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眠》依文

5、相识

　　林彻。

　　晚眠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在班上男生的口口相传中，她早已耳熟能详。

　　据悉，林彻和齐曜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中考全省排名一个第七，一个第九；一个数学满分，一个英语满分。而且他们是省排名前十里，唯二两个来自抚临的学生。

　　听说省会城市南源里的各大重点高中都曾和他俩取得联系过，无非是抛出橄榄枝，开出各种优异便利的条件以邀请他们入学，学费、住宿费之类的肯定全部减免。
　　然而他俩不为所动，坚决留在抚临，将来好为抚临争光。

　　在多少个晚自习的信息轰炸下，晚眠不免偷摸唏嘘，像她这样想留在南源读书却不能的人，和林彻真是天差地别。终究只有在自身足够优秀的情况下，才有选择的资格。

　　有一次她不知是太过疲倦还是怎么的精神有点恍惚，耳旁的八卦与传说连绵不绝，可她好像只听到那个名字，甚而在刷题的时候，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他的名字：林彻。

　　写完她自己就先呆住了，第一反应是在被别人看到以前赶紧划掉，却迟迟不忍落笔。
　　然后她翻过了那一页，把那个名字留在了她密密麻麻的笔迹之中。她想如此一来，就不会有别人看见，大概连她自己，也永远不会回头翻开看看。

　　只是没有想到，那时她以为的素昧谋面实则不然，在她尚且不知道他名字的时候，他们早已相遇。

　　而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笑意浅浅，如风过境，草长莺飞。

　　林彻和齐曜是提前交卷的老手，尤其下午考的两门是文科类，他们根本坐不住，交完卷就一起去喝了杯冷饮，随后在此久等。林彻邀请晚眠共进晚餐，答复他的却是穆雅然。

　　林彻微微惊讶地看了眼穆雅然，因为方才向晚眠走来时，他又一次地目无旁人了。

　　穆雅然挽过宛眠的手臂，说她们一起，林彻也就顺水推舟，组成了四个人的晚餐小队。

　　实则晚眠也有点惊讶，因为在林彻走来之前，穆雅然在她耳边说的是：“要不还是你先走吧。”
　　晚眠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一同走在林彻身后时，又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谢谢你陪我一起，不然的话我一个人去，肯定很紧张。”

　　彼端齐曜总算等到林彻过来，不耐烦地叨叨了几句，林彻心情很好地当没听见。

　　到了餐厅，齐曜极具绅士风度地把菜单挪到女生那边，让她们放开手脚随便点，反正林彻请客，就是把菜单上所有的菜都点一遍，以林大少爷的实力，也是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然后他叫来服务员，不看菜单一口气点了五六个大菜，再要了两大瓶椰汁。

　　穆雅然与晚眠面面相觑，这还用点吗，已经够多了吧。

　　齐曜等了半晌，见她们一个菜没点，还把菜单放到了一边，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不点啊，不用帮他省钱。”

　　穆雅然说：“不用了吧，点多了吃不完，浪费就不好了。”
　　晚眠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怕什么，”齐曜道，“吃不完我打包回去当宵夜。”

　　穆雅然：“……”

　　林彻道：“没关系，点你们喜欢吃的，他半夜饿起来什么都吃，剩菜拿开水烫了，捞起来就是碗麻辣拌。”

　　晚眠：“……”

　　穆雅然只好和她一人添了个素菜，齐曜没多劝，自作主张地加上了玉米粑粑糕，咸菜窝窝头和红糖糍粑等点心。他一向顾及女生们的矜持，也从不放过在女生面前，展现自己肚量的机会。

　　林彻扬了扬眉，一副“见笑了”的表情，穆雅然和晚眠叹为观止。

　　席间，林彻得到几个有效信息：28班，住初中校区附近，家在南源。
　　更重要的是，四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当然这对齐曜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虽然穆雅然的颜值数一数二，但他主打的是一种是猎奇心理，就好像集邮，上一个苏泠然已经是温柔懂事挂的了，再来一个穆雅然，他其实兴趣不大，因为类型重复了。

　　不过他爱好交友，在这方面来者不拒，没有了七七八八的歪心思，反倒放开了，不去学着林彻的一贯风格假装高冷厌世，尽管把不拘一格的本性暴露无遗。

　　四人相约一起到图书馆里学习，本来晚眠想着回家拿了书再来不方便，就不想去的，但穆雅然再三强调说可以借她书看，晚眠只好答应下来。

　　用餐结束后，晚眠和穆雅然去她家拿书，林彻先陪齐曜把打包的剩菜带回去，两方人马暂且分开，约定到图书馆里汇合。

　　林彻和齐曜比晚眠她们先到，又没打算考前复习，就随便找两本闲书看。

　　“刚开学一个月能教多少内容，而且才高一，那些知识点简单得要命，还用得着复习吗？”排排书架间，齐曜发自内心地吐槽，随手抽出一本《东方快车谋杀案》。

　　林彻也拿了本《帷幕》，淡声说：“用不着是你的优势，但用得着也不是什么可鄙夷的事。”

　　两人往角落里空着的一张四人桌走去，齐曜道：“我就是觉得无聊，大好青春都虚耗掉了，要不我们还是去网吧包夜吧？”

　　怎么去网吧包夜就不叫虚耗青春了？
　　林彻懒得喷，动作轻缓地拉开座椅：“要去你自己去。”

　　齐曜坐他旁边：“那不行，别想甩掉我，我必须亲眼见证你和我未来弟媳的整个发展过程。”

　　“……”
　　说他会说话吧，他非要说成是弟媳；说他不会说话吧，又不得不承他吉言。

　　林彻不予理会，一落座就给晚眠发了个消息，说了下他和齐曜所在的大概方位。

　　晚眠和穆雅然正好就在门口，照他所说的位置寻找而去，经过一排排深木色的旧式书架，她闻到一层层旧书久远而古朴的味道。
　　晚眠停步于窗前，也是路的尽头，继而侧身，目光从手机屏幕上上移。

　　恰好就看到了他。

　　林彻正垂眸翻书，左手按着书角，右手拨动书页，神态并不很专注，仿佛另有所系。
　　他察觉到晚眠的目光，淡然抬眸，原本只是平常，可视线相遇的一瞬间，晚眠蓦地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躲闪。

　　不过不需要了，因为穆雅然已经走了过来，越过她拉开座椅，坐在了林彻的对面。

　　“来了。”林彻在晚眠随之坐下时说。

　　穆雅然轻轻“嗯”了声，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配套的习题册，友好地让晚眠先选，晚眠选了生物，穆雅然就看起了物理。

　　齐曜坐在晚眠对面，一目十行地看小说，书页翻得哗啦啦响。

　　晚眠没太在意，只是许多知识点记不住，她只能一遍遍地抄写，同时在心里默读，然后试着默写出来。结果抄了三四遍还是记不住，只好借助于试题册，用解题来加强记忆。

　　还不到十分钟，齐曜就坐不住了。《东方快车谋杀案》的凶手他已经猜出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然后就觉得没意思不想看了，百无聊赖地往椅背上一靠，看到晚眠在用最麻瓜的方法学习，简直看不下去，拱着林彻要林彻陪他玩。

　　林彻无奈，妥协地戴上耳机，陪齐曜打两把游戏。然而齐曜是那种管不住嘴的人，情绪一激动就要大声嚷嚷，比如：上上上，打他打他，哎救救我我要死了！哥，哥，你别见死不救啊哥！

　　齐曜因不能吭声而倍感憋屈，总忍不住哼哼唧唧，晚眠渐渐皱起了眉。

　　又一次齐曜幽怨地望向林彻，才三天没一起开黑，默契就一点不剩了？

　　林彻眼眸幽深，叹了口气说：“走吧，去外面。”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失策过。

　　齐曜大喜过望，两人来到一方空地上。林彻在游戏里大杀四方，把把碾压对面。清冷月色下，齐曜发出了狼嚎般的吼叫：“林彻你太牛了，你是我的神！”
　　抱大腿可太爽了，他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胜利的荣光，“不过我们为什么有家不回，要在这公共场合里丢人现眼？”

　　原来他还是有正确认知的，林彻百无聊赖地放下手机，“因为不想回家。”
　　事实上，自三年前奶奶病逝，爷爷被送进疗养院后，他就不觉得自己有家了。

　　图书馆里，得以安宁的晚眠看到林彻发来的信息：【我在楼下，有不会的题拍给我，或者你早点下来，我当面给你解答。】

　　晚眠回复：【不用了，我看得懂解析。】

　　她最大的问题是忘了背背了忘，以及思维不够严谨，漏掉关键信息就会导致一步错，步步错。
　　但发完这个消息，晚眠就觉得自己太冷漠了，他是一番好意，她为什么要这个态度？想补句谢谢，又觉得好没诚意，而且生硬。

　　林彻的消息紧随而来：
　　【我不比解析好看？】

　　晚眠紧抿双唇才没笑出声，心底的纠结淡化，回复：【那你等我，我把不会的题都攒起来，晚点有劳你一一为我解答。】

　　林彻趁打怪的空档回了句：【多多益善。】

　　又是一通爆杀，齐曜笑得都没劲了，有种无敌的寂寞，不经意地一扭头，居然看到林彻脸泛红光，对着手机里躺尸的怪兽痴笑，简直吓了一大跳。
　　“你吃错药了林彻？”

　　林彻含笑说：“还玩不玩？”

　　齐曜的第一反应是：我的妈，见鬼了，不玩！可是，林彻难得主动一次，这感觉就像深情守候了许多年的白月光终于回头看向了自己，正应了那句话：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巨大的诱惑他一介凡夫俗子怎么抵抗得了？
　　于是齐曜铁骨铮铮地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