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眠》依文

7、解题

　　只过了两天，月考成绩就出来了，晚眠考了全班第七，年级第358名。

　　她连重点班的门槛都没有摸到，是因为她不够努力，还是重点班的学习氛围太好，师资力量太强大？

　　普通班的几个老师讲课都带方言，她听得极其费力，其中以数学老师的方音最浓。而且他讲题的节奏也有很大问题，有时两节课竟然只讲了两三道大题，后面的讲不完了就潦草收场，说是有不懂的课后再去问他。可有次晚眠鼓起勇气去问了，他讲了大半节自习课也没讲清楚，纯属浪费时间。

　　这次她考得最烂的就是数学了，比物化生还烂。该怎么办？
　　晚眠正心烦的时候，一帮男生围着她起哄：“看不出来啊，你这闷葫芦学习成绩这么好”；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人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成绩能不好吗”；
　　“闷头学习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是各个都能学到东西的，学也白学的书呆子多了去了”；
　　“你说谁是书呆子呢”。

　　有人故意掩口，压低声音，“等会儿沈亦心听见，可不得哭鼻子。”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

　　晚眠烦不胜烦，正要到教室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时，吴年也凑过来说：“藏得够深的啊，你居然能排进班上前十。”

　　晚眠真的不想说，普通班的前十而已，有什么值得议论的。当然她也不敢说，一说就要成为众矢之的，她没那么愚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按照魏芳定的规矩，班上前十有选座位的优先权。
　　魏芳让同学们都出来，班级前十按排名再一个个进去，前十选好座位后其他人再按高矮排座。他们当然首选正中间的位置，既不用吃粉笔灰，也不怕看不到黑板。

　　唯一特立独行的是全班第一，一个名叫孙晔的男生，他居然选了晚眠曾经的座位——那个与垃圾桶为邻的角落。

　　不消说有一堆人在课间追问他为什么要坐到那去，他给出的理由是：偷吃早餐方便，不容易被抓包。要是晚饭没吃饱，晚自习还可以偷摸加餐。

　　起哄声由此而起，持续了一整个课间，表面都在赞叹他高超的学习能力，一点不担心成绩会掉下来，唯一担心的居然是吃不饱肚子。实际上心里无不在唾骂他装货。

　　就等着看好了，是不是他真有那么天才，在普通班而且是那么糟糕的环境下，依然能获得超越重点班的学习成果。

　　晚眠正为怎么提高数学成绩而头疼，才没有心情去理会别人。她选了第四排的座位，前三排基本都是女生，同桌正好就是那个名叫沈亦心的女孩，她极其瘦弱腼腆，平时也不怎么与人交流，好像生怕冒犯别人。

　　这对晚眠来说简直再好不过了，因为她很安静。晚自习上，晚眠一直在订正错题，可是数学题就像她无法攀越的大山，即使知道正确答案也没用，她怎么也写不出解题的步骤。

　　满满的挫败感使晚眠一再地伏在桌上，第三节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晚眠正趴着不动，周遭的异常动静她并没在意，直至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睡着了？”林彻笑问。

　　晚眠噌的一下直起身来看向他，惊讶得收不住口，“你，你怎么……”
　　怎么跑到她的教室里来了？

　　林彻看起来比那晚精神多了，想必这两天休息得不错。他有些不适应地看了看黑板，因为他从没坐得这么靠前过。

　　晚眠不知道他们班有没有前十名优先挑选座位的惯例，如果单以身高排座的话，林彻必然是最后一排的固定成员。而即使是有选择的权利，他肯定也不会坐到前面去。

　　他的出现很难不招来注目与话柄，虽然同为高一生，他在这里却是格格不入的。单是他浑然天成的自信从容，就没有人比得上。

　　林彻客观评价道：“这里不错，比你原来的那个位置好太多。”

　　“你怎么知道我原先坐哪里？”晚眠问。
　　“不就放垃圾桶的角落。”

　　林彻淡然地望向她，与她呆滞的神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前两天我有来看过你，可你一直没离开过教室，我想和你打声招呼都没机会。你不肯出去，只好我进来了。”

　　……他竟然来找过她。

　　周遭的嘀咕声让晚眠脸红了红，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林彻竟然有些轻佻地调侃。

　　“你这样擅闯别班的教室，不好吧？”
　　而且还占了别人的座位，虽然沈亦心暂时不在，但保不准她一会儿就回来了。再说课间只有十分钟，感觉下一秒就要打上课铃了。

　　“也是。”林彻站了起来，“先走了。”
　　潇洒地转身就走。

　　……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上，沈亦心看到原本专心学习的同桌竟然一动不动老半天，在忧虑的驱使下勇敢地戳了戳她，喃喃地问：“你怎么了？”

　　晚眠恍惚地说：“没事……”
　　心内却五味杂陈，他怎么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晚自习结束后，晚眠情理之中地惨遭围攻，“你们……”
　　她顺手摸起数学课本，抱在怀里，“想干嘛？”

　　一众女生眼里精光闪烁，有人问：“他是谁？”跟她不说就要严刑逼供似的。
　　“你是说林彻？”晚眠讪讪道。

　　“哪个林哪个彻？”

　　“双木林，彻夜难……”晚眠话音一住，及时改口，“彻头彻尾的彻。”

　　“晚眠。”林彻在此时出现。
　　人群像海浪般涌向两旁，豁开一道供他走来的口子。

　　然后他缓步而来，占据了她整个的视野。
　　“怎么了？”晚眠呆呆地问。
　　“我有几道题不会，想请教一下你。”
　　……倒反天罡。

　　林彻亮出攥在手里的一张A4纸，“题目我都抄下来了，沐同学，能不能帮忙看看？”
　　晚眠僵僵地接过，摊在桌上，只瞅了一眼就很爽快地摇头，“我也不会。”

　　众人窃笑。

　　林彻淡定地耸了耸肩，“没关系，一起探讨下说不定就会了。”

　　沈亦心后知后觉地收拾好书包起身，却低着头不敢看林彻。
　　林彻问：“同学，可以借坐一下你的座位吗？”
　　沈亦心很小声地说：“可以。”

　　林彻说：“谢谢。”
　　沈亦心含糊不清地说：“不用。”
　　然后飞快离开。

　　林彻施施然地坐在晚眠身旁，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丝窘迫，他对晚眠说：“一点思路都没有吗，起码先把第一步写出来。”

　　眼看他俩真的交流起学习，女生们又都不好太晚回家，只得纷纷散去。不多久整间教室里只剩下宛眠和林彻，安静到彼此呼吸可闻。

　　“这里就卡住了？”林彻夺过她手里的笔，后续步骤一气呵成。

　　晚眠不觉屏气凝神，她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望见过一个男生认真而专注地解题的模样，何况他是林彻。
　　只不过——
　　他果然不是来请教她的。

　　“你这次数学考了多少分？”晚眠倏然问道。
　　林彻挑了挑眉，“真想知道？”
　　晚眠点点头，“嗯。”
　　“149。”

　　……多、多少？1、149？
　　哦，149。
　　149……
　　149！！！

　　晚眠整个的懵了，知道他分数肯定很高，但没想到这么高，再开口时，竟然有些发声困难：“那一分你扣哪儿了？”

　　林彻：“最后那道大题忘写解字了。”
　　晚眠：“……”

　　这还是人吗？！
　　别人都靠那个“解”字，得唯一的一分，比如她。他可倒好，反而放着最容易得的分不要！

　　晚眠哑声问：“你是忘了，还是故意不写的？”
　　林彻笑了笑说：“如果非要深究的话，那就是我懒得写。”
　　……不是人啊不是人。

　　林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发半天呆了，还没清醒？不想知道这题怎么解了？”
　　晚眠赶忙强迫自己收拢心神，“想。”

　　林彻耐心讲解了一遍，晚眠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林彻看了看她，“那你给我讲一遍。”

　　晚眠从善如流地重述起来，她另取了一张空白纸，把他刚才写过的步骤几乎不差什么的重写了一遍，虽然有所阻滞，速度远不及他，但思维模式完全正确，都不需要他从旁给予适当的提点。

　　“是这样吧？”晚眠写完后问。
　　“嗯。”林彻淡淡应了声。

　　晚眠自己也感到欣慰，慨叹道：“原来根本没多难嘛，害我苦思冥想了那么久。”

　　林彻顿时拉下脸，“你想不出来不会问我？”
　　晚眠纠结地说：“可是我们不同班啊，自习课上又不能玩手机，我怎么问你啊。”

　　难道趁课间十分钟跑他班上去？
　　想想都不现实。
　　那可是1班啊，几乎全是名校的预备役，她可不敢去。

　　“不方便问就宁可不问？煮熟的鸭子不送到嘴边就宁可不吃？”林彻沉着脸道。
　　晚眠：“……”
　　这跟煮熟的鸭子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你说过你晚饭都在食堂里吃？”
　　“是啊。”
　　晚眠有些懵，不明白他话题为什么转移到这上面。
　　“以后我吃过了晚饭早点来学校找你。”

　　“这不太好吧。”晚眠犹豫地说。
　　“有什么不好？”
　　“太麻烦你了。”
　　“我不嫌麻烦。”
　　……

　　林彻一言而决，不给她商量的余地。离开教室的时候，林彻拎起她的书包，皱了皱眉，“你都带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就是书本和试卷啊，可能我的错题本比较厚。”
　　晚眠一脸无辜，“偶尔我会把英汉词典也带上。”

　　林彻：“……”

　　“你的书包呢？”晚眠问。
　　难道说天才在家都不学习的？
　　“让齐曜帮忙带回去了。”林彻说。
　　“他人真好。”晚眠感慨。

　　林彻额头一跳，想到齐曜为了这么件小事给他发了满屏牢骚话，控诉他见色忘友，说什么拿兄弟当驴使唤，狼心狗肺之类的。
　　林彻不动声色地说：“嗯，他一向如此。”

　　两人走到教学楼下，晚风一阵阵地迎上来，晚眠肩上空着，有点不习惯。仿佛脚步太轻盈了，有点飘飘然。正想着让林彻把书包还给她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

　　——居然是宛国荣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