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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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十年，扶光再次穿过地牢那道幽深的石廊。
“仙尊。”
守卫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让出身后的路。
“温靖在哪儿？”
“仙尊请随我来。”
随着最深处的牢门缓缓打开，温靖的身影显露在扶光面前——他已被穿了琵琶骨，如凌渊当年那样，由数条锁链悬吊着。
“哟，故地重游啊？你爹也真是的，地牢空屋这么多，非要把我关进这一间。”
温靖半抬起眼皮，懒散地讽刺道。
“你背后的人是谁？”
“仙尊大人，您不会是想审我吧？”
“你若愿意说，我可以留你一命。”
“真的？”
温靖戏谑地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仙尊大人，我每月都要一副灵骨入药才能活，您这也愿意吗？”
扶光面上没什么变化，手指却暗暗收紧。
“温晏如，得了吧。”
温靖呸出一口血块，大幅摇着头，扯得背后的锁链哗哗作响：
“别在这装得大义凛然的，你就是为了那个祸害。
“你说无数人因我枉死，我认，但是你那个宝贝的手上就干干净净吗？
“温晏如，往近了说是你大伯、你祖父，往远了说是数千仙族修士和被活活制成傀儡的上万人族，他凌渊作的孽可不比我少啊。
“可惜外面那些修士不知道，他们的仙尊顶着这张大公无私的脸，内心竟然偏私至此。”
“主动作恶和被逼无奈，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扶光抽出曜灵，威胁地指着温靖：
“说，是谁？”
“我的好侄儿，别急啊。就算我说了，你能替他报仇吗？哈哈哈哈哈哈……反正我是没有活路了，我凭什么要帮啊——”
曜灵猛然刺进温靖肋下，扶光握着剑柄——他的动作干脆，眼神却微微有些迟疑。
“咳咳咳……好啊，很好，你为了个死人，对你亲叔叔动起手来了，啊？哈哈哈……”
“说！”
“好侄儿，叔叔教你最后一件事。打定主意要折磨人的时候，千万不能犹豫。否则，只要让人看出有一丝不忍，都会事倍功半。”
温靖狞笑着，盯死扶光的双眼：
“你不是恨我吗，怎么只敢捅我一剑？你说，若你父母和兄长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吓一跳、以为是凌渊上了你的身啊？
“哈哈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凌渊可没你这么废物。
“温晏如，你想不想知道，十年前，在这间牢房里，我是怎么做的？”
扶光没答话，一把拔出曜灵，瞄准温靖的左膝剜去。
一声闷哼后，温靖单膝跪倒在地，身后的锁链骤然绷紧，随着他的话语窸窣响着：
“当年，我可没有你这么心急。我啊，先用木锤细细敲断了凌渊的小腿，然后才一点一点用匕首挖掉了他的髌骨。
“可怜他昏倒时，嘴里还念叨着你的名字。
“还是我看不过去，用冰水浇醒了他，才让他稍微好受一点。”
又是一道金光闪过，温靖的右膝也软趴趴地钉在了地牢的石砖上。
“恨我吧？快，杀了我啊！”
“告诉我是谁。”
扶光双眼通红，用力抓起温靖的下巴，力道大的几乎要把他捏碎。
“温晏如，你死了这条心吧。不过，你要是想多听听凌渊从前的事，我倒是可以继续给你讲。
“我有把上好的匕首，是极寒之地淬炼而成的，勾他身上的寒毒正正好好。你三叔我心善，怕他冷死，也交替着给他上上烙铁。直到现在，我也还记着他皮肉焦糊的那个味道哈哈哈哈哈……”
温靖察觉到扶光指尖的颤抖，说得更加起劲儿：
“还有还有，你知道人渴上三天，能喝下什么东西吗？啧……想想那个画面，真是让人反胃。
“他当时挣扎得把手掌都豁开了，可又能怎么办呢？他晏如晏如喊着的时候，我的好侄子正在舒安居里呼呼大睡呢。
“临了，血蝠把他的皮一寸一寸揭去的时候，他嚎得真是可怜啊，就连我这么恨他，听着他的惨叫都有些不忍。幸好，老污还有点眼色，往他嗓子里塞了个木桩子，也算是有点用。
“整整四天，他也真是命硬，想死都死不掉。你不知道吧，其实他的舌头是被自己咬烂的——但也还是死不掉。”
温靖看着扶光心神俱碎的模样，笑得愈发猖狂：
“温晏如，这些事，他一句都没跟你提过吧？
“我的好侄儿，你受尽了他给你的好处，结果还把他打下绝情崖。啧，当真是辜负了他一片真心啊。
“这样的亏欠，你再折磨自己一百年，也是补不回来的。”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几句话：
“温晏如，其实，若不是舍命救你，谁能知道他是寒涧洞旧徒，谁又能知道他是隐族余孽呢？
“你说我害死韩潇，是自己最该恨的罪魁祸首，那你呢？你跑来折磨亲叔叔、逼问我洛泽村认出凌渊是隐族的人是谁，但到底又是谁，才真正害死了凌渊呢？”
温靖一向于人心上敏锐非常，此刻更是句句冲着扶光心窝里扎——十年来，扶光无一日不在自责，苦修剑法亦是因为深恨自己过去的无能。
听完温靖的一番鬼话，再加上方才在太阴山庄被厉鬼伤了元气，扶光一时控制不住气息。不过眨眼的功夫，一阵剧痛自丹田燃起、直至肺腑，几乎要将扶光整个人撕裂。
“仙尊！”
守卫的呼喊里，扶光眼前的光线迅速被黑暗吞噬……
*
从清晨直至半夜，孙长青等人一直守在舒安居，试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唤醒扶光。
不得已，孙长青连夜带着扶光赶往清泠阁，强行从玄素洞中喊出了正在闭关的俞子期。
“二公子这是怎么了？”
看见扶光的样子，俞子期顾不上自己的虚弱，强打起精神将他们迎进了悬壶阁。
温靖已被温景结果，孙长青并不清楚事情原委，只知道大概还是为着凌渊的事，三两句讲了讲。
俞子期沉吟片刻，取出针匣，替扶光顺了经络，暂时稳住了他的气息。
“若要完全醒转，还需再连续施针六日。这段时间你们先在我这儿歇下，半个月后确定无事后再回羲和宫。”
“好，多谢多谢。”
孙长青感激得热泪盈眶，除了感谢，什么漂亮话都想不出来。好在俞子期素来不在意这些，安排湄若将他们带到住处后，便自己回了悬壶阁调息。
*
五日后，羲和宫中。
“师兄师兄，寒涧洞附近的草木有异、说是受了魔气影响，这是不是真的？”
“嗯。”
墨翟刚从崇明殿出来，就被一群修士叽叽喳喳地围在了中间——
自千诡竹林的封印被不知名的魔物破开后，除羲和宫和清泠阁外，无数大小仙家都被厉鬼侵袭，多个门派甚至被屠戮殆尽。
一时间，众修士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羲和宫。
加上扶光莫名其妙离了羲和宫六日未归，众人更是有诸多猜测，其中流传最多的便是凌渊堕魔、回来寻仇来了。
曾参与过绝情崖围杀的修士更是惶惶不可终日，这才纠合了一众师兄弟，试图从大师兄嘴里打探到点什么。
“所以，那个魔物，是不是……？”
“那只魔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了数万厉鬼，且行动诡谲，鲜少亲自动手，所以，仍是我们在明、他在暗。”
看着众人脸上明晃晃的不安，墨翟补充道：
“不过，不管怎么说，那个魔物终于现出痕迹了，也算是好消息。”
“师兄，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呢？”
“大家别急。宫主与蔺君已请了俞阁主前来商议对策，不必惊慌。”
“那，仙尊什么时候回来？”
“……”
墨翟挠了挠头——跟众人一样，他也不知道扶光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而宫主和蔺君更是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他也只是猜测着，能让仙尊如此不顾大局，若非羲和宫暗里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恐怕就是凌渊真的回来了。
而很明显，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好处。
墨翟想起死在绝情崖上的弟弟，竟隐隐希望扶光的失踪是因为羲和宫出了事情——
墨琢虽不是被凌渊所杀，但到底跟凌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敢恨扶光，只能把失去弟弟的痛楚尽数算在死去的凌渊身上。
罪魁祸首好不容易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墨翟实在不愿相信，凌渊那个祸害还有命回来。
更何况，从前凌渊未被点破身份时，尚且还愿意跟他们作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但如今他的身份已是举世皆知的秘密，若那只魔真是他，神志能保留多少暂且不提，从被屠戮过的那几家的惨状来看，他根本是连装都懒得跟他们装了。
这样想着，墨翟又恨又怕，生恐那个祸害哪天就找上了羲和宫。
到时候若再没有扶光在场，墨翟真不敢想象那个情景。
“师兄，仙尊到底做什么去了？”
“仙尊自然是有重要的事。”
“师兄，仙尊之前的事咱们其实都大概知道……你跟咱们哥儿几个透个底，到底是不是凌渊回来了？”
“诶，别说那个名字，好晦气好晦气。”
不等墨翟张口，旁边一个小修士急急跳着，抓住了说话那人的嘴。
墨翟摇摇头，正欲说点什么，突然猛地想起什么，瞪着眼睛看向那个小孩：
“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