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雪》明圻

7、第 7 章

　　纪南微微张大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如果知道你这么上心，一定会早日康复的。”

　　陈见山几不可见地提了提嘴角，转身离开时留下一句：“我去忙了，有什么需要的叫我。”

　　陈见山前脚刚出店门，后脚王览就装作擦桌子八卦地凑了过来。

　　“纪小姐，你和老板昨天干什么去了？”

　　纪南看着王览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道：“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昨天我们去找师傅换了张桌子。”

　　纪南一边说，一边指向那张新桌子。

　　王览貌似明白地点点头，但还想多知道些事情。但已经有顾客进店，他只好赶紧过去迎接。

　　纪南也马上把圣诞树先往后收拾，以免影响店容，然后也跟着去接待。

　　原本就阴沉沉的天，在店里打开暖气，进来零星四五人之后，终于开始飘起雪花来。

　　王览在后面悠闲地一边哼歌一边洗杯子，纪南则在前台核对这几天进出的物料。

　　听见店里客人的小声惊呼，她才抬头，然后看见外面铺天盖地的雪。

　　“今年榕江镇下了好多场雪。”
　　“我想想……这是第四场了吧。”

　　听着客人的交谈，纪南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画面。

　　也是在这样雾蒙蒙的雪天，自己看着白花花的雪地，和身边的人说：“这是第几场雪了？”

　　然后对方回了什么？
　　纪南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起来。

　　王览瞥见纪南有些站不稳的身影，又想起老板今天说过的话，赶紧扶住了她：“没事吧？”

　　纪南回过神来，格外抱歉地向他道谢。

　　只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回忆起这些事情来。

　　于是当晚回酒店，纪南给疗养院发去了一封邮件。

　　对方答复很快，认为原因是接收到了刺激，纪南之前经历的记忆闪回就是神经被刺激的表现之一。
　　当然刺激因素有很多种，比如环境、事件，或者人物。

　　纪南重新倒回椅子上，她开始回想出现这些情况时，自己处于什么环境下。

　　但绞尽脑汁的思考让她又开始不舒服起来，纪南只好倒出几粒药丸吃下，才能免受头疼的困扰。

　　一夜噩梦缠身，第二天醒来时，纪南还觉得自己头脑有些不清醒。

　　一看时间，快要到营业时候了，纪南匆匆收拾了一下，就打车赶往咖啡店。

　　只一晚，路边圣诞节的气氛就浓厚很多，连出租车里面都挂了一个小圣诞树挂件。

　　下车时正好赶上王览穿戴好工作服打开店门，看见急匆匆跑过来的纪南的脸色，他不禁担心道：“你没事吧？要是实在身体不舒服我帮你给老板请假。”

　　纪南挥了挥手，只是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但还没到休息的程度，况且今天节日，只留他们两个人店里忙不过来。

　　纪南去后厨消毒洗手的时候。王览还是忍不住给陈见山发了一条消息，然后在纪南穿好工作服时飞快地收好手机。

　　趁早上还没多少人，两人先把大圣诞树搬到店门旁边的空地上。

　　比这条街上的圣诞树都要大的装饰物火速吸引了游客们的注意，不少人聚集过来拍照，然后顺便去咖啡店里坐坐。

　　王览在柜台里火急火燎地备餐，纪南则在外面帮游客拍照。

　　“老板，你们这个圣诞树从哪买的？装饰的真漂亮，有没有小一点的？我们也想买回去一株。”
　　有位游客在接过手机后好奇道。

　　“树是提前在网上订的，现在买可能来不及，您可以明年提前订。”纪南讪笑着挥挥手，“而且我不是老板。”

　　可顾客脸上露出的懊恼神色表明了她并没有听后面半句，纪南担心引起误会，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见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声：“各位可以在这拍照打卡，今天店里有优惠，两杯半价。”

　　人群中有人认出陈见山，小声说了句“这就是那位帅哥店长吧？”

　　纪南识相地后退半步给陈见山让出位置，谁知陈见山的视线直接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纪南不自觉错开了他的目光，不等陈见山开口，她先说：“我去帮忙做饮品。”
　　然后飞快溜走。

　　到底怕什么，纪南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在与陈见山对视的那一眼里，纪南察觉出陈见山并没有要在众人面前解释她不是老板的想法。

　　这种超越安全距离的态度让她觉得害怕。
　　尤其在陈见山与记忆中的背影有如此多重合的前提下。

　　王览看见纪南来，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你先休息会。”

　　纪南回他：“现在高峰期，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陈见山也回来了。”

　　王览点点头随即疑惑起来。
　　这和老板回来有什么关系？

　　两人正聊着，被优惠活动和陈见山吸引来的顾客开始涌入店内。
　　纪南其实不是很会做咖啡，为了不拖王览的后腿，她便主动去做甜点去了，陈见山则负责用他的脸在外面招待顾客，一时间店里忙得三人连聊天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晚上十点，游客散去，街上店铺纷纷开始落锁关门。

　　王览跟着陈见山把圣诞树搬回店里，然后呲牙咧嘴地锤了捶背：“今天一天可真累啊。”

　　陈见山摘下工作服，说：“工资翻倍，明天闭店休息一天。”

　　“好嘞！谢谢老板！”王览兴高采烈欢呼着下班，店里顿时安静下来。

　　纪南刚收拾完柜台，拿着清洁剂有些无所适从。

　　陈见山淡淡问了句：“还不走？”

　　“就走了，就走了。”纪南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摘下工作服后更是头也不回地跑。

　　陈见山在店里对账本，听见动静后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路小跑的背影。

　　他发现纪南有点躲着自己。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积雪覆盖的夜晚，地面映照出霓虹灯缤纷的颜色，游客们聚集在中心广场，游玩着榕江镇推出的圣诞活动。

　　纪南离开咖啡店后没有急着回酒店，而是坐在广场旁的长椅上，静静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

　　“小姐，拍照集赞可以免费领取圣诞挂件哦。”
　　有人看见她一个人坐着，便凑上来推销。

　　纪南微笑着摆摆手，发现广场也坐不下去了，便起身重新找个地方待着。

　　她对榕江镇不熟，每天基本就是店里和酒店两点一线。圣诞夜还打不到车，纪南就慢悠悠地在榕江镇的街巷里闲逛。

　　兜兜转转，她又走到了那棵河边的大榕树下。

　　冬天依然呈现绿色的榕树此刻也被挂上了五彩灯带，长长的枝条垂进河水里，连接起灯光与河中倒影。

　　夜风寒冷，来这边的人寥寥无几。
　　纪南往上拉了拉围巾，坐在了榕树下。

　　四周安静地很，一些闯进来的游客找到路线后又高高兴兴地离开，雪地里的咯吱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纪南呼出一口白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国外疗养院新发来了一封邮件，纪南结束治疗快满一年，结合最近频发的病情，疗养院建议她有时间回去复诊。

　　纪南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方好一会儿，才默默地退出软件。

　　复诊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说路程耗时，如果真的查出康复情况不理想，自己又得回到疗养院，等待下一次治疗结果。

　　鬼使神差般，纪南打开相册，翻到了那天陈见山画的背影图。

　　高大的身影踽踽独行在空白纸页上，纪南盯着盯着，忽然回想起第一天见面的情景。

　　“病治好了没？”
　　脑海中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出现在耳边，随之而来的，是身后愈发清晰的踩雪声。

　　纪南猛地回头。

　　暗淡雪夜里，画中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只是他头发垂下来，围巾高高捂住下半张脸，依稀只能看见他明亮的眼睛。

　　纪南僵硬着慢慢站了起来，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

　　直到男人停在她身前，近到能看清他的眼睫毛。
　　纪南忽然发现，自己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

　　“你是谁？”纪南愣愣开口。
　　她的头又开始痛了。

　　男人开始往下拉围巾，似乎想要回答她。
　　可纪南的视线已经开始失焦，剧烈的头痛让她难以站立。

　　直到倒下，纪南也没能看清男人的脸。

　　“纪南！”
　　模糊中，纪南忽然听见有人大喊出一个名字。

　　“纪南”是谁？

　　年轻女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抱着头佝偻着腰，额头磕着地面不住地撞着。

　　陈见山飞快地跑过来，脱下大衣披在纪南身上。

　　“纪南，纪南？”陈见山小声喊着纪南的名字，一边把她扶起来。

　　身体严重颤抖的女孩脱力地倒在陈见山怀里，陈见山低着头，想将她紧咬到出血的下嘴唇掰出来。

　　“能听到我说话吗？有带药吗？”陈见山的语气尽量保持镇静，不间断地安抚着纪南的情绪。

　　纪南终于睁开了眼，只是瞳孔浑浊，像是陷入了梦魇。

　　她看见陈见山开口第一句：“你是谁？”

　　陈见山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用大衣将纪南包好后，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膝弯，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让精神错乱的纪南下意识搂住了陈见山的肩膀。

　　“榕江镇没有精神病专科医院，我们现在去另一家开设了精神科的医院。”
　　陈见山一边说，一边抱着纪南走到路边打车。

　　纪南感觉到陈见山蓬勃有力的心跳从耳边传来，陌生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僵硬了身体。

　　陈见山察觉后，轻轻收紧了怀抱道：“相信我。”