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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靶子 ...

  •   要与从寅断了联系,秦允显心里自然不愿,可是又不想惹秦溪常不高兴,只顺从地点头:“臣弟明白了。待大江赔偿事宜彻底了结,臣弟自会与他断了联系。”

      他这话说得含糊。

      他打算这一阵子加紧查清贪腐,之后再为秦溪常扫清障碍,便寻机坦诚自己的真实身世,主动请辞离开天兆。届时,海阔天空,他做什么都与天兆再无任何干系。

      “对了,尚仁王被禁足这些时日,不知状况如何?”

      秦允显知道秦溪常此问意在探查秦贞成是否有异动,便如实回禀:“与往常并无二致,只是......心下觉得委屈罢了。”

      “委屈?”秦溪常眉头微蹙。

      秦允显说:“他自觉是顾念旧日情分,才为那些罪臣说了几句好话,不想皇兄因此便禁了他的足,故而感到委屈。”

      秦溪常闻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若非念在他当初识时务,归顺得干脆利落,单凭他为那些蠹虫求情这一条,又岂是禁足这般轻易能了的?”

      秦允显道:“皇兄息怒。小叔的性子便是如此,对谁都是一团和气,这也怨不得他会做这等糊涂事。自然,也正因如此,才更需尽早前往封地。他这般处处留情,广施恩惠,而皇兄行事果决,难免显得......威重恩寡。若长此以往,人心自然会偏向于他,于皇兄而言,绝非益事。”

      秦溪常本以为秦允显会为秦贞成说情,毕竟两人素来亲厚。

      万万没料到,他非但未加袒护,反而将其中利害剖析得如此透彻,直言应将其遣离权力中心。

      这番全然站在自己立场考量的话语,让他心中颇为受用。

      “令则所言,不无道理。其实这一阵子,我已暗中派人查访他过往的错处。”

      秦允显点头,随即又道:“皇兄,小叔往日待臣弟多有照拂,臣弟此番进言,心下实感愧疚。恳请皇兄能暂且解了他的禁足,容他自在些时日。待他日后就藩,也望皇兄能允他富庶,使他能安享富贵,逍遥度日。”

      秦溪常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应承道:“你放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日子倒是过的快,转眼大半账册已然查清。这一阵子,秦允显几乎是废寝忘食,白日里与徐瑾瑜一同埋首于公务。到了晚上,就算从寅来找他,他也只是“速战速决”打发了。

      与此同时,他也在暗中追查散布流言的幕后黑手,只是多方探寻,线索却杳无踪迹。

      这一日,他又与徐瑾瑜在永安宫的院子里核对账目。

      自前番连续揪出数名贪官后,朝中风气为之一肃,至少在明面上,大小官员都显得“清廉”了许多。然而,仍有不少账册造假痕迹明显,据徐瑾瑜禀报,他在暗中调查时,发现一些关键证据似乎已被人抢先一步销毁,致使线索中断。

      此番清查,范围涵盖整个天兆官场,上至亲王公卿,下至地方令长,无一例外。即便是他那闲散度日的小叔秦贞成,也在此列。要问为何,自然是秦溪常要寻秦贞成的错处,理所应当不会放过这个借全面清查之名的机会。

      然而,当秦允显拿起记录秦贞成用度往来的册子,逐页翻阅时,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秦贞成的账目,非但寻不出一丝一毫贪墨的迹象,简直干净得令人难以置信,连一点寻常的瑕疵马脚都无。

      他查遍了各类官员,即便是那些素有清名的,往来账目中也难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地带,或是些许无伤大雅的小额贪占。

      对此,秦允显通常不予深究,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历来真正的清官凤毛麟角,是人总难免有些私心,只要不逾越底线,他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秦贞成的账册与他们都不同。

      太干净了。

      干净得让人心生不安。

      一种直觉告诉他,这近乎完美的清白,本身就像是被精心擦拭过的现场,反而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诡异。

      毕竟,先前徐瑾瑜曾明确提及,太常贺世南的账上记录着收受了不少珍品,而其中几样,据查证极可能源自他小叔秦贞成。
      可如今,秦贞成的账册上却寻不到任何赠予的痕迹,这岂非咄咄怪事?

      不仅如此,自上次身世流言在朝堂被强行压下后,民间非但未曾消停,反而传得愈发沸沸扬扬,甚嚣尘上,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这局面,无疑与他眼下担着这得罪人的差事脱不开干系。

      树敌太多,有人便想借此将他彻底扳倒。

      这倒没什么,他也可以应对。倒是徐瑾瑜,抛开上下级不说,也算有几分私交,他也不愿见对方受自己牵连。

      思前想后,他决定今日便将话说开。

      秦允显轻轻搁下手中那本册子,率先开口打破了院中的宁静:“廷尉大人,有件事,需与你商议。”

      徐瑾瑜闻言,缓缓抬起眼:“殿下身份尊贵,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商议’二字,属下不敢当。”

      秦允显:“......”

      似乎是从他在徐瑾瑜面前睡着之后,徐瑾瑜便似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着距离。这段时日他虽有所觉,却也无心深究其中缘由。于他而言,徐瑾瑜始终是位得力的臂助,公务上能鼎力相助便已足够,其余私谊,他从不强求。

      秦允显站起身,目光扫过石桌上堆积如山的册子:“清查贪腐一事,你无需再插手。后续事宜,由我一人处理即可。”
      徐瑾瑜面色一变,眼底难得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自问在此事上兢兢业业,为秦允显分忧解难,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按常理,正该是愈发倚重之时,怎会突然说出让他退出的话来?

      “敢问殿下,”他不解问,“是属下何处做得不妥,令殿下失望了?”

      秦允显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恰恰相反,你做得极好。这些日子,该查的,不该查的,都已理清大半,你也几乎未曾好好歇息。眼下所剩不多,正好借此机会,你也该缓一缓,休养一番。”

      徐瑾瑜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沉凝了几分:“殿下,此乃属下分内之事,何谈辛劳?”

      秦允显凝视着他:“徐郎,你当明白我的用意。”

      徐瑾瑜在官场沉浮多年,其中倾轧构陷,明枪暗箭,他岂会不懂?

      近日流言甚嚣尘上,他并非不知。连秦允显这等身份都有人敢设计,他又何尝不是他人眼中的靶子?

      他明了秦允显此举并非弃用,而是划清界限,意在保护。若继续绑在一处,只怕风雨来时,两人将一同倾覆。还不如他先置身事外,暂避锋芒,日后在暗中伺机相助。

      想到此处,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垂首应道:“既然殿下已有决断,属下......遵命便是。”

      秦允显脸上绽开一抹清浅的笑意:“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徐瑾瑜与秦允显目光相触,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急跳起来。他匆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秦允显正欲再交代几句,身后却传来叶晤叹息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叶晤独自坐在廊下阴影里,手中攥着一方素白帕子,神色怔忡,显然心神不属。

      秦允显还以为他遇上了什么难解的麻烦,于是过去问:“子逢,你怎么了吗?”

      叶晤闻声立刻站起,面上显出几分犹豫挣扎,但还是坦言:“主子,江姑娘......她来了。属下想告假几日,可眼下主子正值用人之际,事务繁忙,属下......实在难以开口。”

      秦允显撩起下摆,在廊栏边坐下,轻笑一声:“没想到这女子倒真有几分胆色,竟真的一个人寻来了。看来,她对你确是上了心。不过,子逢,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晤神色一凛:“主子请讲,属下听着。”

      秦允显直视着他,缓缓道:“此女,曾受大平笼络,为其所用。我知你也许不信,但此为事实。当日我们登船之后,她所提供的那些有关大江线索,皆是刻意为之。其中关节复杂,我也不便尽述。

      “此人既能被大平收买,自然也可能被其他势力所用。你万万不可感情用事,需时刻保持清醒,谨慎以待。”

      叶晤听完后,脸上却并未露出太多惊讶,只是唇线绷紧了些许:“不瞒主子,这些她在信中已同属下说过了。她说在我们抵达卫国渡口之前,已有人寻到她父亲,要求她设法将大江炼制傀儡兵的阴谋透露出来。”

      “当时属下追问那人身份,她只说不知,只记得对方衣着华贵非凡,手中时刻把玩着一柄极为精致的折扇。如今听主子这般说,想来那人便是大平的仲王。”

      秦允显眼底凝起寒霜:“又是从庭鹤。从东阳,当真是有位‘得力’的好弟弟。”

      叶晤垂首默立,未敢接话。

      秦允显看了他一眼,心念电转。

      那位方姑娘既肯坦诚相告,想必本性不恶,恐怕是从庭鹤告知自己能救人,无非是救弟心切,甘愿成了从庭鹤掌中棋子。

      他唇边带着笑意,又道:“我记得离别之时,与方老爷提过,待来年择个吉日,为你操办婚事。说起来,你年岁虽不算大,但若想早些成家,也并无不可。”

      叶晤面颊倏地泛起一层薄红,有些无措地低唤:“主子......”

      秦允显笑了笑,示意他在自己身旁坐下,温声道:“我知你这些年跟着我,并未攒下什么家私。我会在东市为你置办一处宅院,再备些银钱,也算全了你成家立业的根基。”

      叶晤忽然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主子,万万不可。自平反秦诸梁之乱后,天兆国库空虚,你的体己大多填补了宫中的窟窿,如今所余不过维持永安宫吃穿用度,岂能再为属下破费?即便有,属下也断不能受!何况......属下说过要永远追随主子左右,岂能离你而去?”

      秦允显笑道:“成了家,岂有还挤在宫中的道理?我若强留你在身边,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放心,我库里那些早年收着的字画古玩,挑几件不大打眼的变卖了,换一处宅子和一份像样的聘礼,绰绰有余。”

      叶晤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感动之情满溢。

      此时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主子是真心将他视作亲人,连成家立业的琐碎事宜都为他考虑周全。他本欲再度推辞,可见秦允显态度坚决,最终只是将话咽了回去,领受了这份厚重的心意。

      这头温情脉脉,那头徐瑾瑜见秦允显久去未归,便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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