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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0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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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擦耳边而过,只卷起清风一阵,萧玦连发丝都未伤及分毫,她咳嗽缓着气,祝焕惊恐挣扎面容,在眼前消失,视线一暗,布满暖意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眼皮。
“别看。”
祝焰皱眉扫过她脖颈上青红痕迹,轻叹一声,方才在听话和冲动之间挣扎,最终他是选择了相信。
相信她的王后,听她的话,唤他的时候再出来。
南岭战事暂时平息,而传回宫中的消息确是相反,他用药吊着气,神不知鬼不觉地秘密回宫,与王后见面谋划眼前一切。
正如萧玦所说,内乱若不平息,早晚有一日,会腹背受敌,到时才是真正的无计可施,不如趁此机会,清理干净。可他不知是心软还是伤未愈,握着长刀的手指一软,只差一寸刺入心脏。
萧玦躺在祝焰怀里,耳边尽是他如鼓心跳,暗夜血泊中,她只看到了祝焰的仁慈,轻叹着气,将头埋在他胸前,暂时远离纷扰。
“元亲王起兵谋反,囚于大牢,三日后斩首示众,参与谋反大臣,按北陵律法,一律凌迟处死。”
“是!”
听完祝焰下令,萧玦这才抬头看他。
暗光下,祝焰面部轮廓更加锋利,眼下一片乌青,尽显疲态,也许是受体内蛊虫的缘故,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
上元节他昏迷之际,是孟冰用一根针救回他性命,好在他体质好得不讲理,有葛云天安排士兵护送,才能快马加鞭地赶回北陵城中。
这场必然的谋反,明明都已平息,却让他心中产生强烈的后怕,他不知如此纵容萧玦是对是错,万一有任何闪失,他该怎么办?
“王上,你还好吗?”萧玦摸着他的脸。
“嗯。”祝焰说不上是何心情,任由复杂情绪在心头蔓延,本能驱使着他捏着萧玦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
红骏凉风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守在门外。
沉重呼吸在劫后余生情绪中缠绕在一起,显得更加急促和热切,萧玦这次没有躲也没有拒绝,而是极力地迎合着,尽管浑身筋骨已软得不成样子,可唇间温度像是有能让她安定下来的力量,想要汲取更多,最终是祝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才生生停下。
浓缛夜色凝结在祝焰神色紧张的脸上,他稳着气息哑着嗓问道:“王后,你怎么样?”
萧玦化成一滩水,倒在祝焰肩头,虚弱的气息中带着笑意,“无妨。”
风波平息后,躺在如此坚实的肩头,她忽而鼻尖一酸,面对极致危险心中都无丝毫波澜的萧玦,此时胸口涌着波涛,震天的心跳仿佛要冲破血肉,她望向祝焰那一刻,祝焰读懂她的眼神。
“本王也无碍。”
滚烫泪洇湿祝焰肩头,殿外风雪逐渐停息,天光冲破浓云顺着缝隙倾洒而下,这日是惊蛰,冰雪悄无声息地渐渐消融,世间万物都将复苏,重获新生。
萧玦睡了三日,祝焰陪了她三日,王宫外元亲王妃也跪了三日。
依照北陵律法,元亲王谋反,王妃死罪难逃,但看在往日情分,帝王存了一丝善意,祸不及妻子,贬为庶人,流放边疆。
可有太后在,元亲王妃一身素衣跪在王宫外,坚持夫君是受人蛊惑,才误入歧途谋反,明知没有希望,还是跪在这,为夫祈求一丝生机,额头都磕烂了,
“我要见王后!!!我要见王后!!!”佩珊嗓子嘶吼出血无人理会,眼前突然出现一双小靴子,佩珊缓缓抬头,发觉竟是萧牧野。
萧牧野虽年幼,小脸没有一丝表情时也严肃得吓人,远观静得像一幅画,立在那里,慈悲与冷峻令其周身气场疏离又压迫,一看便知是谁带出的孩子。
佩珊鼻息出气,倔强抬眼,对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没必要卑躬屈膝,奈何她身心俱疲,没劲起来,就这么伸着手,仰头看着萧牧野。
远处不知从来传来犬吠声,巴力护主地从远处跑来,扑倒在萧牧野脚边,冲着佩珊呲牙。
“母后身体抱恙,见不得脏物,也听不得噪音。”萧牧野抱着巴力,转身跺了跺脚,磕掉靴面上的雪,看了一眼侍卫,头也不回地向宫内走去。
侍卫像丢一只狗一样,将佩珊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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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玦在梦中惊醒,祝焰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连忙过来。
“王后,感觉如何?”
钝痛从掌心传来,萧玦扭头看到手上缠绕的纱布,一愣,目光又转而落到祝焰手上的纱布,又一愣,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茫然地望向祝焰。
“王后,蛊解了。”祝焰疲惫声音抑制不住激动。
“啊?”
祝焰将孟冰原委向萧玦解释清楚,脑海中不仅浮现恶心蛊虫的模样,庆幸还好他的王后没看见,孟冰和陈皮一起,医蛊相结,将两人病症医治得妥帖,只是萧玦毕竟中蛊许久,若是恢复到从前是不可能了,寒毒苦楚消散,也要靠药物调理。
“王后。”祝焰摸着她细嫩的小脸,掌心轻轻托起他的全部,“王后会长命百岁的。”
萧玦笑着闭眼,眼前漆黑空无一物,周遭安静得响起虫鸣,心中却生起一阵安定,她蹭着掌心的温度,贪恋片刻温存,再一睁眼,看着祝焰这双眼睛,自知世间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再能把他们二人分开。
“王上,元亲王...”
“死了。”祝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经此一遭,仿佛变得漠然,只有搓着萧玦掌心手指尚存一丝温度。
“佳荣太后呢?”
“自禁鼎华宫,吃斋念佛,为儿赎罪。”
萧玦缓缓眨眼,看向祝焰,世人皆知他杀伐果断,却不知他有一颗善心。
凉风来报:“王后,元亲王妃死了。”
“如何死的?”萧玦一惊。
“王妃在王宫外跪了三日,被小公子赶走,死在了东巷。”凉风顿了顿,“被狗咬死的。”
萧玦不说话,与祝焰对视,她那一眼便是再说,交给王上定夺。
“叫佳荣氏人来收尸。”
萧玦握着祝焰的手,捏了两下,似在提醒什么。
“那两个贬为庶人的孩子,尚还年幼,随便在佳荣氏旁支找个人家收养。”
“是。”
元亲王有两个儿子,而今十岁,出此变故,孩子到底是无辜,其实萧玦不是这么想的,她怕日后生出什么祸端,欲永绝后患,奈何君无戏言,她不好再说下去,想着祝焰还是念着叔侄情谊,也是人之常情。
“王后暂且歇着,本王还有些事要办,晚上再来陪你。”
萧玦点头:“好。”
祝焰走后,萧玦让秋月为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唤来孟冰。
孟冰虽为战俘,但念在医治有功,便赦免罪责,暂住王宫。
“参见王后。”
“起来吧。”萧玦勉强勾起笑容,“赐座。”
孟冰穿着麻衣,朴素又干净,如他人一般,看着不像是士兵。
“今日唤你过来,本后只想确定一件事。”
“王后请问,小人必定知无不言。”
“本后身上的蛊毒,该如何种下?”
孟冰一滞,他知晓王后会问这个,犹豫后道:“王后所中之蛊乃为血冰虫,也有人叫他血病虫,是要划破肌肤钻入肉中埋进血液,这虫细小如芝麻,不易察觉,抹在刀尖上去划破肌肤,便可种下。”
萧玦双睫微颤,她早应猜到,这蛊是如何种下的。
“王上所中亦然,想必是在战时,有人拿抹了蛊虫的利器,顺着血肉进入身体,这虫蔓延极快,中蛊之人起初会发热瘫软...”
“好了,不必再说了。”萧玦打断孟冰的话,“你,本后念在你有功,去留由你自己定夺。”
孟冰是个聪明人,或者说他不想再为了生计被迫做自己不喜之事,如今他别无选择,若是回到南启国也未必能活,倒不如暂且留在北陵,投靠王后。
想到这,孟冰跪下,俯身磕头,“小人愿誓死追随王后,绝无异心。”
苦涩让发胀喉咙,萧玦挥了挥衣袖,算是应允孟冰所求,并嘱咐他今日所谈之事不许与任何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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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月华宫比平日里更亮,烛火呛得人睁不开眼,来往宫人忍住了咳嗽,偷偷地瞄了一眼殿内的王后,不敢多言低头,匆匆地跑走。
火光不着痕迹地笼罩着人,桌前酒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淡淡酒香萦绕在鼻尖,萧玦已记不清喝了多少了,清酒入喉像倒灌进了脑子,昏沉僵硬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直到有一道温暖力量握住了她的手。
红光聚了又散,萧玦抬头,那双墨蓝色瞳孔,在她眼中逐渐清晰,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是何情况,光是看这双眼睛,她便笑了。
在祝焰眼中,他的王后犹如孩童一般,五官都聚到一起地笑着,眼底却不见得有多少笑意,他心揪了一下,痛感从心尖蔓延开来,化作的责怪到了嘴边,成了轻轻柔柔地一句:“怎么了?心情不好?”
萧玦摇了摇头,转眼看到祝焰带来的银铠甲,放在后面,她眼前一亮,扔了酒杯,蹦蹦跳跳地跑到铠甲旁,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哇地一声放声哭了起来。
祝焰正乐着看萧玦像只小鸟飞来飞去,猝不及防地一声哭泣,让他瞬间慌了神,连忙过去握住她的手:“阿玦,怎么了?别哭啊。”
失序的神经扰乱神志,萧玦抽泣着,皱在一起的小脸突然舒展,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瓮声瓮气地问:“怎么不是金的?”
祝焰愣了一下,在萧玦眼里无限放慢,这一下对她来说太长了,她等得有点急了,扬声质问:“怎么不是金的?我也要金的。”
隔着晃动的烛光,萧玦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下抖着,尚存的一丝理智让她猛地闭上眼,接着暖意排山倒海地袭来,怀抱驱散着她的委屈,昏沉渐渐散去,一丝愉悦慢慢浮上来。
祝焰抱着她,蹭着她耳朵,低声哄着,“抱歉,是我的疏忽,本王明日便还你一个金铠甲好不好?”
萧玦摇了摇头。
“嗯?”祝焰看着她眼睛,眉下双眼充满笑意,“为何不好?”
“你不能叫本王,你是帝王...天下独尊。”
醉酒之人的言语,想来也是让人捉摸不透,祝焰抬眉笑着耐心地听她说话。
“我要全天下皆以北陵为尊,全天下...”
祝焰接着她的话,“以北陵皇后为尊。”
“对。”
萧玦意识逐渐昏沉,她躺在祝焰肩头晕醉过去,她的话落入祝焰耳中久久未绝,他单手抱起萧玦,走向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