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怨沉渊（孽生百合破茧重生）》谢添弟

7、碧渊考古

　　考古队的探照灯刺破碧渊湖底的黑暗时，陈垣的呼吸凝滞了。青铜锁链像一条沉睡的蛇，在淤泥中泛着冷光。那些暗绿色的铜锈下，隐约可见细密的铭文——「雨妾缚，旱魃出」。当地渔民说，这是周厉王十年大旱时，用来锁住「雨妾」的祭器。

　　湖心淤泥突然塌陷，露出一截森白指骨。陈垣的助手小吴尖叫着后退，那指骨竟缠着一缕未腐的红绳，绳上串着九枚玉铃铛。铃铛内壁刻着「碧水」二字，与《周地志》中「碧水公主，雨妾也」的记载吻合。但真正让考古队毛骨悚然的是，尸骨胸腔内蜷缩着一具畸形的骸骨——佝偻的脊椎、变形的盆骨，像一个人从内部被拧成了麻花。陈垣想起县志里那个被唾骂的驼背更夫汪驼子，传说他因私藏雨妾被天雷劈成了焦炭。

　　实验室的碳十四检测击碎了所有科学解释：两具尸骨距今约三千年，但锁链上的铜锈里检测出了现代工业污染物。更诡异的是，X光显示碧水公主的肋骨间嵌着半片青铜镜，镜背纹路与湖底出土的「九尾狐藻纹祭盘」完全一致。那天深夜，实习生小林在扫描骸骨时突然癫痫发作，嘴里反复念叨「百合开了」，而监控显示，她面前的电脑屏幕正自动播放一段不存在于任何设备的影像——暴雨中，一个戴青铜面具的女子将匕首刺进另一名华服女子的心脏，血顺着祭坛上的狐尾藻滴入陶瓮，天上惊雷炸响的瞬间，镜头闪过汪驼子扭曲的脸。

　　民俗学家带来了两种传说版本：一说碧水公主与碧湖仙子是孪生姐妹，因禁忌之恋触怒旱魃；另一说汪驼子才是真正的雨师转世，因私放雨妾被降下诅咒。但陈垣在祭盘底部发现了第三种可能——用骨针刻出的微型地图，指向湖心一处未标记的深坑。潜水员在那里挖出了七具呈跪拜状的少女骸骨，每具天灵盖上都钉着刻有「雨妾」的玉钉。她们围着一口裂开的陶瓮，瓮底残留着干涸的黑色黏液，DNA检测显示含有碧水公主和汪驼子的基因片段。

　　暴雨在考古队撤离的当晚降临。陈垣接到守夜人的电话赶回现场时，只见湖心翻涌着诡异的荧光绿泡沫，那些曾被锁链捆住的狐尾藻疯狂生长，在雨中开出了血色的花。次日清晨，碧渊湖恢复平静，但实验室里所有骸骨样本都化成了灰白色粉末，显微镜下可见粉末排列成九尾狐的图案。陈垣在档案末尾写道：「求雨仪式从未失败，只是代价要三千年后才显现。」

　　《碧渊火祭录》
　　癸卯大旱，碧渊见底。乡人议曰："古法焚尪以禳旱，今巫尪并献，雨必速至。"遂缚碧水公主与汪驼子于九丈松柴之巅。公主着茜纱单衣，驼子负破酒瓮，绳结相缠，背腹相贴，远望若连理枯木。

　　吉时既至，长老举火，烟初紫而后赤。公主忽笑唱《候雨》古调，其声裂帛；驼子则叩瓮应和，瓮中残酒滴火，爆响如柝。俄而风回焰转，二人身影渐化，有黑龙白蛇交旋入云。须臾暴雨倾盆，火堆竟不灭，反作青荧之色，三日乃熄。

　　后于灰烬得连心骨一副，左肋嵌玉，右肋含铜。道者叹曰："巫通神，尪通鬼，阴阳相激而雨降。"然每岁是日，湖心辄现双影踏波，或闻公主唤"驼子醒"，驼子答"酒尚温"。
　　**《碧渊祭》**

　　癸卯年的夏天，碧渊湖的水位一日低过一日。起初，人们只当是寻常的旱季，可当湖心露出龟裂的淤泥，鱼虾在干涸的浅滩上徒然翕动着鳃，乡民们才惊觉——这旱情，百年未见。

　　碧渊湖畔的村落向来靠天吃饭。湖水一枯，稻田皲裂如龟背，井水成了浑浊的泥汤。老人们蹲在祠堂前，望着毒辣的日头叹气，说这是旱魃作祟，非得用古法祭祀不可。

　　“焚巫尪，求雨泽。”村长敲着铜锣，嘶哑的嗓音在晒得发白的土路上回荡，“献祭一巫一尪，雨必降！”

　　“巫”选了碧水公主。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三年前的一个雨夜，她赤着脚出现在村口，湿透的茜纱衣贴在身上，黑发间缠着水草。问她姓名，她只笑，后来人们便唤她“碧水公主”。她住在湖畔的破庙里，偶尔为孩童唱些古怪的调子，声音清泠如泉。

　　“尪”则是汪驼子。

　　他背着一只永远装不满的破酒瓮，走路时瓮底晃荡着几滴残酒。有人说他年轻时是走江湖的戏法艺人，也有人说他专酿“鬼酒”——喝一口，能见亡魂。他驼背如虾，眼睛却亮得吓人，总盯着碧水公主的破庙发呆。

　　当村民绑住碧水公主时，她没挣扎，只是望着干涸的湖床轻声道：“湖底的玉骨……要见天日了。”汪驼子被拖来时，醉醺醺地搂着酒瓮，嘟囔着：“温着呢……温着呢……”

　　九丈高的松柴堆垒在湖心，干燥的松脂味混着淤泥的腥气。两人被绳索缠缚，背腹相贴，茜纱衣与破麻布交叠，远望如一棵将死的连理树。

　　长老举着火把，诵完祭词，柴堆“轰”地燃起。

　　火焰先窜出紫烟，继而转赤。碧水公主忽然仰头，唱起《候雨》古调——那调子像裂帛，又像冰锥刺破湖冰。汪驼子竟醒了酒，以指节叩击酒瓮，“咚、咚”应和。瓮中残酒滴入火中，“噼啪”爆响如更柝。

　　风陡然回转，火焰扭成旋涡。有人惊叫：“看他们的影子！”

　　火光中，二人的身影扭曲拉长——碧水公主化作白蛇，汪驼子蜷成黑龙，交缠着冲天而起，没入乌云。

　　暴雨倾盆而下。

　　可那柴堆的火竟不灭，反而燃出青荧之色，在雨中烧了整整三日。

　　雨停后，村民在灰烬中扒出一副焦黑的骸骨。

　　那骸骨诡异至极：两具身躯的肋骨交缠成拱，左肋嵌着一枚青玉，右肋裹着铜钱大的酒垢。道士用桃木剑拨了拨，叹道：“巫通神，尪通鬼……这是连心骨，阴阳相激的凭证。”

　　骸骨被埋进湖畔。可次年此日，湖心忽现双影——碧水公主踏波而行，茜纱衣滴水不沾；汪驼子跟在后头，捧着破酒瓮傻笑。

　　有胆大的凑近，听见公主唤：“驼子醒。”

　　瓮中传来模糊的应答：“酒尚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