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枝》滕洄

3、更衣

　　如令山上，菩提院中，有人侧卧在榻上摇着扇子，懒散姿态好不潇洒，一双眼睛半眯着，好似被微光刺的睁不开眼。门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叶子被卷进屋子，榻上人一身青衣，眼神微移，伸手凭空一捏，茶几上的热茶便出现在手中，他薄唇轻抿，饮了口杯中茶，身上薄纱随着动作垂落在地，青丝缠手，凌乱不堪。

　　红缘楼门口，有人望着来往众宾客却迟迟没有动作，直到那只出头鸟跟在人群末尾从楼内出来，这人身形一闪，随之只听一声呜咽，黄子山被人捂着嘴拖进了一旁暗巷，他不断挣扎，拽着衣服的力气却大的吓人，论他怎么动都无法撼动分毫。
　　“啊！”黄子山被猛地甩到墙上，这巷子的墙壁潮湿阴冷，与后背贴着，就算有衣物格挡，也无法阻止寒意阵阵。
　　“好汉手下留情，要钱要色我都给你！”
　　他熟练报出一句，语速之快，另一人甚至还在一个一个字回想他说了些什么，半晌，一声嗤笑突兀响起：“我不要钱也不要色，我要你的命。”
　　声音在巷子里回荡，一股熟悉感自黄子山心底汹涌，他怔愣一瞬，猛然嚷道：“妈的谢重山，你敢绑老子？！”
　　此言一出，谢重山瞬间爆发出一阵笑声，黄子山嫌弃的抹抹衣服，反手就在对方衣服上蹭，他的衣服很快变的脏兮兮，黄少爷看了眼因笑的太猖狂而不小心把口水呛进气管，附身不停咳嗽的谢大侠，高傲道：“谢大侠这是江湖闯够了终于肯回来了？”
　　谢大侠咳的脸红脖子粗，呛的逼出几滴眼泪，红着眼眶抬头看他：“没啊，我这是刚好路过，过几天就走。”
　　“哈？！”黄子山有些气愤，“你还要走？你知不知道你多久没回来看过爹娘了？”
　　闻言，谢重山弓身不语，许久才终于开口：“爹娘，是好久没看了。”
　　随即他突然起身将手搭上黄子山的肩膀，用力一拍：“走，回家！”
　　谢重山一蹦一跳出了巷子。
　　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黄子山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想着。
　　“等等我啊！”
　　他跟着谢重山跑了出去，而刚刚对方用力拍击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灰黑色的手印。

　　黄府。
　　黄羽铮与陶硫仪听下人通报说谢重山回来了，早早在府邸门口等候，看见两人身影的瞬间，陶硫仪提着裙摆，向着谢重山跑去。
　　“阿重，你可算是回来了！”陶硫仪一下抱住他，谢重山被撞的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上，还好有黄子山扶了一把。
　　“姨娘，”谢重山开口，莫名有些心酸，“我回来了。”
　　黄羽铮站在另一边看着这头三人热热闹闹地走来，微微提了提唇角。
　　离得近了些谢重山才发现，黄羽铮的两鬓已添缕缕白发，他停在原地，对着对方行了一礼：“姨夫。”
　　“嗯，”黄羽铮背过身去，语气里听不出情感，“回来就好。”
　　接着门外三人又你挤我挤地进门，黄将军却早已走的没了影，谢重山站在中间被姨娘推着往里走：“阿重啊，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我和羽铮什么都没给你准备呐？”
　　说罢，陶硫仪挥手命下人去整理卧房。
　　谢重山有些尴尬：“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他目光渐渐右移，对上了黄子山幽怨的眼神，又讪讪移回眼球，强扯出一抹笑：“姨娘，咱今晚吃什么？”
　　“今晚啊，”陶硫仪边走边想，“你回来的还挺巧，今日有贵客到府上，有晚宴哦。”
　　谢重山思索着，脑内浮现了一副奢华样，嘴角止不住上扬，闯江湖时，可谓是三天一顿，以至于曾经饱满甚至有些发福的身躯都瘦削了不少，下颚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十指白皙修长。
　　“对了，你赶快换套衣裳，贵客要来啦！”陶硫仪催促着，把谢重山推进厢房，房内烛火摇曳生姿，一排仆人手挂服饰，站在茶几前等待多时。
　　谢重山感受到危机，向后退了一步，“砰！”房门猛的被甩上，他猛地回头拍门：“姨娘！放我出去啊！”
　　可惜他看不见，一门之隔，黄子山一脸奸诈地用力拉着门：“乖乖更衣吧谢重山！”
　　他与陶硫仪对视一眼，后者大声嚷着：“伺候谢少爷更衣！”
　　“遵命。”屋内众人齐齐喊道。
　　谢重山浑身一哆嗦，屋内安静一瞬，随即响起各种东西被推倒、跌落的声音，一声浑厚的“咚”声自门内响起，紧接着就是他杀猪般的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别过来！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一壶茶后，封闭的木门终于被推开，家仆们低着头走出，退至两侧，给陶硫仪让了一个极好的视线，只见地板上有个人四仰八叉躺在那，一动不动好似没那么活。
　　“重儿啊，”陶硫仪试探着喊道，“这套衣裳可好合身？”
　　半晌，地上那人举起个大拇指：“合身。”
　　闻言，陶硫仪快步上前：“那你快起来让姨娘看看。”
　　谢重山长叹一口气，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轻拍衣摆蹭上的灰，男人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黑发随意搭在肩头，用一根赤色发带束起，他一身黑色劲衣，腰封捆着劲腰，红绳松垮圈在腰封上又至身前垂下，身后挂着条黑纱，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姨娘，您老真觉得这衣服适合我？”谢重山转了转身子，黑纱随着动作飘在空中。
　　“怎得就不适合了？”陶硫仪叉腰道，“总与你平日里穿那骚里骚气的要好。”
　　谢重山还想反驳，但对方已有先见之明，脚步一转就溜了：“贵客将至，你且准备准备！”
　　“诶！”他伸出手意图拦截，但陶硫仪走的还是太快了，谢重山伸在半空的手还未放下，僵在那里，场面一度尴尬。
　　接着，谢重山看向了没来得及逃跑的黄子山，后者正悄咪咪地移动，在即将逃出魔爪时被人拉着辫子拽回来。
　　“子山啊。”魔爪笑眯眯瞧着他。
　　“兄长啊。”黄子山也挤出一个笑容，尽管十分僵硬。
　　魔王一边拽着辫子一边往屋里走：“这么久没见了，咱们进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