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意外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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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前头的宾客络绎不绝，时而汇集一堆，挺着肚子三两结伴谈天，时而指挥不断从观内涌出着棉补丁衣裳的下人，让其搬运巨大的木箱进观。
扁担压在前后两人肩膀上，每走一步都抖得厉害。
尹、萧二人瞟见，已是膈应至极。尹扶月望向面前小厮，小厮叹息一声，两袖一对，揣手耸肩，哆嗦着却满脸真诚：“哎呀……哎，这就不得而知了……小的也只是个迎客的，拿钱办事，哪能打探主子的私事啊？外头冷，女侠若要等观主，不妨先进来坐会儿？”
萧白衣缓缓靠近尹扶月，抬手轻轻扫过鬓角碎发，借袖子的挡嘴的间隙，低声道：“若他所言属实，得找内门弟子或管家……”
她望向不断扫地的下人，暗道：附近村庄异常少，且道观又在山上，看来……是必须要进去一探究竟了。
尹扶月望向观门，心中泄气，偏头看向身后，又冲小厮道：“好，但是宴会我们不参与，你帮我们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即可。”
小厮的眼睛亮晶晶，大喜道：“得咧——虽然小的不知观主去向，但是小的可帮二位去喊管家，她老人家肯定知道！”
寒风裹挟着凌厉的风迎面掀在二人脸上。闻言，尹扶月抿唇不语，使劲捻捻脚下的雪；萧白衣扯扯唇角，温声道谢，言毕，走在尹扶月前头，跟着小厮进了观。
穿过门头，道观内喧闹异常，开放的主厅堂前有一方形武台，上面几个青年侠客相对而立，一声号令响起，挥舞刀、剑一拥而上。武台后，几个大腹便便、穿金戴玉的富商喝的七荤八素，明明都已经睁不开眼睛，却踉跄的从厅堂走出，身子一歪，靠着褐色柱子，仰头将酒壶怼进嘴里，喉头忙不迭的滚动。
更甚者，直接趴在武台边上，醉醺醺的叫好，然而没叫几声，便被旁边一脸褶子、面色凝重，着棕灰色宽袖杉的妇人安排小厮扶了起来，将至抬回厅堂座位上。
小厮瞧见，讪笑两声，当即加快脚步，径直将二人带往观最里的小院。
灰瓦积灰，白墙干裂，几处微微掉漆，露出里面灰白的墙体。墙角嵌着至膝盖高的枯草，每逢有人经过，被勾的刷刷作响。连廊的木地板久经风霜，走起路来“咔咔”作响，一深一浅晃的人心惊胆战。
屋外围着一圈高矮不一的杂草。推开屋门，米白色的墙面倒是有点乡下客栈的朴素了。桌案、桌柜、罗汉床等家具一应俱全，面上齐齐蒙着层灰。
尹扶月握紧佩剑，萧白衣轻咳一声。
二人还没说话，小厮率先出声，悻悻不已：“二位……这里是最安静的地方，就是没打扫。小的这就喊人打扫，二位先一等。”言毕，忙不迭的溜走，眨眼的便没了踪影。
寒风瑟瑟。
“我有点后悔了……”尹扶月盯着挂在枝头的枯叶，喃喃自语，忽地又冲萧白衣道：“你……能住的惯吗？”
萧白衣耸耸肩，勾唇一笑：“无妨，距离他们远点好。”
尹扶月望着她一瞬，忽地松了口气。
说话间，方才领路的小厮已然搬来“救兵”，几个衣着破洞棉服的小厮、侍女自角落拐入二人眼前后，便自动分成两拨，一批就地蹲下除草，一批钻入房中、埋头清理着。
静谧无声，只听风声呼啸耳边。
不多时，呼啸的风中掺杂了一丝沉闷的脚步声，萧白衣垂眸，置若罔闻，尹扶月侧目向拐角，右手缓缓摸上挂在左腰的长剑。
下一瞬，庭院尽头的拐角处走来个人影，尹、萧二人定睛望去，那人赫然就是方才派人扶起醉倒富商的妇人。她一身棕灰色，甩甩宽袖迎面走来。
妇人行礼：“老身是这里的管家，听阿李说，二位是来拜访观主的？”言毕，朝带路的小厮扬扬下巴。
闻言，萧白衣微微躬身，尹扶月抱拳道：“正是。”
“观主携夫人及三位小姐，以及一批匠人，于几日前就已赶着大雪出观了。”管家语气不咸不淡，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眸子中满是淡漠，提起“观主”二字时，苦笑一声：“踏雪节前，在老宅举家祭祀是宗邑观的祖制，必须严格遵守，任何人不得更改……此番可能会比往常晚回来一些。不过观主吩咐，他离去期间，宴会照旧，不可怠慢客人。”
萧白衣嗅到一丝不同寻常：“往常？难不成路上耽误了？或者你们观主这次去的格外早吗？”
管家木讷站立，不语，肩上落了一片枯叶。
“我们也是担心你们观主的安危。”尹扶月深吸口气，换上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皮笑肉不笑道：“真的。”
萧白衣微微扬眉，偏头轻叹一声，垂眸，从袖中默默数出两章银票，上前一步，借着扫管家肩上枯叶的空，将银票塞到其怀里。
“谢谢姑娘……”管家浑身一僵，颤抖的将一张银票叠起，收入袖中，而后拍拍小厮阿李的肩膀，另一张银票递给他：“你们家中都尚有亲眷在世，这张分了吧。”
阿李险些跳起来。
尹扶月目瞪口呆。还未等她吱声，管家率先开口，声音稍有缓和：“突发意外。老宅突然坍塌，观主携亲眷、匠人早几天出去，想着修缮罢，祭祀后一并回来。宴会延续四天——即今、明、后、大后四日，于踏雪节后第一晚结束。”
管家口中未停：“路不算难走，可如今路途积雪，去时会格外艰难，回来倒好些。二位若要见观主，恐怕要等上几日。”
言毕，管家挥袖驱赶侍从，小厮、侍女排队离去，管家颤巍巍走在她们身后，消失在庭院尽头。
“这下好了，观主和夫人不在，我可不认为管家婆婆能知晓密匙所在。”尹扶月无奈，探头朝屋内望去，懊恼不已：“老宅怎么突然坍塌了呢？前年不是刚修过吗？！这雪可比去年的都小！”
“也是……我还是客栈掌柜时，听到过消息。”萧白衣颇为感慨，“前年修缮，累死劳工数名，只草席裹尸，草草葬了。观主此举弄得人心尽失，不过他有钱，加之外头混乱，所以还有人愿意跟随他……”言毕，她望向老妇消失的拐角，微微摇头。
别无选择，当真可怜。
萧白衣跟着尹扶月迈进房门，二人对坐。
灼热的阳光将窗户的形状印在枣红色的桌案上，萧白衣侧头迎着光，光烤的她脸颊暖烘烘的。她撇向对面：尹扶月垂眸，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正下意识把玩着景泰蓝发扣，鬓边的发丝或缠或拧，变了好几个形状。阳光透过她棕色的眸子，把她的眼角照的亮晶晶。
萧白衣一愣，匆匆低下头。尹扶月瞧她动作，好奇道：“怎么了？”萧白衣轻轻摇头：“我乱了……”
尹扶月一时无言，不知为何，竟罕见的没再追问。
*
与此同时。
荒山脚下，积雪将枯草埋了个严严实实。太阳如似拢上一层薄薄迷雾，穿过密密麻麻的枯枝，撒发着温和疏离的光。
一个个黑色帐篷取代村落堆积山下，侍卫分两批围绕火焰上，阿茶提剑默默把树枝一头削尖，而后把侍卫从山另一边冰钓、开罢膛的鱼，穿到树枝上，看向不远处的大帐篷。
大帐篷中伸出一只手，鬼面具女人一身灰色领袍，率先踏出帐篷，於菡披着黑金纹路的大氅，内着黑色束袖劲装紧随其后。
“堡主，我们到底还要等多久？”鬼面具女人坐在枯树桩上，看着自己带来的侍卫将火打着后匆匆离去。
“应该快了。阿茶？你去探探。”於菡唤道。就见阿茶当即起身，头也不回的踩着脚下脏污的黑雪，再次探路。
鬼面具女人目送阿茶消失在林中，这才松口气。
不多时，阿茶踢着雪回到二人身前。发尾雪白，沾满灰白的瓦灰，阿茶单膝一礼，冲於菡道：“堡主，刚刚又去确认过，附近暂时没人。这大雪天，若如堡主所料，真乘马车，无法翻山越岭，其实路也不是那么好走。”她缓口气：“不过，最晚明日这时就到了。”
“明日？！”鬼面具女人的不屑隔着面具溢出，说话时扬手将柴扔进火堆：“呵……为何不直接攻，非要在这等？”
“减少伤亡。”於菡冷声道：“宗邑观身处高地，易守难攻。人家就是再糊涂、再奢靡都是个门派，我非必要决不对门派下手！华山派那次实在别无办法，我也没料到於歌也在。线下，既然有良策，为何要肉搏？你是不是忘了，你、我都是普通人，不是神仙，一生极短，是会老、会病、会死的？”停顿半瞬，又冲阿茶道：“嗯，回去休息，别累着。”旋即，唇边勾勒出一抹残忍地笑，“我等不及要看到来人无可奈何的模样了——”
*
同一时间，赤日阁，议事院内。
院中人声鼎沸，似是有人高声争辩着。穿着黑白粉青蓝各色服饰的各路侠士、长老，端坐椅上。
辩论的女声渐渐沙哑，姜吟乐脸上早褪去了青涩，穿上了彰显身份的暗纹蓝衣，金冠束起马尾，袖口紧扎，羽袖飘荡，高坐在主位之上，闻言瞥向左右——罗长老在右，柳长老在左，旋即三人齐齐看向院中央练脸憋的通红中年女子。
姜吟乐无奈道：“方门主今日之意，是想改让姜某为首，率各路侠士攻下狼牙堡地界，荡平狼牙堡？”
“不错！！难不成姜阁主忘了赤日阁对武林的公约了吗？这可是高阁主立下的誓言！！”方门主一脸正气，环视周遭，铿锵道：“上次集会后，我等已然整顿就绪！”
提起高懿，姜吟乐脸上露出一抹忧虑：“师傅闭关，不便兑现承诺，我这个当徒弟的自然要恪尽职守，不负各位期盼。只是……”她声音微微提升音量：“七年前的那场瘟疫，让除狼牙堡外的门派损失惨重。姜某虽有盖世的功夫，但也难以保全所有人。赤日阁自上次集会后便已备好物资。”姜吟乐从身侧方桌上拾起剑，走下主位，行至众人前：
“各位，此番着实凶险，我们要对付的，目前来看也不只是狼牙堡，听我师妹的意思，是幕后还有某人在操纵着江湖。”
“姜阁主所言极是。”一个长相颇显年轻的女子附和着。女子麻花辫盘在脑后，右臂甲胄、左臂宽袖，腰腹绣的壮丽山河，远远瞧着五彩斑斓，此人正是华山派监事汪盈。
汪盈愤愤道：“姜阁主说的就是那面带鬼面具的女人。她公然叫阵华山派，胆大包天，和於菡共谋下毒，罪无可恕，若非於歌姑娘及时解毒，恐怕我华山派早已覆灭！”
此刻，院中有人疑道：“於歌？？她不是那个……於菡的亲妹妹吗？还是七年前血洗江湖的凶手？！”
“我们监事的意思……”汪盈身边的蓝衣女子霍然站起，看向说话者，眼里闪过一丝警惕：“於歌姑娘早已脱离了狼牙堡，还救了华山派上下，再怎么说也是我派恩人，岂有朝救命恩人下手的道理？？”
“於歌姑娘当然功不可没，只是……”方门主话音未落，便被一道来自主位的声音截胡：“瘟疫一事另有隐情，於歌姑娘未必就是真凶！我会重查此案！”旋即，看向蓝衣女子：“明熹姑娘，你先请坐。”
明熹一撩裙摆，径直坐下。
姜吟乐望向於歌空空如也的座位，轻叹一声：“我会时刻关注於菡动向，箭在弦上，各位可暂且在周边住下，姜某会通宵陪伴诸位商议行进路线。”
众人齐声高呼。
*
宗邑观，屋内。
尹扶月在桌边徘徊，头上发扣碰撞，“叮叮当当”直响。萧白衣撑着额头打盹，闻声抬头，长舒一口气：“不知方大侠的信送到祝大侠手中没有？”
“特训的鸽子可比我们快多了，应该早到了。”尹扶月小心翼翼坐回座位。
“路上没有听到於菡的消息……”萧白衣直起身子，心中升起一片疑云，微微蹙眉，温和道：“明明前年才修过，去年的雪比今年大了这么多。宗邑观……真的会赶在这时候塌吗？”
於菡此时销声匿迹，宗邑观主又恰好不在，这仅仅是巧合吗？
萧白衣闭眼，感受着胸口处的静谧。
她的灵元、灵力被暂时封印，於菡不知为何，迟迟不揭露她灵力一事。此时犹如一把利剑悬在心头，萧白衣此刻又无万全把握，能承担坦白后成为靶心的能力。
念此，她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意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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