:“我已经提醒你们两次了。谁以后再上课说话,就给我站在板凳上,手拉着手,直到下课。”沈应忱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尴尬。
      他转头看向裴承宇,发现对方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到张老师的话。张老师指了指讲台旁边的两张板凳,语气不容置疑:“上去,手拉着手。”
      老式松木凳突然发出承重报警般的吱呀声,沈应忱用气声说:“这算不算超静定结构失效?”裴承宇没有多余的表情,迈步走到板凳前,轻轻一跃,稳稳地站了上去。沈应忱则是一脸不情愿,慢吞吞地爬上板凳,站定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裴承宇的手。掌纹相贴的瞬间,沈应忱下意识皱了皱眉——裴承宇的手太冷了,像冰一样。他转念想到:他是不是生病了?不对,我为什么要关心他?哦,是想和他组队。裴承宇的眉头也微微皱了一下,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却没有松开。
      张崇在台下用圆规尖戳周正:“赌五毛钱,他俩坚持不了十分钟。”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沈应忱的脚有些发麻,忍不住动了动。裴承宇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侧头,低声说道:“别动,越动越麻。”沈应忱撇了撇嘴,小声回应:“知道了,学霸。”
      裴承宇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沈应忱的手,力道稍微加重了一些,像是在稳住他。沈应忱感受到他手上的力度,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真的不再动了。
      张老师看了看时间,终于挥了挥手:“好了,下来吧。记住教训,下次再犯,加倍处罚。”沈应忱如释重负,立刻松开裴承宇的手,跳下板凳,揉了揉发麻的腿。裴承宇则从容不迫地走下板凳,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只是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沈应忱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低声自语:“裴承宇,这队友我和你做定了。”几天后,学校公布了竞赛选拔赛的组队规则:两人一组,自由组队,优胜者将代表学校参加省赛。
      裴承宇自然是众人争抢的对象,可他却迟迟没有答应任何人——去年的阴影还在,他不敢再轻易相信别人。沈应忱找到他时,裴承宇正在整理竞赛资料。“裴承宇,和我组队吧。”沈应忱的语气很认真,没有了平时的嬉皮笑脸。
      裴承宇抬起头,眉头紧锁,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你?”“是我。”沈应忱点点头,“我知道你去年的事,但我不是赵磊。选拔赛,我想赢。”裴承宇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竞赛不是儿戏,需要的是默契和专注,不是一时兴起。你太张扬,心思太散。”
      “张扬不代表不专注。”沈应忱收起笑容,语气也变得严肃,“我承认我平时爱闹,但对待竞赛,我从来没马虎过。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们可以比一场,谁的模拟考成绩好,听谁的。”裴承宇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一周后的模拟考,分高下。”两人的“较量”就此开始。
      裴承宇习惯按部就班,每天雷打不动地刷三套真题,整理错题本到深夜;沈应忱则更灵活,除了真题,还会研究竞赛题型的变化规律,偶尔还会对着建筑模型琢磨几何题。“你这是在浪费时间。”裴承宇看着沈应忱桌上的建筑模型,语气冷硬,“竞赛考的是解题能力,不是玩模型。”
      沈应忱没有抬头,只是摆弄着模型:“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思路,你看这个穹顶,从侧面看是抛物线,从正面看是三角形,解题也一样。”裴承宇冷笑一声,俯身凑在沈应忱耳边:“灵活应对?你以为靠这些旁门左道就能赢?”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沈应忱的耳尖瞬间红了,却依旧不服气地抬眼:“那就拭目以待。”
      一周后的模拟考,题目难度不小。裴承宇凭借扎实的基础,很快完成了大部分题目,却在最后一道几何题上卡了壳。而沈应忱,虽然前面的题目做得稍慢,却在最后一道题上找到了突破口。
      交卷后,裴承宇看着沈应忱的试卷,眼神复杂。沈应忱的解题思路很巧妙,用的是建筑结构的受力分析原理,刚好避开了常规解法的陷阱。“你赢了。”裴承宇率先开口,语气平静,“从今天起,我们组队。”沈应忱笑了:“不是赢,是合作。”
      组队后的磨合并不顺利。裴承宇的完美主义让他对每一个步骤都要求精准,稍有偏差就会皱眉;沈应忱则偶尔会跳步骤,追求速度。争执成了家常便饭,最凶的一次,两人因为一道题的解法吵到了深夜。“如果你坚持你的错误方法,我们迟早会输。”
      裴承宇猛地合上书,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沈应忱也有些上火:“我的方法不是错误,只是更简洁!你为什么就不能变通一下?”两人不欢而散。
      沈应忱回到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张崇说的裴承宇去年的经历,心里忽然有些愧疚。他知道,裴承宇只是太怕失败了。第二天一早,沈应忱拿着一份整理好的解题思路,敲开了裴承宇的宿舍门:“我昨晚想了想,你的方法确实更稳妥,我们可以结合一下。”裴承宇看着他手里的笔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选拔赛当天,题目难度远超预期。最后一道压轴题,是一道复杂的立体几何题,两人一时都没了思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应忱急得满头大汗,下意识抓了抓头发,铅笔斜插进发间。“别慌。”
      裴承宇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扯松领带,露出颈侧淡青血管,“你看这道题的图形,像不像你上次那个建筑模型的框架?”沈应忱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帕特农神庙的收分曲线!”“那是施工误差。”裴承宇按住沈应忱修改图纸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来,“真正的完美比例需要满足∑(n=1)^∞(1/2^n)=1,但你的思路可以用。”阳光从两人交叠的指缝漏下,在地面投射出复杂的光路。两人默契配合,终于在截止时间前完成了题目。公布成绩的那天,全校轰动——他们以满分的成绩拿下了选拔赛的第一名,获得了省赛的入场券。
      庆功宴后,裴承宇叫住了沈应忱,走到梧桐树下。深秋的晚风卷起落叶,落在两人脚边。“对不起。”
      裴承宇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歉意,“之前对你太苛刻了。”沈应忱笑了:“没事,我知道你是怕重蹈覆辙。其实,你也没那么讨厌。”裴承宇的耳尖微微泛红,目光落在远处的篮球场:“去年的事,我一直很自责,如果不是我太急躁,或许我们能拿到省赛名额。”“都过去了。”
      沈应忱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我们一起去省赛,拿个金奖回来。”
      裴承宇转过头,看着沈应忱明亮的眼睛,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切的笑容:“好,一起。”梧桐叶簌簌落下,盖住了两人的脚步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竞赛的路还很长,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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