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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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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百姓扑通跪下,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回大人,小人看得真真的!就在西市那片的贫民聚居地,他正在那里给百姓散发银钱,小人看见后,就赶紧来举发了。”
一旁的叶晤闻言,眉头蹙起:“照你这么说,你必定也收了他的钱。既然得了好处,为何还要前来举发?”
那百姓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道:“这......钱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小人也不会嫌多不是?”
叶晤被他这话噎得一怔,竟一时无言以对。
秦允显转向身侧的徐瑾瑜,语速略快:“我即刻去西市追踪齐奎道人,你依名册继续清查,若有进展,随时来报。”
徐瑾瑜肃然应道:“是,珝王小心。”
秦允显微一颔首,当即与叶晤两人,循着那百姓提供的线索赶往西市。
几经搜寻,果然在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发现了目标。
齐奎道人在,而令人意外的是,洪舍敛竟也在一旁。
洪舍敛站在低洼处,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吃食,周围围着一群孩子。
他正拿着食物逗弄他们:“来来来,都有份,别抢啊。”
可每当有孩童怯生生地伸手快要够到时,他又将食物举高,看着孩童们失望乃至哇哇大哭的模样,他竟觉得颇为有趣,放声大笑起来。
隐在暗处的秦允显心中顿生疑窦。
当初在大江据点,他分明听闻洪舍敛因替祁羽求情,已被崔济关入大牢。大江阴谋败露后,凡与崔济牵连过深者,大江国君绝无可能轻饶,此人究竟是如何脱身,又为何会与齐奎道人厮混在一处?
洪舍敛笑够了,才又从袋子里抓出更多食物,像喂食禽鸟般随意撒向那些哭泣的孩童。他抬起头,对齐奎道人抱怨道:“你说你,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偏要跑来这天兆伏阳城,如今满城都贴着你的海捕画像,你倒是不怕死?”
齐奎道人懒洋洋地坐在一段破败的墙头上,正使劲挠着胳膊,闻言浑不在意地嗤笑一声:“怕什么?他们也能奈何得了我?我想来便来,需要什么理由?”
洪舍敛从鼻子里“嘁”了一声,满脸嫌弃:“真是个怪胎,做事全凭心血来潮,半点不过脑子,简直不像个正常人。要不是你答应能让我主人重生,鬼才乐意跟着你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齐奎道人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抱怨,只自顾自地低头打量着手臂上那一道道挠出的血痕,奇道:“说来也怪,今日这身上竟舒坦了不少,痒得没那么钻心了。”
隐在墙后的秦允显闻言,心下默然。
自然不痒,因为此刻他与齐奎道人仅一墙之隔。
那头齐奎道人从墙头一跃而下,作势欲走。洪舍敛见状,赶忙将手中布袋随手一抛,里头的食物散落一地,孩童们顿时一拥而上争抢起来。
秦允显立刻闪身而出,喝道:“站住!”
两人齐齐回头,脸上竟没什么意外之色。
秦允显目光先落在洪舍敛身上,语带讥讽:“你命还挺硬。常言道,一犬不事二主。祁羽死后,你倒另攀高枝,跟了这妖道。”
洪舍敛咧嘴一笑,浑不在意:“区区牢笼,岂能困得住我?不过你别搞错了,”他拇指一翘,指了指旁边的齐奎道人,“我可不是这疯子的手下,顶多......算个临时搭伙的帮手。”
“听命行事,与手下何异。”秦允显话音刚落,身形已动,如离弦之箭般直取齐奎道人。
孩童们见状,吓得抓起食物一哄而散。
洪舍敛并未插手,只悠闲地抱起双臂,懒洋洋地往那破墙上一靠,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那齐奎道人起先全然没将秦允显放在眼里,出手间颇多戏弄之意。可数招过后,他心下一沉。秦允显的攻势竟然后发先至,招招精准,逼得他连连后退。
这在他过往打斗之中,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他惊愕不已,急忙虚晃一招,撤开数步,试图看清关窍。待秦允显再度攻来,他凝神应对,这才骇然发觉,并非对方速度陡增,而是不知秦允显使了什么诡异手段,竟让他自己的动作变得凝滞迟缓。
一旁观战的洪舍敛也是满脸难以置信。
在他认知里,齐奎道人道行深不可测,放眼天下恐难逢敌手,即便那位大平太子亲至,也未必能讨得好去。此刻秦允显竟能压着这疯道打,简直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齐奎道人越打越是心惊,身上已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心知再缠斗下去,恐怕真要阴沟里翻船。他急忙冲洪舍敛吼道:“你这看戏的混账!还愣着做什么,快助我脱身!”
洪舍敛仿佛刚被惊醒,懒洋洋地“哦”了一声,这才飞身加入战团。
叶晤见对方援手,立刻持剑迎上。
然而洪舍敛压根无心恋战,他觑准秦允显全力对付齐奎道人的空隙,也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把药粉,手腕一抖,故技重施。
秦允显早有防备,闪避及时,可洪蛇敛不按常规,那药粉见风即化,瞬间爆开,形成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厚重白雾,周遭一丈之内,伸手不见五指。
待他们挥袖驱散部分雾气,眼前哪还有那两人的踪影?
叶晤急声道:“主子,可要追击?”
关于秦允显曾入天柱山之事,叶晤是知情的。其后在天柱山具体经历了什么,秦允显虽未明言,他也猜出了个大概。故而方才见自家主子能压制住齐奎道人,他并不十分意外。
毕竟天柱山是仙家圣地,掌门更是道行深不可测,若欣赏主子,授他几手术法,也实属正常。
秦允显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神色平静:“不必。他迟早会自己找回来。”
接下来的数日,清查贪腐的行动雷厉风行,力度空前。随着一批批蠹虫落网,尤其是当秦溪常发现其中不少是凭借职权在中间环节上下其手,蚕食国资的底层官吏时,更是龙颜大怒,直接定了重罪,毫不姑息。
他还下令,命秦允显扩大范围,彻查朝中上下。殿上诸臣听得此言,无不暗暗拭去额角冷汗,表面上纷纷附和“主上圣明”,心底却已是惊惧交加。
这位珝王办案之缜密严苛,他们算是见识了,连芝麻绿豆大的漏洞都能被他揪出,更何况他们私下那些收受贿赂,买卖官爵,乃至侵吞赈灾款项的勾当?只怕迟早要东窗事发。
以往他们忌惮秦允显,是怕他在朝中势力坐大,成为第二个权倾朝野,难以制衡的秦诸梁。如今他们惧怕秦允显,是怕他那双眼睛下一刻就落到自己头上,届时不仅身败名裂,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风声已经传出,秦允显下一步就要着手查办柳晏清贪墨抄家财物一案。那柳晏清虽被拿下大狱,却始终拒不认罪,听说正在狱中经受严苛的讯问。
柳晏清是何人?
那是司空薛严的得意门生!
秦允显这般不留情面,说抓就抓,岂不是明摆着要和薛严这位三朝老臣打对台?
与薛严对着干尚且罢了,关键是,他连薛老司空的脸面都半分不顾,又岂会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正当满朝文武各怀心思,惴惴不安之际,太常贺世南忽然手持朝笏,迈步出列,躬身道:“启禀主上,臣......近日听闻一事,心中惶恐,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溪常目光微敛,声音听不出情绪:“讲。”
贺世南似有难色,支吾了片刻,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压低声音道:“臣......臣近日听得底下有些风言风语,说......说珝王殿下......并非、并非先太子亲生骨肉,乃是......乃是外人之子。”
此言一出,如同冷水滴入滚油,满朝哗然。
众臣皆惊,纷纷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秦允显也是心头剧震,握着朝笏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秦溪常脸色骤然沉下,猛地一拍龙案,怒喝道:“大胆!”
贺世南吓得浑身一颤,立刻跪伏于地,急声道:“陛下息怒!臣也是前几日才听闻此等流言在民间悄然传开,心中虽觉荒谬,却不敢隐瞒圣听,这才据实禀报,望陛下明鉴!”
秦溪常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冷厉地扫过殿下众臣:“珝王乃朕亲手足,血脉相连,岂容小人置喙?自今日起,若再有人敢妄议珝王身世,散布此等无稽之谈,朕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说着,他目光转向一侧,“御史中丞李昭。”
一名中年官员应声出列,跪下行礼:“臣在。”
“此事交由你全权查办,务必揪出幕后散布谣言之人,查明之后,”秦溪常语气森然,“判斩立决,不必再奏!”
“臣,遵旨。”李昭叩首领命。
这位叫李昭的,乃是丰州州牧李筠的亲侄。
说起李筠,曾是先太子秦淮近的老师,当年秦诸梁篡逆,他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老臣。后来秦溪常平反秦诸梁,也是得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鼎力支持,这才顺利拿下各郡。
而李昭作为李筠着力培养的子侄,能力出众,秦溪常对其信任有加,将此等关乎皇室声誉的要案交予他,自是认为最为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