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雪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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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忙碌了一阵，出门给祝淼送信后，又赶着将人质接回安顿。”方儒扯扯领子，将门随手关上，把金光熠熠的匕首从怀里掏出，递到萧白衣眼下，找到太师椅坐下：
“萧小姐，你的匕首。”
萧白衣松了口气，接过收好，尹扶月没吭声。
方儒接着道：“我和弈圣见过面了，如今弈圣已经选择跟进，我不会武，便回来了。楼下大夫说萧姑娘已经醒了，我上来看看。”
“给祝淼祝大侠送信？她……”尹扶月喃喃自语，回眸却见萧白衣满脸茫然，正静静坐着，目光不断交替她与方儒间。
为自己倒了壶茶，方儒轻啜一口，抿唇：“尹姑娘没给萧姑娘解释下来龙去脉吗？”
倒吸一口冷气，尹扶月才想到，刚刚因私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关于於菡的事愣是一个重要的都没说，便坐下一五一十的道明於菡作为、密匙去向等。
屋内，尹、萧二人围在圆桌前，方儒一本正经的坐在另一扇窗沿旁的太师椅上。萧白衣闻听第二枚密匙被夺，呼吸一滞，自知部分原因是由隐瞒能力而起，便罕见、短暂的沉默了会儿。
真是……没想到……
良久，她才重新开口：“所以……宗邑观就是第三处地点？祝大侠也根本不在这。”尹扶月及时应下，顺着分析：“嗯，当时情况紧急，搬出祝大侠也是逼不得已……”
萧白衣颔首：“您送信想让祝大侠支援？可……”她看了眼尹扶月，谨慎道：“方才明明说‘祝大侠因表妹家的田地争端’，从而返乡调节去了吗？”
能来得及支援宗邑观吗？她撑着桌几，缓缓起身，心脏在胸腔内一阵乱蹦，跳的她眼前发黑。方儒登时站起，尹扶月窜起来去扶人：“快别逞强，还不坐下？！”
她俨然没了往日里偏强硬的语气。
可怜萧白衣还未说话，便又骤然脱力，扶着旁边这人的胳膊跌回椅子上。
一连串动作，果不其然换来几声沙哑的重咳，害她捂着心口缓了半天。萧白衣扯扯苍白的唇角，叹息道：
真是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谢谢。”轻拍尹扶月小臂，萧白衣蹙眉，掌下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尖一颤，也让心中枷锁又沉了一分。她无奈笑笑，腹诽道：眼下倒好，这副身体别说赶路了，现在走路都费劲，如何去的了宗邑观？
眼下，於菡行动倒快，在巨大的信息差下，狠狠摆了身份受限的她一道，是个有能力的！
只不过，能力当真用错了地方！
“给祝淼送信，不光是因为其有能力……”事了，方儒松了口气，坐回去：“祝淼表妹家的田地就在宗邑观地界附近。宗邑观地界不小，而且距此处甚远。我虽不知她具体位置，好在有祝淼事先养好的鸽子。”
房间内，方儒长舒一口气：“信鸽沿路飞过几回。若信鸽及时抵达，祝淼得知后，也能帮上一二。”
尹扶月暗淡的双眸发亮。萧白衣紧皱的眉松散下来，释然的微勾唇角，心道：也好，她自己如今身陷囹圄，不能及时赶到，总有人替她瞧上一眼。
她之所以不担心修真界再用毒，都要全部归功修真界的一条“铁律”——修真界毒分“可控”和“不可控”。“声东击西”是唯一的可控毒。此毒，灵元不强甚至没有灵元也能用——毕竟，当初研制此毒就是为了保护修真界百姓，防止不怀好意的修道者找事儿的。
灵元暂且被压制，不能动武也能让那群修道者老实一段时间了。
而“不可控”毒，首先要下毒者和毒先绑定，如此才能操控毒素。暂且不说这类毒普遍都有强反噬性，对于下毒者有极高的要求，控毒不好，则下毒者遭反噬，必死无疑。
加之有跨界结界，跨界投毒风险极大，收益却低。修真界的幕后主使根本没必要致自己于如此险境！萧白衣虽不知，为何这些东西能跨界，却也知道毒物尿性——
“可控”毒相对安全，可瓶装。“不可控”毒极度危险，需人力驱动。
於菡是凡人，有且只能下“可控”毒，至于不可控毒，於菡一个凡人也控制不了。
至于唯一的“可控”毒，也就是“声东击西”，则是要建立在有灵元的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而这帮江湖人恰恰没有灵元！
二人“各怀心思”，却几乎异口同声道了句“也好”，旋即看向方儒。
“如今……”方儒话音未落，就听木门“吱呀”一声脆响，三人定睛一瞧，来人一身棕褐色布衣，眼眶深凹，赫然就是方才为萧白衣问诊的盲眼老妇。
下一瞬，老妇被身后紧跟的大姑娘扶至三人跟前，萧白衣忙寻了一个空椅子，让尹扶月推过去。老妇摸索着坐下后，把大姑娘牵在身边，朝她招招手。
萧白衣看了一眼尹扶月，识趣儿的将手探出去。老妇颤巍巍的把手搭上去，微微用力，萧白衣的手腕处重新晕染上绯色。
屋内落针可闻，尹扶月目不转睛的盯着萧白衣的手腕，那白净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一条条紫青色的血管，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最后迫不得已，只得轻轻咬住。
大姑娘伏在老妇耳边低语几句，老妇眉毛一挑，当即收手。尹扶月的目光也跟着收了回来，转而目光灼灼看向老妇。
“奇怪……姑娘可还有不适吗？”
刚把手缩回袖中，萧白衣就听到了老妇沙哑的嗓音。她侧目，见老妇自言自语，便故作轻松，温声答：“并未。”
“唉？”老妇全然不懂萧白衣因何不适，也丝毫不知尹扶丢糖之事，只当是自己手生，误将眼前姑娘认成昔日恩人，迟疑半瞬，才开口：“姑娘身体天生就这般孱弱，即便受惊之后，服药吐出血瘀，身子一时也难见好转。不如……”老妇迟疑的转头“看”向正襟危坐的方儒：
“让方大侠为你们指一处城镇，你们去外头寻找医术更高的大夫如何？此处毕竟为地宫，密不透风也晒不着太阳，不利于修养啊！”
闻言，萧白衣抬头望向太师椅上的中年女子，缓缓摇头：在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具身体的情况！孱弱是真，可那是受人摆布被下了修真的毒所致，和惊吓没有半毛钱关系！
更和“生病”八竿子打不着边！
虽然可能有祝淼在，为保万无一失，她还需尽快赶到宗邑观。
萧白衣眉眼低垂，乌黑的发丝轻轻勾在白衣的金线竹纹上。尹扶月始终站在她身侧，瞧她发丝与衣上竹叶纹路勾连，登时愣住，接着毫不犹豫、轻手轻脚的将青丝从衣衫上解下。
见萧白衣置若罔闻，尹扶月望着竹纹，骤然松了口气。可不知为何，心却毫无征兆的苦涩起来，她望向萧白衣，欲言又止。
一撩裙摆，方儒将茶盏往桌内一推，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站起，行至几人身前，回看萧白衣一眼，轻叹：“於菡争夺密匙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各派都会小心……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老妇也紧随其后，劝慰道：“是啊，萧姑娘。至少等人家大夫，给你开罢药带上，再赶路也不迟。”
沉默良久，萧白衣重重叹息一声，抬手搭在圆桌上，扯扯唇角：“您说的那个大夫的位置在哪？”
看来不答应是不会放她走了。萧白衣凝望桌上泛黄的陶瓷壶，面色如常的望向窗外，手指缓缓曲紧：
修真的毒人界药石无医，这点她比谁都清楚。即便是暂时偏离“正轨”，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
七日后，地上。
凛冬已至，大雪纷飞。
是夜，一辆马车从一条混合着白雪的泥泞道路上驶过，冰冷的泥水“噗叽噗叽”的飞掠向路边的皑皑白雪。方才还洁白的雪面，眨眼间，就变的泥迹斑斑。
驾车的“马夫”俨然变成了一位雪人——蓑笠被厚厚的白雪压着，不时顺着肩膀缓缓滑落，积攒脚下。用力耸肩抖落积雪，尹扶月紧攥缰绳，遥遥望向前方白雾缭绕之下的古老城门，瞧着城门大开，红红的灯笼高挂门头，终于松了口气。
雪还在下。
她后仰侧头，却听不到车厢内有任何声响。尹扶月一愣，作势要掀帘子。可手刚伸出去，不知为何，又一个弯儿绕了回来。
不知是冻得还是旁的原因，尹扶月默默转头，顶着红噗噗的脸颊，顺手点向心口附近的几个穴位，以用来运功保持体温。
此时，一只手默默掀开帘子。萧白衣被鹅毛大小的雪花扑了一脸，喉中顿时溢上一阵痒意。经过路上几天修养，手上血管的乌迹已然变浅，她已经可以行走，但要说恢复灵力，那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趁尹扶月还未发现，萧白衣匆忙缩了回去。
城内。
张灯结彩，人山人海。一眼往不到尽头的大街路边，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卖糖葫芦的队伍排队的老长；卖珠宝的在摊边揣手跺脚；买花灯的将摊上最亮的花灯卸下，递给被棉衣裹成粽子的小孩。
雪花擦过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径直砸在一身披白氅的白衣女子脚下。萧白衣垂眸，只觉脚边一凉，下一瞬便听尹扶月道：“此处已是宗邑观地界内，没想到这般凑巧。方大侠说的医馆位置就在此处！不过……这才几月份？怎么就庆祝起来了？”
街边盛景，活像新春佳节。
萧白衣侧目望向街上奔跑嬉戏的孩童，唇边不由自主的扬起一抹温和至极的笑，直至目送那帮孩子消失在人群中，才费劲的拍掉落在大氅上的雪，被尹扶月扶着胳膊，拐进了街边的医馆。
医馆内只有零星几人，掌柜伏在桌案上呼呼大睡，丫鬟们个个手持把大剪子，修剪大堂内的花枝，医女们扎堆角落，“哔哩啪啦”的拨动算盘。
尹扶月扯着萧白衣的大氅，带着她缓步上前，旋即重重一敲柜台，掌柜哆嗦着抬头，看清来人大喜，跳起来拱手，脸上登时浮出笑意：“多有怠慢，还以为今天节日，没人来了呢！小七？小七！！”她朝那帮医女招手，不多时迎面走来个编着侧麻花辫、身着浅青色窄袖裙的姑娘。
掌柜冲二人笑嘻嘻赔礼：“多有怠慢、多有怠慢！小七姑娘医术最高。”听罢，萧白衣接了句“有劳”，便和尹扶月跟着小七寻一处静谧角落入座。
小七只看着萧白衣不说话，而萧白衣也是心领神会，袖子一挽，将手递过去。
她根本不需要号脉求医。萧白衣轻叹，要想恢复灵力，最好的方法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不用武功，不使灵力，等毒素自然退去，便可无事。
三人位置靠窗不远，依稀能听到风声拍打窗沿。小七搭上手腕，从善如流的诊断片刻，慢悠悠收手。
萧白衣双眼含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只见小七自顾自道：“就是天生体弱啊！只不过你是我见过身体最弱的了……嗯，心绪波动异常大，是不是？我给你开三服八珍益气散，一日两回，早晚饭后半个时辰吃。”
“她只是体弱吗？”尹扶月凑上前，犹豫片刻才低声朝萧白衣道：“寻源塔中，那谁朝你脸上撒了什么东西？”
那谁？萧白衣微微仰头，做口型道：於菡吗？
尹扶月使劲点头，眼尾微微泛粉。
萧白衣扯扯唇角：“兴许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毒吧，加上我格外体弱，所以反应大了点。先前那老妇人也没见过，当惊惧医治也是合理的。你看，吐过血后，现在不也没事了？我会好好吃药休养。”
毕竟都吐黑血了，“惊吓”有些太牵强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雪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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